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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蒋丽的预言很快得到了印验。她似乎比艾小米更了解俞少卿一家。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艾小米搬回新家的一周后,俞少卿把一张借条放在桌上,说要找她谈谈。

“你看看吧,这是装修房子借的钱,以后每个月都要还一部分。这房子你也住的,现在你也工作了,水电煤全要开销,还要养孩子,总不能全部都靠我吧。”

“装修之前存款呢?我们应该还有一点存款的呀,我记得还有孩子的生育金也在。”

“哪里还有什么存款?都用在装修材料上了。”俞少卿淡淡的说

“那以前我们的工资都放在一起的,每个月的钱怎么用,你是知道的,宝宝的东西我也有买。”

“你负担不应该吗?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俞少卿打断妻子的话。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艾小米问

“你说你妈妈留给你的钱,是婚前财产不能动,那婚后财产总能用吧?”俞少卿说

“你,说的是我的工资?”艾小米终于明白俞少卿的意思。

团圆的喜悦冲散了对丈夫和女儿的思念。一张借条又冲散了团圆的喜悦。艾小米预感到搬回新房不会太平。没想到风波来的这么快。之后,他们在每月工资上交的数额上发生争议。艾小米罗列出自己日常开销的清单发给丈夫,俞少卿不予理会。她又提出每月开销记账,遭到拒绝。谈判僵持几天后,俞少卿给妻子发了最后通牒:你不交钱也可以,那就搬回娘家吧。

时间,是多么可怕。一年的光阴足以改变一段感情。再次回到这里,已是人事皆非。唯一不变的是丈夫每晚留在婆婆房间的身影和女儿熟睡的小脸。

在俞家妈妈的调节下,夫妻俩达成协议:艾小米每月上交一半的工资,剩下的二千元,她吃饭,坐车,零用和给女儿买东西。至于俞少卿的账目,就此罢了。

“你就当找了个合租的吧,花钱买太平。”表姐安慰艾小米时这样说。如果交了钱就可以换来平静的日子那也值得,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爸妈年纪也大了,孩子越大越难带。我父母带一个月,你爸爸带一月。”俞少卿说

“我家的情况,结婚之前我就和你说过,我家的环境你也看到了,而且我爸也七十了,他照顾自己都成问题,你让他怎么带孩子?”

“那你说怎么办?”俞少卿反问

“孩子要是妈妈带不动,你看,我们要么请个钟点工阿姨,帮帮忙?”

“请阿姨?钱谁出?你爸出还是你出?”男人冷冷的问道

没人带孩子,是艾小米致命的软肋。把女儿交给懒散的父亲,她更多的是不放心。她不明白,俞少卿有眼睛,为什么他看不到这一切?艾小米开始打听请钟点工费用的时候,俞家妈妈表态拒绝:家里来个外人,你不觉得很不方便吗?她看孩子,我们还要看着她?

讨论来讨论去,带孩子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最后,还是俞家姆妈拿主张。

“这样吧,我年纪大了,孩子是真带不动。要么送早托班吧。我打听过了,我们家附近是没有这样的机构。但坐个几站路到是有一家。你们看怎么样?”

“妈,那不是还要接送?而且孩子还小送到早托,如果适应不了,就会老生病的。我同学的孩子就是送去一个月,半个月在家。早托的钱也是要照样付的。我觉得请个阿姨,不是更省事?如果你觉得做得不好,随时换人,不好吗?”艾小米不死心的劝婆婆说道。

“少卿,你也觉得请阿姨好?”俞家姆妈问儿子。

“可以啊,阿姨来了,你想叫她做家务还是带孩子随你高兴。”听老婆说得也有道理,俞少卿附和道。

俞家妈妈的脸色沉下来。她说:“我觉得家里一下子多个陌生人,我会不适应。还是把孩子送托班吧。那里有老师可以教教文化,比在家强。这样吧,托班的费用,我出一半。不过钱出了。接送我就不管了。你们自己解决。”

