日上三竿之际,秦暮缓缓睁开双眼。昨日回村后,他彻夜未眠,盘坐于炕上呼吸吐纳,意图将自身精气神均拔高至巅峰。
昨日于伤门处目睹绝景,令秦暮微微触动,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大凶之门处,却会造就绝世之景。阵道八门,四吉四凶,却并非完全分割的个体,而是隐隐间有所关联。
道理自然简单,不论树人老祖抑或村长和老瞎子,都曾耳提面命,然而唯有自己真正明悟后,方能知晓其中玄妙。卷轴中提及,若能明了阵道不分阴阳,即可算初入门槛。秦暮苦修几载,终于抓住契机,看见了那道门槛。
就算只是看见,秦暮依然收获颇多,对景门的领悟,又提升了些许。这是苦修的厚积薄发,也是对树人老祖近半载传道之领悟升华。
那么一切水到渠成,如何磨去多余棱角,令领悟更加通透,一招一试更加自然圆润?
唯有一战尔!
秦暮推门而出,正值午时,村旁田地上,老林等人劳碌一早后,正坐在田垄间稍事休息。妇女门肩上挑着饭食向田垄走去,口中吆喝着秦暮从小听到大的旋律。村长和立猎户不见踪影,大概外出打猎未归,倒是村尾最破旧的房屋中空空如也,另秦暮有点惊讶。
此时,山下传来一声中气十足长嚎,绵延悠长,却暗藏锋芒。秦暮微微一笑,闭上了双眼。黑暗中,吆喝声,风声,树叶沙沙声,山下长嚎声,与泥土腥味,汗水咸味,饭菜香味混杂在一起,现出一副更加清晰的光景。
相由心生。
他身形一动,原地只剩残影。
轻车熟路来到那片山中葱茏时,秦暮一眼就看见了那幼兽候在林中,眼神中混杂着的不甘,愤怒,敬畏,见了他以后,全化为熊燃的战意。
秦暮睁开双眼,不甘示弱地回瞪着它,双拳缓缓紧握,微微屈膝。
此时,那幼兽人性化的双眼半闭,喉咙深处发出咕咕声。此时双方都处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境地,秦暮无法分神,只能紧紧盯着幼兽,竭力寻找着它身上的破绽。
那咕咕声愈发清晰,渐渐由生硬变得圆润。
“你……很……强……”
那幼兽竟口吐人言!秦暮心里一惊,周身酝酿的气势略微一滞。
就在此时,那幼兽陡然前冲,身形仿佛一阵狂风,迎面而来!
秦暮自知不好,事出突然,乙奇尚来不及发动,只一瞬,巨大的狮掌随着腥风扑面而来,掌间弹出的利爪闪烁着悠悠寒芒——它们渴望饮血。
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秦暮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举动——他闭上了双眼。
下一刻,秦暮脚步向前一探,借助惯性,身躯猛然后翻,弓成一诡异弧度,整个人仿佛从腰部折成了两半。那夺命的利爪,堪堪从他腹部直刺而过,倘若再往下一寸,便是开膛破肚的惨烈结局。
幼兽见一击竟未建功,瞬间变招,利爪前刺之势生生止住,狮掌下扣,直落而下,目标正是掌下秦暮的腹部!
然而此时秦暮反应更快一筹,下一瞬同时脚步骤然发力,目标正是幼兽下腹!
然而幼兽目光嘲弄,早已扬起的翅膀猛然一挥,整个身躯腾空而起,同时利爪骤然又弹出一寸,刺入秦暮腹部!
秦暮痛哼一声,硬生生将腿停在半空,右手离地,借势拔出刺入腹部的利爪,身躯重重砸在地上。他并未停留,就地翻滚至一侧,腾身而起,脚步连点间,消失在大山深处。
幼兽自然乘胜追击,怒吼一声,翅膀扇动间,卷起一阵狂风,一骑绝尘而去。
一道身影在丛林中极速闪动,最终停在森林最深处的参天巨树下。秦暮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大口喘息。腹部的鲜血汩汩流出。由于反应迅速,那利爪看似刺入秦暮腹部,其实伤口不深,并未伤及内脏,然而若是带伤与幼兽缠斗,落败是迟早的事。
“这畜牲,比人还鬼,该死的……”秦暮感受着腹部传来的刺痛,不禁痛骂出声,战斗开始时的对峙,若是被抓住破绽,在双方实力均等的前提下,几乎预示着失败。
好在秦暮得了老瞎子的步法几分精髓,那幼兽就算张开翅膀,在丛林中也无法追上秦暮,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秦暮在丛林外绕了一圈后,又回到了丛林中。
就在秦暮松了口气,准备对伤口进行简单包扎时,空地周围的参天巨树,突然蠢蠢欲动起来,下一刻,无数藤蔓蜂拥而出。
“我*#**……”秦暮破口大骂,这货的节操和傲气呢?
另一面,幼兽双翼掀起阵阵狂风,刮倒一片片树木,却始终寻不到秦暮的身影。但它依然不慌不忙,因为它很清楚——秦暮开始时吃了大亏,实实在在被它所伤,伤口不断流血产生的血腥味,就是它的线索。在它如此步步紧逼的情形下,秦暮是断断没有时间止血疗伤的。
幼兽回过神来,传入鼻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它心里一喜,这说明秦暮确实被他所伤,随着失血过多,已经严重影响了速度。
想着近在咫尺的胜利,幼兽兴奋得怒吼一声,双翼扇动频率骤然加快,速度又提升了一大截,而后,它一个急停蓄力,向前猛然一扑!
利爪嵌入皮肉的触感传来,抓到了!那幼兽紧紧按住身下挣扎的躯体,低头一看——却是一只野猪,被它一爪扭断了脖子,此刻四肢抽搐着,做着无力的垂死挣扎。这只野猪身上,披着一件浸透鲜血的衣衫。
气氛突然短暂地沉默了。
紧接着,一声愤怒的长嚎,回荡在大山中。幼兽双目喷火,眼睛瞪的铜铃大:那个人类,竟然如此狡诈,两次欺骗了它!
参天巨木下,秦暮早已不见踪影。村长,李猎户,老瞎子盘膝坐于树下,三人均面色古怪。
“我们从小教他分辨善恶,正直诚实,暮娃子哪里学来的这些?”村长有些难以置信。
“暮儿打猎时,从来老老实实跟猎物战斗,从不取巧……”李猎户也很是疑惑。
老瞎子咳嗽一声:“这是好事……之前说明,暮娃娃不会被别人欺负……”他心里却也暗暗琢磨着:我是跟暮娃子说打不过就跑,但他……还真跑?
树人老祖枝干上并未出现一张脸,大概是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看来这俩小家伙……都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