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格拉尔目送埃德蒙和梅色苔丝直到消失才转过身来,瞧见菲尔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又倒在椅子上,而卡德鲁斯则嗑嗑巴巴地唱一支饮酒歌。
“真要命!我亲爱的先生,”丹格拉尔对菲尔南说,“看来这件婚事,不是人人都高兴啊!”
“我简直痛不欲生!”菲尔南答道。
“这么说,您爱梅色苔丝喽?”
“我对她一片痴情!”
“可是,您不去想挽回的办法,却在这里拼命揪头发。见鬼!想不到你们族的人竟会这样。”
“我本想干掉那男的,可是那女的却对我说,如果她的未婚夫遭遇不幸,她就要自杀。”
“傻瓜!”丹格拉尔暗自思忖,“只要唐代斯不当船长就好,她自杀不自杀,关我什么事。”
“喂,”丹格拉尔又说道,“我觉得,您这小伙子挺不错,算我多管闲事!我很想为您解忧,但是……不必杀掉他,您明白吗?不过,活见鬼!我掺和什么,难道这关我的事吗?”
“我不知道这是否与您有什么相干,”菲尔南抓住他的胳膊,说道,“但是我明白一点,就是您同唐代斯有私仇:心怀仇恨的人,不会看错别人的心思。”
“我,跟唐代斯有私仇?我保证,绝没有。我看您痛苦不堪,而您的痛苦引起我的关切,仅此而已;不过,既然您认为我是想报私怨,那么再见,亲爱的朋友,您好自为之吧。”
丹格拉尔说着,装作起身要走。
“别离开,”菲尔南拉住他,说道,“请留下!归根结底,您恨不恨唐代斯,我并不在乎。反正我恨他,我可以公开承认。您拿主意吧,我来干,只要人不死就行,因为梅色苔丝说,如果唐代斯被杀害,她就自杀。”
卡德鲁斯已经趴在餐桌上,这时抬起头,用他那浑浊呆滞的眼睛瞧了瞧菲尔南和丹格拉尔,说道:“杀害唐代斯?谁在这里说要杀唐代斯?我不准杀他,他是我的朋友。”
“你这傻瓜,谁跟你说杀唐代斯啦!”丹格拉尔答道,“随便开个玩笑嘛。为他的健康干杯,”他又把卡德鲁斯的酒杯满上,补充一句,“别再打扰我们了。”
“对,对,为唐代斯的健康干杯!”卡德鲁斯说着,举杯咕嘟咕嘟灌下去。
“伙计,”丹格拉尔喊道,“拿笔墨纸张来!”
伙计遵照吩咐,将文具送到绿荫下的餐桌上。
“行了,”丹格拉尔接着说,“譬如这么办,唐代斯不是航行刚回来吗?如果有人向检察官告发他,就说他是波拿巴分子,在那不勒斯和厄尔巴岛停泊过……”
“我去告发他!”青年人急忙说道。
“好啊。不过,法庭要让您在告发书上签字,还要让您同被告对质,当然我了解情况,可以向您提供证据。如果决定这么干,喏,最好还是像我这样,拿起笔,蘸上墨水,用左手写一封告发信,因为左手写字不容易辨认。”
丹格拉尔边指点边示范,用左手一溜歪斜写了几行字,根本不像他平常的笔体。菲尔南接过这张纸,小声念道:
检察官先生:
王室和教会的一位友人特此报告,有一个名叫埃德蒙·唐代斯的人,系“法老号”船大副;该船自士麦那返航,中途在那不勒斯和费拉约港停靠,今天早晨抵港。此人受缪拉指使,将一封信送交窃国大盗,又受窃国大盗差遣,要将一封信送交巴黎的波拿巴逆党组织。
逮捕其人即可缴获罪证,这封信他不带在身上,即藏在他父亲家中,或在“法老号”船舱室里。
“很好,”丹格拉尔说,“这样报仇具有共性,绝不会牵连您本人,事情会自行解决。只要像我这样,把这封信一折,再写上‘检察官先生收’,就万事大吉。”
丹格拉尔边说边写上地址。
“对,万事大吉,”卡德鲁斯嚷道,他凭着最后一点神志,倾听菲尔南念信,以直觉感到这样一封告密信会害人不浅,“只不过,这样干太缺德了。”说着,他伸手去抓信。
“可见,”丹格拉尔边说边把信摊开,“可见,我这么说,我这么做,无非是开玩笑。喏,你瞧……”
他抓起信,揉成一团,扔到绿荫拱棚下的角落里。
“很好,”卡德鲁斯说,“唐代斯是我的朋友,我不准别人害他。”
“哎!见鬼,谁想害他啦!既不是我,也不是菲尔南!”丹格拉尔说,“现在该回去了,我来搀着你,回家去吧。”
“回家去,”卡德鲁斯说,“不过用不着你来扶。你走吗,菲尔南?跟我们一道进城吗?”
“不,我回卡塔朗村。”菲尔南答道。
走出去二十几步远,丹格拉尔回头望望,只见菲尔南扑向那张纸,拾起来塞进兜里,随即冲出绿荫拱棚,拐向皮隆那条路。
“咦,他那是干什么?”卡德鲁斯说,“他骗了我们,说是回卡塔朗村,却往城里跑!喂!菲尔南!你走错路啦,小伙子!”
“是你看花眼了,”丹格拉尔说,“他一直沿着旧诊所路走呢。”
“真的呀!”卡德鲁斯说,“嘿!我还硬要说他往右拐了;没错,酒这东西最误人了。”
“行了,行了,”丹格拉尔心中暗道,“看来,第一着棋已经得手,以后让事情顺其自然,就能稳操胜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