“送的话,小米上班比我早,看来只能我去送了。但这个接,怎么办?”俞少卿皱起眉头说道。

“不如,让小米爸爸来接。”俞家妈妈给夫妻俩支招。

“妈,我爸住得离我们家远,坐车就要一个多小时。”艾小米为难着说。

“那他反正在家也没啥事,可以早点出门的。”俞家妈妈又说道:“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小米你就可以打电话给你爸说了。那我们就找一天去交费。”

面对母亲的催促,俞少卿只能扮演一个“二传脚”的角色,把这个”皮球“踢向妻子。打给艾伦的电话终于在两天之后拨通了。当说完事情原委后。艾伦当场拒绝女儿的请求。“这么远,叫我天天过来?我万一有事来不了怎么办?不行,不行,你们还是自己解决吧。”父女俩正说着,俞少卿恰巧走进来。艾小米灵机一动,把电话交给丈夫想让他一起帮着劝说父亲。原本态度坚决的艾伦碍于女婿的面子,最后只好说:“那我试试看。”

或许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大,被俞家姆妈听到了。她走过来责问道:

“小米,接宝宝的事应该是你和你爸敲定,你把少卿扯进来做什么?”俞家妈妈又转向俞少卿说:“你个傻瓜,瞎掺和啥?”

“妈,怎么能叫瞎掺和呢?少卿也是正好进来,我劝不动才让他说了两句。”艾小米解释道。

“我们不是说好的,各人负责一半。少卿已经答应送孩子的事,你和你爸自己商量好接就行。”

此事算是敲定下来,几天之后俞家人去办理孩子的入托手续。艾小米还在担心父亲会不会中途出什么岔子的时候,没想到俞家妈妈又有了新的方案。

“我后来想想,你爸爸平时也要出去玩的,要么还是让他早上送吧,这样,送完了,他一天也就没事了。”婆婆的突然变挂,给艾小米来了一个措不及防。她只好再硬着头皮去求父亲。本就不情愿的艾伦听到俞家新出炉的想法后,立马和女儿翻了脸,死活也不肯再蹚这个浑水。艾小米只得去劝婆婆考虑请阿姨接送的方案。俞家姆妈爱孙女心切,对阿姨一百个不放心。而且,艾小米负担了接送孩子的开支,交给丈夫的费用便要缩水。为此,他们夫妻又是一番争吵。早托班的钱也交了,孩子是非去不可了。怎么办?亏得最后俞家妈妈挺身而出,和老伴包揽接送。

上海的上班族们,必定对早高峰的地铁心存畏惧。那就是个装满沙丁鱼的会移动的铁罐头。孩子入园的第一天,俞少卿抱着女儿和父母四人硬是没能挤上眼前开过的趟列车。累得俞家妈妈怨声载道。不厌其烦的在儿子面前数落。孩子也正如艾小米预料的那样,不久便生病在家。在早托班的日子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坚持两个月之后,俞家妈妈终于决定放弃,她让儿子去交涉退款事宜弥补损失。俞少卿对艾小米一家的厌恶,因此事又添新账。他认为在负担孩子的问题上,自己和父母一家吃了大亏,这种失衡的心态让他盯着老婆一定要实现孩子各家带一个月的计划。艾小米面对咄咄逼人的丈夫,她下班后徘徊在家的楼下不敢进门。最终受不了选择逃避。

艾小米向公司提出到外地分公司工作的申请,要求调离上海。

夜幕笼罩下的申城,是霓虹灯闪烁的东方夜巴黎。白天的喧嚣伴随着马路上飞扬的灰尘一起落下帷幕后,展现在人们眼前的是另一幅光和影的世界。漆黑的夜色搭配上五彩斑斓的灯光,让上海的晚上充满新的活力。而对于那些为生活奔波的人来说,很少有时间能够停下来,驻足欣赏。他们更多的是挤进地铁里,希望着自己运气好,可以抢到一个座位,然后低下头,开始玩手机。这是现代人珍贵的消遣时光和小憩方式。手机可以拉近都市男女之间的距离。一段文字,一张图片,一个符号。都透露出背后细腻的情绪变化。蒋丽,簇拥在下班高峰时候的车箱里,不得不用一种较亲密的姿态紧挨着身边的陌生人,扭曲着身体坚难的发出一条短讯:“我下班了,你在哪?”

