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纯洁光艳的朝阳冉冉升起,那嫣红的霞光把波巅浪尖染成红宝石色。
婚宴就摆在雷泽夫这家餐馆的二楼。
尽管定在正午开宴,但是有些客人急不可耐,十一点刚过就拥在这条走廊上。他们全穿上最漂亮的衣裳,来向未婚夫妇贺喜。
工夫不大,莫雷尔先生来了。他走进餐厅,立即受到“法老号”水手们的热烈鼓掌欢迎。在他们看来,船主的光临就证实了唐代斯要当船长的传闻。船上这些忠厚的人特别喜爱唐代斯,因此感谢船主的选择,庆幸东家的决定恰巧符合他们的愿望。
埃德蒙衣着朴素,仍穿那套半军半民的商船海员制服,但是在他未婚妻的喜悦和美貌的衬托下,他更显得容光焕发。
梅色苔丝光艳照人。明眸赛似乌玉,芳唇好比珊瑚,就像塞浦路斯或凯奥斯的希腊女郎。
菲尔南坐不安席,稍微听见点声响便浑身一抖,他不时擦擦额头,那上面沁出的大汗珠,犹如一场暴风雨先行的雨点。
“朋友们,”唐代斯说道,“两点半钟的时候,马赛市长在市政大厅接待我们。现在是一点一刻了,因此我讲再过一个半小时,梅色苔丝就称为唐代斯夫人,恐怕错不了哪儿去。
“明天早晨,我动身去巴黎。往返各用四天,再花一天工夫办好托付给我的事,三月一日就回来,第二天正式请大家喝喜酒。”
不久又能来赴盛宴,大家情绪顿时高涨,欢腾之声倍增,人声鼎沸。
菲尔南苍白的脸色似乎传给了丹格拉尔。看样子菲尔南已经半死不活,酷似在油锅里受刑的恶鬼。他是首先离席的一个。
菲尔南似乎在躲避丹格拉尔,但丹格拉尔却凑上前去;这时,卡德鲁斯也走到那个角落。
“老实说,”卡德鲁斯说道,他因唐代斯意外交了好运而在心中萌发的妒恨情绪,已经被唐代斯的热情款待,尤其被庞菲勒老爹的好酒给化解了,“老实说,唐代斯是个可爱的小伙子,我看着他坐在未婚妻的身边,心里不禁嘀咕:你们昨天密谋,若是真给他搞个恶作剧,那就太遗憾了。”
“你这不瞧见了吗,”丹格拉尔答道,“那事说完就算了,没有下文。”
丹格拉尔一直注视着坐在窗台上的菲尔南,这时见他惶恐地睁大眼睛,抽筋似的腾地站起来,随即又一屁股坐到原来的位置上。几乎同时,楼梯里传来响动:咚咚的沉重脚步、嘈杂的人语,夹杂兵器的撞击声,盖住了宾客的喧闹,引起大家的注意;餐厅尽管沸反盈天,却立时静下来,一片令人不安的气氛。
餐厅门随即被推开,一个身披绶带的警官走进来,后面跟着一名下士带领的四名携枪的士兵。
宾客们由不安进而恐慌了。
“怎么回事?”莫雷尔先生认识这个警官,便迎上去,说道,“先生,一定是误会了。”
“如果是误会,莫雷尔先生,”警官答道,“请相信那很快就能澄清。此刻,我奉命来抓人。诸位先生当中,哪个是埃德蒙·唐代斯?”
“我就是,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埃德蒙·唐代斯,”警官又说,“以法律的名义逮捕您!”
“逮捕我!”埃德蒙的脸微微变色,又问道,“请问凭什么逮捕我?”
“无可奉告,先生,预审时您就清楚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卡德鲁斯皱起眉头,质问佯装惊讶的丹格拉尔。
“我怎么知道呢?”丹格拉尔说,“我跟你一样,看着眼前发生的情况,简直怪得很,莫名其妙。”
卡德鲁斯扫视周围,却不见菲尔南了。于是,前一天的整个情景,极为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哼!哼!”他声音嘶哑地说,“丹格拉尔,您昨天说是开玩笑,这就是那玩笑的下文吧?果真如此,那么干出这种事的人准得倒霉,因为这太缺德了。”
“绝不是我,”丹格拉尔提高嗓门争辩,“当时你醉了,什么也没有看见。”
“菲尔南在哪儿?”卡德鲁斯问道。
“我怎么知道!”丹格拉尔回答,“大概忙他的事去了。唉,咱们管他哪儿去了,还是来照顾这些伤心的可怜人吧。”
就在他们说话这工夫,唐代斯面带微笑地说道:“诸位请放心,也许不用走到牢房门口,误会就能解释清楚了。”
警官走在前面,唐代斯由士兵押着下了楼。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船主说,“我找一辆马车,立刻进城,有了消息就回来告诉你们。”
这时菲尔南已经回来,他倒了一杯酒喝下去,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就是他干的。”卡德鲁斯一直盯着这个卡塔朗青年,对丹格拉尔说道。
过了一阵工夫,一个待在走廊前头的客人嚷道:“先生们,来了一辆车!哎!是莫雷尔先生回来啦!”
梅色苔丝和老唐代斯冲下楼,在门口迎到莫雷尔先生,只见他面无血色。
“怎么样?”他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唉,朋友们!”船主摇摇头答道,“事情比我们想的要严重。”
“噢!先生,”梅色苔丝高声说,“他没有罪呀!”
“这我相信,”莫雷尔先生又说,“可是有人控告他是波拿巴党徒。”
梅色苔丝惊叫一声,老唐代斯也一下子倒在椅子上。
“哼!”卡德鲁斯低声说,“您把我骗了。我要把情况全告诉他们。”
“住嘴,不要命啦!”丹格拉尔抓住他的手臂,恶狠狠地说,“小心你自己的脑袋;谁告诉你唐代斯就真的没有罪呢?船在厄尔巴岛停靠过,他还上了岸,在费拉约港待了一整天。假如在他身上搜出会牵连他的信件,那么替他说话的人就要算作他的同谋。”
卡德鲁斯凭着自私的本性,当即领会到这话的分量;他充满恐惧,本来他跨进一步,现在却要后退两步。
“那就等着瞧吧。”他咕哝道,“等着瞧吧,丹格拉尔,咱们两个要倒霉的!”
“要有人倒霉,那也准是真正的罪人,而真正的罪人是菲尔南,并不是咱们。”
“阿门!”卡德鲁斯念了一声。他略一示意,同丹格拉尔分手,便朝梅朗林荫路走去。
“好极啦!”丹格拉尔心中暗道,“事态的发展不出我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