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嫉妒他的人,先生,就是菲尔南和丹格拉尔:一个由于爱情,一个出于野心。”卡德鲁斯说道。
“那么,他们的嫉妒是怎么表现出来的呢?”神甫问道。
“他们告密,说埃德蒙是波拿巴党徒。”
一个人写告密信,一个人投寄。”
“信是在哪儿写的?”
“就在雷泽夫酒馆,那是喜宴的前一天。”
“果然,果然,”神甫喃喃自语,“法里亚啊!法里亚!您对人和事太了解啦!”
“您说什么,先生?”卡德鲁斯问道。
“没什么,”神甫回答,“说下去吧。”
“告密信,是丹格拉尔用左手写的,免得被认出笔迹,是菲尔南投寄的。”
“可是您哪,您也在场!”神甫突然喊道。
“我!”卡德鲁斯深感意外,问道,“是谁对您说我也在场?”
“没人告诉我,但事情明摆着:您知道得这么详细,必然是亲眼目睹。”
“不错,”卡德鲁斯声音哽咽地说,“我是在场。”
“您在场,却没有反对这种可耻的行为?”神甫说道,“那您就是他们的同谋。”
“先生,”卡德鲁斯说,“他们两个人合伙灌我,把我灌得烂醉;我神志不清,看什么都模模糊糊。在那种状态中能说的话,我全讲了,可是他们两个却骗我说是开玩笑,玩笑开过就完了。”
“第二天呢,先生,第二天,您清楚地看到了那种恶果,却什么也没有说。唐代斯被捕的时候您在场啊!”
“对,先生,我在场,本来我想说话,想全讲出来,但是让丹格拉尔拦住了。他对我说:‘万一他有罪呢,万一他真的在厄尔巴岛停过船,真的奉命把一封信交给巴黎的波拿巴党徒呢,万一在他身上搜出了那封信,那么替他说话的人就会被看成他的同谋。’我承认这是懦弱的行为,但不能说这是犯罪。”
“我明白,您不过是袖手旁观。”
“对,先生,”卡德鲁斯答道,“但我日夜都感到良心不安,经常祈求上帝宽恕。自私的一念之差,我要终生赎罪,因此每当老婆抱怨的时候,我总这样对她说:‘住口,老婆子,这是上帝的意愿。’”
卡德鲁斯垂下头,完全是一副真心痛悔的表情。
“有一位莫雷尔先生,您向我提过两三回,”神甫问道,“他是什么人?”
“他是个好人。他多次为埃德蒙的案子奔走,在皇帝复位的时候,他还请求重新审理结果到了王朝第二次复辟时期,他被看成波拿巴余党,遭受迫害。我对您讲过,他多次来看望唐代斯老爹,要把老人接走,就在老人去世的前一两天,他还在壁炉上留下一袋钱。这笔钱用来给老人还清债务,付安葬费;这样,老人生前死后,都不亏欠任何人的。那个红丝绸大钱袋,现在还保存在我这儿。”
“莫雷尔先生还在世吗?”神甫问道。
“还在世。不过现在他家道艰难,先生,而且快要名誉扫地了。”
“啊!那丹格拉尔怎么样啦?”
“他离开了马赛;莫雷尔不知道他犯下的罪恶,还推荐他进入一家西班牙银行当职员;在西班牙战争期间,他负责向法国军队提供一部分军火,因而发了财。他拿这头一笔钱去倒卖公债,结果本金增加了三四倍。他先娶了他那银行家的女儿,太太死后又续弦,娶了一位寡妇,德·纳戈讷夫人,就是深得国王宠幸的御前大臣塞维厄先生。丹格拉尔成了百万富翁,又得了男爵的封号。因此,现在他是丹格拉尔男爵了。他在白山街有公馆,马厩里养了十匹马,前厅里有六名仆人,不知道钱柜里有几百万。”
“菲尔南呢?”
“说起他来还真像神话,您一听就明白了。
“拿破仑返回后,发布特别征兵令,菲尔南被迫当兵走了。我也随军开拔,但由于我比菲尔南年龄大,又刚刚娶了我这可怜的老婆,我仅仅被派去守卫沿海一带。
“菲尔南则编入作战部队,跟随他那步兵团上了前线,参加了利尼战役。
“战役的当天夜晚,他给一位将军站岗。那位将军早就通敌,要趁黑夜投奔英国营垒,并劝菲尔南随同前往。菲尔南同意了,他丢下岗位跟将军走了。
“如果拿破仑还在位,菲尔南这种通敌行为,准要受军事法庭的审判,但是在波旁王朝复辟之后,这倒成为他进身的本钱。那位将军成为朝廷的红人,并没有抛弃菲尔南。他得到将军的庇护,一八二三年晋升为上尉,那年正好爆发西班牙战争,丹格拉尔也刚开始搞投机生意。菲尔南是西班牙人,奉命去马德里调查他同胞的情绪,在那儿遇见了丹格拉尔,并勾结起来。他向将军保证能得到京城内外保王党的支持,争取到将军的许诺,自己也作出种种保证,最后率领他那团人马,从只有他熟悉的道路通过保王军把守的山口,在短短的战斗中立了大功,结果在攻克特罗卡德罗之后,他就升为上校,封为伯爵,还得了荣誉团勋章。西班牙战争之后,希腊又起来反抗土耳其,开始独立战争。法国政府虽没有公开袒护希腊人,但允许部分人前去助战。菲尔南提出申请,并获准去为希腊效力,目标始终瞄准控制军队。
“不久就听说,德·莫尔塞夫伯爵——这就是他的名号,到阿里帕夏的麾下,获少将军衔。
“您知道,阿里帕夏后来被杀害,不过他死之前,还是留给菲尔南一笔巨款,以报答他的效力。菲尔南携款返回法国,中将军衔也得到承认。”到了今天,他有一座豪华府第,在巴黎埃尔德街二十七号。”
神甫张开嘴,仿佛迟疑,停了片刻,他才鼓起勇气问道:
“那么梅色苔丝呢?”
“梅色苔丝结婚了,”卡德鲁斯接着叙述,“不过,尽管在所有人看来,她显得很平静,但是经过雷泽夫酒馆时,她还是晕过去了;十八个月前,就是在那家酒馆举行婚宴,而她若是敢于正视自己的内心,就会看到她仍然爱着那个人。
“菲尔南就快活多了,但是并不怎么安心;那阵子我能见到他,觉得他时时担心埃德蒙会突然回来。因此,结婚一周之后,他们就迁走了。她现在非常富有,成了伯爵夫人,然而……然而,我肯定她并不幸福……”
神甫从衣兜里掏出钻石,递给卡德鲁斯,对他说道:
“给您,拿着吧,这颗钻石是您的了。它值五万法郎。作为交换,您要把那个红丝绸钱袋给我,就是莫雷尔先生放在老唐代斯家壁炉台上的那个,您对我说过还在您手里。”
“唔!先生,您真是上帝派来的人!”卡德鲁斯高声说道。
卡德鲁斯千恩万谢,神甫好不容易才脱身。
卡德鲁斯回转身,看见卡尔孔特女人站在身后。
“五万法郎!”卡尔孔特女人咕哝道,“这倒是一大笔钱,但还算不上发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