“我忙了一天,饭也没空吃。”对方发来回复。

“那我来找你吧。”蒋丽发出第二条消息后,车刚好到站,险些被下车的人流挤出门去的她像一只逆流而上的小船,奋力前进。刚刚放空一点的车箱瞬间又被塞满。列车再次启动的时候,她发出第三条短信:“我在地铁上了,你会来接我吗?”

人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会抱有执着的幻想,何况是爱情?蒋丽虽然排斥相亲,最后,令她心动的男人却还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认识的。方俊是她诸多相亲者中,为数不多的没有“见光死”的男人。他的外表如同名子一样俊朗,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迷人的酒窝。他对初次见面的女性既能礼貌的表达关心也会注意分寸尺度。优雅的言谈,举手投足间的温柔,让蒋丽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诧异的想这样一个斯文秀气的男人怎么会找不到女朋友?

“呵呵,两个人在一起要聊得来才能谈得下去是不是?”方俊笑道:“我看你也条件不错,不是也一直单身?”

“我是工作太忙,加班也多,就没有多少时间考虑自己的事了。”蒋丽说道

“彼此彼此”。方俊笑着附和

“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蒋丽继续问道

“我呀,和朋友一起开了个小酒吧,混口饭吃。”方俊一边说一边给蒋丽夹菜:“别光顾着说话了,菜都凉了。趁热吃,你们这些只顾着工作的女孩子啊,要多爱自己一点。”

回去的路上,蒋丽终于有时间停下脚步好好看一看这座城市的夜景。他们面向着黄浦江,眺望对面的东方明珠电视塔。身边有情侣在拍照,卖花的少女机灵的上前推销,恭维的话让原本浓情的恋人心中再添一层蜜意。男人付款买下一支红玫瑰递给身边的女友。那女孩又转向方俊:“哥哥,你女朋友多漂亮呀,送她一支花吧。”

“你搞错了,我们不是情侣。”蒋丽忙上前解释。

方俊大大方方掏出十元钱递给卖花的女孩,拿过玫瑰笑着对蒋丽说:“现在,不就是了?”

之后的几个月里,蒋丽既没有把恋爱的消息告诉艾小米和袁珊珊,也没有将自己和方俊的进展透露给母亲。她想等两人的感情稳定后再做宣布。但是,女儿越是不说,母亲越是好奇。蒋妈妈时不时就会找机会试探的问“那男孩子不错吧?你们现在算是在谈恋爱了?”见女儿没有反应,她又转换战术直接盘问:“快和妈说说,他家是做什么的?将来结婚房子有吗?他是独生子女?你有没有告诉他,你还有个弟弟?”

“妈,我们才认识好不好,还要慢慢了解。”蒋丽说道。

“什么叫才认识,你们都相处好几个月了。不如,哪天叫他来家里吃饭,我见见好吧?”

“哎哟,您就别烦我了好不?我还要工作呢。”蒋丽不耐烦的说。

这次,真正让女儿心烦的并非是妈妈的唠叨,而是她这个新男朋友。从那次见面后,只有在周五蒋丽才会收到方俊的短讯,和她搞定约会的时间和地点。除此之外,这个人就像不存在似的。蒋丽发给他的消息往往早上寄出,等到晚上才会收到回音,内容也基本相似“才看到,店里事多,你吃饭了吗?注意身体。”

不但如此,慢慢的在约会时间上,方俊也开始迟到或是直接取消约会。他的理由是:最近店里在进一批新酒,所以比较忙。开始,蒋丽还担心方俊太辛苦累坏了身体,她有空的时候,会带着些点心礼物,去那个小酒吧坐坐,再顺便一起吃个晚饭。酒吧的员工看到老板的女朋友来了,便会殷勤的招呼她坐下。等到方俊从里面出来说一句:“你怎么来了?”他们再挤眉弄眼的散开。为了体量男朋友资金周转上的困难,出来约会的花销蒋丽主动一手包揽了。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方俊提出借钱,她犹豫了。

“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说的那个一起合作的朋友呢?”男朋友在送自己去地铁站的路上,蒋丽问道。

“他呀,不是为了进货的事筹款去了吗。”对方回答

“你要借多少钱?”

