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原字坦夫,曾自号“六十一上人”,后改字幼安,别号“稼轩居士”,宋高宗绍兴十年、金熙宗(完颜亶)天眷三年五月十一日(1140年5月28日),出生于山东历城四风闸。
辛弃疾家族的世系,据清代人辛启泰编《稼轩先生年谱》引《济南辛氏谱》,如下:
始祖维叶(大理评事,由狄道迁济南)——高祖师古(儒林郎)——曾祖寂(宾州司户参军)——祖赞(朝散大夫,陇西郡开国男,亳州谯县令,知开封府,赠朝请大夫)——父文郁(赠中散大夫)
可以看出,在辛氏家族中,似乎只有辛弃疾的祖父辛赞的官宦较显,其余皆不显。辛弃疾在《进美芹十论札子》中写道:“臣之家世,受廛济南,代膺阃寄,荷国厚恩。大父臣赞,以族众,拙于脱身,被污虏官,留京师,历宿毫,涉沂海,非其志也。每退食,辄引臣辈登高望远,指画山河,思投衅而起,以纾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愤。常令臣两随计利抵燕山,谛观形势,谋未及遂,大父臣赞下世。”
据辛弃疾南归后所作《声声慢·嘲红木犀》词题下小序:“余儿时尝入京师禁中凝碧池,因书当时所见”,“儿时尝入京师禁中”云云,当指随其祖父居汴京事。辛弃疾对其祖父生平行事的记叙虽很简略,但我们能从已有的文字资料中清楚地看到,他的祖父是一位虽仕于金国,却仍旧一心不忘收复宋朝国土、以报仇雪耻为己任的亡国士大夫形象。
辛赞志在复国的愿望虽然没有实现,可是他夙兴夜寐、竭力谋划的精神感染着年幼的辛弃疾,他那崇高的民族气节和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无疑在幼小的辛弃疾心中打下了深刻的烙印,乃至影响和决定了辛弃疾一生的历程,同时也对后来稼轩词的创作产生了巨大和积极的影响。
辛弃疾的父亲辛文郁死得很早,所以他的家庭教育实际上是由辛赞来完成的,而“忠”和“义”正是辛赞家庭教育的主要内容。直到辛弃疾晚年,言及其家世,还曾说“烈日秋霜,忠肝义胆,千载家谱。”(《永遇乐·戏赋辛字送茂嘉十二弟赴调》)形容自己家族中的“忠肝义胆”就像“烈日秋霜”一样鲜明,而当他提到恢复之事时,既不能不“负抱愚忠,填郁肠肺”,与他人唱和时,亦时时以“千古忠肝义胆”,“忠言句句唐虞际,便是人间要路津”,勉人自勉,后代史臣亦称其“豪爽有气节”。
大约在金熙宗皇统六年(1146年)辛赞任谯县县令时,当时年仅六岁的辛弃疾开始师从亳州刘瞻学习。关于刘瞻的生平要略,金人元好问曾经在《中州集》卷二中有简要记述:“瞻,字岩老,亳州人,天德三年南榜登科。大定初召为史馆编修,卒官。党承旨世杰、郦著作权舆、魏内翰飞卿,皆尝从之学。岩老自号樱宁居士,有集行世。作诗工于野逸,如‘厨香炊豆角,井臭落椿花’之类为多。”刘瞻是海陵天德三年(1151年)的进士,富于词藻文采,辛弃疾师之曾广泛地接触和学习儒家的各种经典,并习诗作文,受到过良好的儒家传统思想的教育。金制“凡诸进士举人,由乡至府,由府至省,及殿廷,凡四试皆中选,则官之”。刘瞻离开亳州去做官时,大概辛弃疾也就十一二岁。
与辛弃疾同师刘瞻,并和他交往较多且声名较著的是党怀英。党怀英(1134年—1211年),字世杰,号竹溪,为宋初名将党进的十一代孙。他们两人一起在刘瞻门下读书,并称“辛党”。金人南下,山东沦陷,辛弃疾率众起义,归宋抗金,党怀英则留而事金,从此分道扬镳。在金“应举不得志,遂脱略世务,放浪山水间,簟瓢屡空,晏如也”(《金史》本传)。大定十年(1170年)中进士,调莒州军事判官,累除汝阴县尹、国史院编修官,应奉翰林文字,官至翰林学士承旨,故世称“党承旨”。党怀英工诗善文,兼工篆籀,“当时称为第一,学者宗之”(《金史》本传)。金章宗明昌年间,党怀英为一时文坛盟主,其书法与赵沨(今山东东平人)齐名,并称“党、赵”。金著名文学家赵秉文谓怀英“文似欧阳(修)公,不为尖新奇险之语;诗似陶(渊明)、谢(灵运),奄有魏晋;篆籀入神,李阳冰之后一人而已。”“古人各一艺,公独兼之,可谓全矣”(《闲闲老人滏水文集》卷一一《翰林学士承旨文献党公碑》)。赵评虽不无溢美之处,然党怀英的成就确实是多方面的,诗、文、书法、史学都取得一定成就,可以说对金代文学的发展曾产生一定影响。
