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传承上千年,我辈勉励律己,只为不损祖先之德善。如今以蒙佑祖荫至此,却犹见虬龙骤然吐出衔环,唯恐祁家门户不稳。我辈应检讨己身,是否做了有违祖训之事,如是祖宗降罪,我等需设坛请责。”
一道苍老却厚重有力的声音传来,祁霆屿脊背瞬间挺的笔直,这声音——
是老祖宗?
他老人家竟然也被惊动了?
祁霆屿此刻可没有再跟凌染较真的心思,无论这事跟她有没有关,都不是现在应该计较的时候。
收敛目光,祁霆屿转身快速步入宽厅之中。
凌染也能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眼看着祁霆屿快步迈入内间,可她却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只是那清秀的眉眼微微皱起:这是怎么了?
“啾啾”
“啾啾”
凌然侧头朝着肩膀上的小喜鹊看了过去,见它在自己肩头急躁的跳个不停,她眉梢微挑,抬起右手用指甲在食指上用力一划,鲜血便流了出来,她指尖随意一弹,一滴血便没入了小喜鹊的额头上。
一瞬间,那叽叽喳喳的叫声在她的灵海中变成了熟悉的语言。
——说话的那个男人是祁家的老祖宗。
凌染:老祖宗?
小喜鹊的头微微点动着,漆黑的眼瞳中透着一种虔诚的奉拜。
——是一个活了一百九十三岁的老头,祁家的人都叫他老祖宗。不过他平时很少出来,这山的东南边有一洼寒潭,旁有一座十丈十宽的祖墓。他一直住在那里,平时鲜少出来。不过只要他一出现,祁家多半出了大事。
凌染微微皱了皱眉:一百九十三岁就是老祖宗了?那这祖宗的年纪不大,既然是天师传人,我还以为至少五百岁出头。
二花呲着尖利的犬齿,仰头朝她看去,细长的眼角还嫌弃的撇了一眼那只爱多嘴的“臭乌鸦牌鸡精”。
——王,你是不知道如今这人的寿命不过须臾百年而已,一百九十岁已经算是长寿者,而且就算万里挑一,也不见得会有一人。所以在人类现在的辈分中,可以称呼一声老祖宗了。
凌染:可他们不是天师传人吗?寿数这么短?
——天师传人也没有说不死的啊。王,论在千年前,这人的寿命虽然比不得我们妖,可天师道的这些个臭道士大多也都能活个三四百岁以上。不过现在这天师道里的道士越来越不中用了,百岁就已经是天命了。所以一百九十岁就已经是活祖宗了。
凌染垂头朝它看去,嘴角不由的勾起:你也不过是灵智开了百年的猫妖,怎会知道千年之前如何?
——王,我当然知道,我可以一个博学多才的猫妖。
凌染:就你还博学?百年的道行加身,却不敌一个才几十年修为的一只魆?就你还是一只招财灵猫?一身招财的本事可是被压制的一点都没剩。
猫生性敏感,自然能听出这嫌弃的意思。
——王,这不能怪我。我们猫修炼不易,本来开灵智就难,为了修成正果,我更是一点都不敢懈怠。善恶之事,我恐为恶小而损了自己的功德,这几百年过的也是战战兢兢。您是不知道现在人类的手段,稍有不慎,我就成了宠物猫,再过些时日又成了流浪猫。一个倒霉不小心,再碰上个懂些术法的道士,就像那个炖三毛。还能活下来都是万幸,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去提升自己的修为?
凌染觉得这猫懒的还很有道理嘛。
凌染:所以说,你就只能被一只魆欺负。
二花在她手臂里很有骨气的挣扎了几下:王,你知道的,我们动物成精本就逆天而为,积攒功德也不过是想着如果有朝一日若是能经历天劫,有化人的机会。到时多些把握,少些麻烦。怎么能跟那些小鬼相比?他们修的是鬼道,本就是歪门邪道,如果让它再多找几个气运足的人吸食,恐怕我这修为就是坐火箭都赶不上。
凌染奇怪的眨了眨眼睛:火箭?
二花:一种会飞的巨大炮仗。
“啾啾,啾啾啾”
站在凌染肩膀上的那只喜鹊突然鸣啼了几声,声音不大,但却响脆。
直接打断了这一人一猫的灵识对话。
二花抬头瞪了过去:叫什么叫?找什么存在感?你那灵识开的是拌饭吃的?不会用灵识交流吗?真是白给你一滴血了。再叫,我把你头上的那缕红毛都拔光,让你彻底变成乌鸦。
小喜鹊看着这只狐假虎威的大猫,也是敢怒不敢言。
脖子一缩,浑身颤抖的窝在凌染的颈窝里寻找安全感。
李旭一直站在凌染的身边好奇的看着她,可是越看,越觉得面前这位少夫人……好像跟之前真的不太相同。
之前她刚到老宅的时候,虽然行事跋扈,但却还算守规矩,特别是在老夫人的面前格外乖巧。
可是住了也不过两个多月而已,她的行迹终究还是败露了。
人的性格如何隐藏的了一时,却隐藏不了一世。
而凌染最大的软肋就在于,她太在乎祁霆屿了。
因为爱所以在乎,而因为太过在乎所以才会害怕。
而越是害怕,她就将祁霆屿黏的越紧。
只要他去的地方,她一定要去。
只要他在的地方,她也一定会去。
就算祁家有祁家的规矩,可在她那里别说背下来了,恐怕早就不知道忘哪去了。
如今遇到这事,恐怕她也会百无禁忌的跟在祁霆屿的身后乱闯进去。
更何况凌染还从来没有见过老祖宗,自然不会想着有什么避讳。
可现在,她这人虽然站在宽厅,却只是留在了门口。
而隔着一道被屏风分离的内堂,却没有跟着他家少爷进去?
这是突然懂了规矩?
还是突然对他家少爷不屑一顾了?
倒是她身上这两只小家伙,在那一唱一和的叫,难不成他们三个正在聊天?直接把他家少爷给忘了?
可是就算聊,他们又能聊什么?
这两个小家伙“说”的,她真能听懂吗?
“还不去把人给我带进来?难不成你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去?”突然一道女人的怒喝声响起,声线有些沙哑,还有些沉晦,可大概是被气的,尾音虽然有些抖,可中音却是十足。
凌染听着声音就能判断出,这说话的一定是一个耄耋老者,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随着声音看了过去,那道熟悉的轮廓印在了那道纯白色绢布的屏风上。
快步而过,只印下一道流影。
随即祁霆屿那张略带阴沉的脸庞便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而且直奔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凌染微微歪着头看向他,可他的面色却更加冷慑。
“跟我进去。”
祁霆屿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平淡一如之前的态度,没有郁卒,也没有厌嫌,但却更显得无情。
见她没有说话,似乎还很带着几分矜持的看着自己,祁霆屿那双剑眉微微扬起,“怎么?你不愿意进去?”
凌染的柳眉清扬,这张没有化妆的脸颊倒是干净的更加灵秀。
不娇柔,不做作。
而看他的目光也是静水流深,一种仿佛不解世事,又仿佛太过了解世事。
如果这也是她装出来的,那这种与俗世有点隔阂的疏离感,倒是装的接近完美。
凌染听了他的问话,嘴角微微牵动吐出两个字:“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