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张姨家的那段日子总体上来讲是愉快的,一点点异于平常的经历也为生活增添了不少趣味儿。
我对楼后的土坟十分恐惧,所以即便居住在那儿许久,我也极少在楼后玩耍。能使我不得不在楼后逗留的因素有二,一是金钱的诱惑,二是三急所逼。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是鬼,一个身无分文的好吃鬼,在金钱面前自然甘拜下风。姐姐曾经用五毛钱的代价指挥我在楼后的洗衣池洗衣服,也仅此一次而已。
整座楼只有一个厕所,每当内急忍无可忍,而厕所被人占据时,就只能在楼后解决,这便是最主要因素。
张姨家的地坝不大,比老家的地坝差得太多,所幸,有好过无。母亲给我买过一个篮球,我们经常在地坝里用它比赛,比赛事项并非投篮,仅仅是简单地拍打而已,谁一次性能拍更久便是赢家。我年龄最小,拍不了多久就会用尽力气,所以只是重在参与。
没过多久,篮球就漏气了,放在水里能吐出密密麻麻的气泡,倒映出数不清的小我。
地坝边有一簇绿油油的植物,我虽是农村来的孩子,却始终分不清蔬菜种类,更不可能认出那簇植物的种类。按照惯例,不认识的植物一律当作杂草,只要杂草不挡道,我也懒得去处理它。
在某一个夜里,我忽然闻见一缕奇香,循香寻去,只见那簇杂草居然开花了,奇香也由它发出。
有人说,它叫夜来香,我第一次听见这么好听的名字,闻见这么迷人的花香。
走出地坝,是一条笔直、狭窄的土路,与下方的水泥马路垂直,一直向后延伸,直至竹林将它遮盖。顺着土路向下方走去,右侧依次是冠同学家、小卖部。小卖部的对面也就是水泥马路的另一侧,是县里的三中,表姐就在这儿上学。
我只去过一次冠同学家,目的明确,询问家庭作业。
我去过千百次小卖部,并与小卖部老板进行辣条交易。一般而言,袋装辣条进价3毛一袋,如:泡椒臭干子、牛板筋、太和、酒鬼、神厨小福贵等,零售时加价两毛,5毛一袋,而那个小卖部只卖4毛。
从小到大,仅见此一家。
当然,住在张姨家时,4毛钱也是巨款。我每天零用钱1毛,一周7毛,怎会买这样昂贵的奢侈品。在小卖部买得最多的,炎热的天气里多是1毛1包的冰袋,冰冰甜甜,畅爽一夏;寒冷的天气里多是1毛1包的风车车辣条,辛辣多汁,回味无穷。
小卖部对面,三中里全是比我大太多的学生,我不怕那些小姐姐,只怕里面的大哥哥们。他们有的发型怪异,有的叼着香烟,有的戴着耳钉,反正看起来都凶神恶煞,以至于我不敢孤身一人进去。
表哥经常带我进去。我们常坐在草坪上的双杠上,吹着和风说说笑笑,也常沿着教学楼里侧墙壁低头慢走,寻找从窗户扔下的仍有利用价值的宝贝。
我捡到过一支钢笔,但笔尖损坏,无法使用。还捡到过一袋中性笔芯,每只笔芯都还剩下一点墨水,让我惊喜了许久。
一次夜里游玩三中,我与表哥在乒乓台上发现一个球拍,四周无人,我便以为它是被人丢弃之物,意欲占为己有。
表哥不许,甚至在球拍上行三急中小急之事,而后扔得无影无踪。
直到此刻编辑这段文字时,我才恍然大悟,那球拍极有可能是球拍主人特意留下,用来抢占乒乓球台的!
罪过,罪过!
我们并没有因丢弃他人财产受罚,除了天地之外,没人知道我和表哥的所作所为。否则,就算是拿出我俩所有积蓄,也不够买一个球拍握柄。
因为,我俩根本没有积蓄。
奈何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我俩最终为此类行为付出了代价。
那是闲来无事可做的周末,表哥带我到他同学家去玩。若我没有记错,他同学姓周,在不久的后来成了地痞流氓。
我们看了会儿电视,仍觉得大好时光不可在电视机前荒度,周同学便提议去抓鱼。提议不错,被我俩立即采纳,并立马展开行动。
目的地并非沟渠河流,而是高楼之上。
我异常恐高,从楼顶眺望远方都能使我胆战心惊,幸好防护墙比我稍高一点,为我脆弱的心灵增添了一丝安慰。
顶楼是蓄水池,池水不深,只能淹至脚踝。乍一看,水中除了杂物一无所有,细看之下,确实有两指宽的小鱼空游无所依。
我们折腾了半天也一无所获,究其原因,还是水深了些,鱼得水则灵嘛。
于是我们齐心协力,用漂浮在水面的泡沫板将水扫进下水管道内,费尽周折,使池中水少了大半。正准备大展身手时,楼道里传来呵斥声。
“抓人,在楼上!”
“别让这几个小娃儿跑了!”
意简言赅,来意明确,未见其人,只闻其声,我就已经被吓破了胆。我们提起裤腿就跑,连鞋子都来不及穿。
“他们往那边楼梯跑了,你快过去堵他们!”
当我冲出楼梯口时,就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定眼一看,一群高大的巨人围在我们四周,令我们逃无可逃。
我们被罚站了一下午,直到小区物业联系上了家长。父亲和三姑爷从乡下急匆匆地赶来,与物业商谈赔偿事宜。
我们堵住了下水管道,物业占理,声称若不赔偿,就把我们送去少管所。一听这名字,我就被吓得头晕目眩,也有可能是站久了的缘故。
最终结果是一人赔偿200元巨款,我深感愧疚,悔不当初。
回到张姨家时,天已暗沉,我害怕父亲责怪我,主动承认错误。父亲却是笑了笑,说责怪你没有用,日后不要再犯就好。
那日之后,非己之物,再不会随意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