辛弃疾十四岁那年,即乡试中举。海陵贞元二年(1154年)及正隆二年(1157年),他两次赴燕京应进士试,不过这两次都没考上。在日常生活中,读书、学剑、喝酒这几样几乎是占据了他的大部分生活。辛弃疾晚年曾在一首名为《偶题》的诗中说:“却得少年耽酒力,读书学剑两无成”,意思是我年轻时喜欢喝酒,所以读书、学剑都没成功。这两句诗中暗用了霸王项羽的典故。项羽小时候虽然才气过人,但就是没有耐心,做什么都坚持不了几天。读书,他坐不住;学剑,刚练了几个套路,就想开溜了。他的叔叔项梁本来对他寄予厚望,见他如此不长进,忍不住大为光火,瞪着眼睛问他到底想干什么?项羽说,读书嘛,能够认得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姓名也就够了,学剑嘛,只能对付一个人,没什么意思,要学就学能对付上万人的东西。项梁一听,高兴了,行,这小子有志气,那就学兵法吧。项羽后来成就了一代霸业,辛弃疾在这里把自己和西楚霸王相比,还是很有胸襟和豪情的。
辛弃疾不止一次在词中回忆了自己“耽酒力”的少年生活,“少日春怀似酒浓,插花走马醉千钟”,“少年使酒,出口人嫌拗”,很有些少年意气、倜傥不群的风度。辛弃疾的少年生活虽然满溢着酒香,但读书、学剑和学兵法却一样也没有落下。他的阅读兴趣非常广泛,诸子百家、正史野史、诗词歌赋,几乎无所不涉。这种阅读极大地丰富了他的视野,为他将来的诗歌创作积累了丰厚的底蕴,他有的词几乎句句用典,用得又非常巧妙自然,懂的人叹为观止,不懂的人也会如坠云里雾中。少年时的辛弃疾曾经把文武兼备、出将入相、为帝王师作为一种自觉的人生追求,这在他后来的许多词中都有所体现:
万卷诗书事业,尝试与君谋。(《水调歌头·落日塞尘起》)
一编书是帝王师。(《木兰花慢·席上送张仲固帅兴元》)
万里勒燕然,老人书一编。(《菩萨蛮·功名饱听儿童说》)
把诗书马上,笑驱锋镝。(《满江红·贺王帅宣子平湖南寇》)
诗书万卷,合上明光殿。(《清平乐·寿赵民则提刑》)
至于学剑练武习兵法,这更是辛氏家族的传统,他们家族历来就多出将才。据《济南辛氏谱》记载,济南辛氏本自狄道(今甘肃临洮)迁来。狄道,秦时属陇西郡,其地“处势迫近羌、胡”,故当地人多勇武剽悍,崇尚鞍马骑射。早在西汉时期,辛武贤、辛庆忌父子,便“皆以勇武显闻”,官至破羌将军和左将军。唐代辛云京在玄宗时曾官至北京都知兵马使、代州刺史,“代掌戎旅,兄弟数人,并以将帅知名”。故辛弃疾曾自云:“家本秦人真将种。”(《新居上梁文》)又云:“臣之家世,受廛济南,代膺阃寄,荷国深恩。”(《进美芹十论札子》)可见所言非虚。
辛弃疾的祖父虽是个文官,但是他既然一直有为国尽忠、收复失地的打算,对辛弃疾进行文韬武略的教育,也是当然的。而辛弃疾本人对这方面也非常感兴趣,不但积极习练武艺,还熟读各种兵书,精研《孙子兵法》。辛弃疾十五岁后,辛赞又令其“两随计吏抵燕山,谛观形势”,借应进士试的机会,搜集金人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情况,使他在实际运用中对兵家方略有了进一步认识。辛弃疾还喜欢结交懂得兵法的人,如僧义端“喜谈兵,弃疾间与之游”(《宋史》本传)。家族的影响,以及少时的喜好,这些都为辛弃疾积累了深厚的兵家韬略和敏锐的军事眼光,后来他在《十论》、《九议》等奏折中熟练地运用兵家的战略战术思想分析宋、金形势,其见解之独到,足以令时人赞叹不已。
辛弃疾有几句词,从中可以看出他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少年横槊,气凭陵,酒圣诗豪余事。”(《念奴娇·双陆,和陈仁和韵》)“槊”是长矛,一种古代常用的兵器;“横槊”是指修习武艺。从这几句词来看,辛弃疾少年时最喜欢的事是练武,雄赳赳气昂昂地炫耀武功,而至于酒圣诗豪只是业余爱好了。
辛弃疾在少年时期还喜欢打猎,他曾在《满江红·和廓之雪》中回忆说:“记少年骏马走韩卢,掀东郭。”“韩卢”和“东郭”均出自《战国策》的典故,“韩卢”其实叫做“韩子卢”,是当时天下跑得最快的狗,“东郭”是当时天下最狡猾的兔子。辛弃疾回忆自己少年时的打猎生活,带着跑得最快的狗,去追天下最狡猾的兔子。可以想象,辛弃疾少年时或许打不到老虎、熊之类的猛兽,打几只兔子、山鸡什么的还是小菜一碟,也能想象到他当时骑马纵横驰骋的快意。
据《菱湖辛氏族谱》记载,辛弃疾在大约十六到十八岁的时候结婚了,妻子姓赵,是江阴人。江阴在长江以南,它与开封之间不但距离不近,当时还分属宋、金两个国家,辛弃疾与妻子到底怎样走到一起的,由于史料缺乏记载,我们也只能猜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