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未能听到他亲口拒绝,一位突如其来的下人便打断了他们。
大喜之日闹出此等丑事,戚夫人深感面上无光,故而宴席开始后,她特意让下人将霁晴雪带来身边,此间但凡宾客前来道贺,她总不忘提上一句——“这便是与戚城相悦的女子,是霁神医的女儿。”大家见霁晴雪生的模样艳丽,又举止端庄,从容得体,自然少不了多奉承几句。戚夫人感到总算挽回了些颜面,再看霁晴雪时,就又顺眼多了。
宴后还有茶会,只专门招待女眷。大家拢在一起品茶吃果,赏花吟诗,只互相道些家常话,比较文气,以此避开前厅男子喝酒划拳、高谈阔论的嘈杂。
待安排妥当大家就座,戚夫人笑盈盈的拉起霁晴雪的手,表情欣慰的说道:“城儿总算是开窍了。为他的终身大事,岂止我和侯爷,就连陛下也格外上心呢。”
这话自然是说给大家听的。
霁晴雪乖巧地笑了一笑,细声回答:“现在就说‘终身大事’,怕还尚早。”
“不早了!”戚夫人反复抚摸着她细嫩的小手,又道:“你与城儿既已订情,就该早些嫁过来,我与侯爷膝下单薄,偏偏城儿又长年幽居道场,鲜少回来,你来了,我便多了一个说话的人。不知为何,我一见你便觉得欢喜,日后你定要常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才好。”
霁晴雪刹时羞得满脸通红,只道:“多谢夫人疼爱。只是婚姻大事孤掌难鸣,一切还得看戚城的心意。”
戚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你能如此体贴温顺,怪不得能教城儿倾心一片。对了,我听说霁神医一直都在云游四海救苦治病,不知何时能拜访他?”
“我上次见父亲,已是六年前的事了,若夫人想要拜访他,我得先修书,只怕要等上一段时间。”
戚夫人立马表示:“此事也不急,我们可以慢慢等。”
此时一位夫人冲霁晴雪问:“我多年前曾有幸见过霁神医一面,倒是没听他说起过原来他家中还养着一位如此标致的千金啊?”
“是呀,”又有人道:“我也曾找霁神医瞧过病,还听他提起过自己孤身一人,膝下没有子女,无依无靠的,日子很是孤苦。”
戚夫人此时举起茶盏来,轻抿了几口,神色很怡然。
霁晴雪转过身,慢条斯理的答道:“实不相瞒,我父膝下便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只因为母亲死于仇敌之手,他怕我被牵连,便将我藏匿于乡间养大,并且从不对人提起,故而外人甚少知道我的存在。”
“原来如此。没娘疼的孩儿最是可怜的。”戚夫人听见这话,眼中的疼爱一时更深了,放下盏后,再次紧紧握住她的手,并且接连叹了好几口气,“你放心,将来我必定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对待。”
“多谢夫人。”霁晴雪一脸悦然,激动的双眼直眨个不停,恰好夫人的茶盏空了,婢子正为她继斟,她也全没留意,目光完全停留在戚夫人的身上。
突然一声“哎呦~”,众人皆吓了一跳。
原是婢子转身时,一时不慎,竟将壶中炽烫的汤水泼在了霁晴雪身上,不单打湿了衣裳,还烫红了一双纤手。
“小姐恕罪!小姐恕罪!”那婢子立马跪下认错,俨然吓得不轻。
戚夫人今日本就心气不顺,好不容易靠霁明雪挽回些颜面,又偏偏碰上个如此败兴的丫环,一时勃然大怒,当众重责:“好个没眼力的东西!拉下去,狠狠教训个三十大板,从今也好长点记性。”
婢子听说要挨罚,脸色登时就怪白了去,又接连哀求道:“夫人恕罪,是奴婢一时大意,以后再也不敢了!”
戚夫人哪还有心情理会她,只顾回头关怀起霁晴雪:“烫得厉害吗?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
霁晴雪正埋头拿帕子擦拭身子,听见这话,连忙抬起头回答:“不碍事的,我身上常备着膏药,敷敷就好了。”说完又微微一笑,“夫人真是好仁慈啊。”
戚夫人纳闷的问:“为何如此说?”
她道:“在我幼时,有一回照顾我的嬷嬷害我不慎烫伤了舌头,父亲竟当场就命人将她的舌头割了去,与他相比,夫人真是好仁慈啊。”
戚夫人却是滞住了。
她心里暗忖:这丫头该不会是在怪我治下不严吧?方才侯爷轻饶了萼儿,她心里必然不痛快,如今这奴才又冲撞了她,我若是再不拿出点手段来,只怕不光是她,在场诸位家眷们都会暗地质疑我治理家务的本事。谁叫这奴才倒霉,偏偏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下失了手,也就怪不得我了。
“你父亲没错,治家治严,若今日我轻饶了她,来日其他奴婢都上下效法,府中还有何规矩可言。来人,拖下去,改为剁手!”戚夫人改令道。
“不要啊!”那婢子吓得瘫软在地,豆大的眼泪不停地往下直坠,一时间好不可怜,直到家奴前来要将她押下,她却突然改口哀求:“求夫人开恩,这事是世子夫人指使我干的,并非真是婢子不慎失手啊!”
“荒唐!住嘴!”戚夫人气得狠狠拍向桌子,众女眷皆是一惊,吓得面面相觑,不敢多发一言。场面一度安静至极,安静到让人几乎忘了这是一场大寿的茶会,只有那婢子悲恸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打断着大家的惶恐。
忽然霁晴雪打破了这份缄默:“我与世子夫人无仇无怨的,她岂会为难我呢?这婢子一定是被吓坏了,才会胡言乱语的。不过夫人,今日可是侯爷的大寿,还是不要施以严刑了,薄惩就好,以免得有所冲撞啊。”
戚夫人回过神来,知道她这么说全是为保全戚府的颜面,心里也想早点处理完这桩破事,便顺着她的话,改判:“好了好了,既然晴雪都为你求情了,我再深究就显得太过不近不情了,就贬成末等奴婢,下去吧。”
“多谢夫人开恩!多谢姑娘开恩!”
等这婢子被人带离,霁晴雪才对戚夫人请求:“夫人,小女的手需要尽早敷药,今日便先告辞了。”
“答应我。”此刻戚夫人心中对她的喜爱又更深了一重,“等伤好了,一定要马上来看我。”
“是,晴雪知道了。”接着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