“你有多少可以借给我呢?”方俊微笑着反问道

“我没有什么存款的。”蒋丽说

方俊等下来略带忧郁的看着女朋友说道:“小丽,如果不是这次店里资金周转上出了问题,我决对不会问你借钱。我知道你在公司也是个主管,帮我这个帮应该不难的。如果你实再不愿意,我也不为难你。我再想其他办法。”方俊叹口气,无不伤感的继续说:“本来,我还想着等这个难关过去后,就和你把婚事早点定下来,毕竟我们年纪也都不小了,现在看来。”

钱和感情之间孰重孰轻的确无法估量。一面是心爱的落难男友,一面是多年的存款积蓄,蒋丽为难了。她想给艾小米打个电话,但想到闺蜜此刻正胶着在家庭战斗之中,她能给自己怎样好的建议呢?算了,蒋丽想:还是不要烦她了,我自己解决吧。

“你明天在店里吗?我下班后,来找你。”蒋丽对男朋友说。

地铁很快到站,蒋丽见到在站台上等着她的男人。

“小丽,你来了真好,果然,你没有让我失望。”方俊温柔的笑着。

“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蒋丽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颇有档次的饭店说。

二人坐定,服务员送上菜单,蒋丽边看边说:“你想吃什么?亲爱的,我都饿死了。”

方俊的心思自然不在菜的上面,让他纳闷的是女朋友今天的胃口特别好。满满一桌子的菜,足够四五个人的量。男人心里泛着疑惑说:“小丽,你点这么多,吃得下吗?”

“吃得下,吃不了一会我买单打包带走。”蒋丽边吃边说。

面似波澜不惊的方俊,耐着性子看着女朋友吃饱喝足。他觉得是时候切入正题了。刚要开口,蒋丽站了起来,她说:“你等我一下,我去下厕所。等我回来,就把钱给你,你帮我看着包。”

方俊等了许久不见女朋友回来,他不耐烦的点起一根烟,惹来服务员的制止。

“先生,对不起,我们这里不能吸烟。”

“嗯,对不起。”男人连忙掐灭烟头,转尔对服务员说:“对了,刚刚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去厕所,怎么这么久不回来,你能帮我去看看不会出什么事吧?”

“先生,你说的那位小姐,刚刚就已经走了。”

“你说?她走了?你等一下。”方俊一把抓过蒋丽留在座位上的小包,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此时,男人的手机响了,是蒋丽打来的。接通电话后,那头转来女朋友冷冷的声音:

“方俊,你这个混蛋,骗子。我并不介意你是做什么的,只要你有工作,能够自实其力就够了。但你为什么要骗人?我今天特地请假到你店里。你和一个女孩出去了。我才知道这个酒吧其实是你亲戚开的,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只是在店里帮忙,仗着你们的亲属关系好,店里的人才客气的叫你一声老板。还有,你也不只有我一个女朋友吧?呵呵,钱我是不会借给你这种人的。刚刚那顿算我们的散伙饭,这几个月你吃我的喝我的,也算是你今天还给我了。再见,不对,是永远不见。”

那张依旧俊秀的脸孔,因为错愕而变得僵硬。上一秒的表情像是被定格的画面一样,在下一秒依然保持着原样。等在边上的服务员看出客人的不自然,她关切的问道:

“生先,您没事吧?”

“没,没事。”方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掩饰尴尬。两个迷人的小酒窝随即浮现在脸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先生,那请您把单买一下吧?”服务员说着把账单递过去。

这回,男人再也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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