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七岁的小孩,在山里放牛,遇上了狼。狼凶恶地向小孩扑了过来,小孩吓得怛然失色,躲到牛的肚皮下面。狼便转着圈儿,伺机要叼走小孩。
牛见状,便用脚朝着狼猛踢,用牛角狠狠地冲顶狼。无奈,狼非常狡猾,又异常灵动,小孩子连惊带吓,左右躲闪,又累又怕,最后晕了过去。牛怕小孩被狼吃了,就用牛角从小孩的腰带里穿了过去,然后,顶在头上,举了起来,稳稳地走回主人的家。狼只好望“羊”兴叹,干瞪着眼,失望而去。
没想到,主人一看到牛顶着孩子回来,孩子已经晕厥,脸上还有摔伤的血迹,竟以为是牛顶伤的孩子,一气之下,抡起锄头,狠狠地向水牛的脑袋砸去。牛轰然倒下,眼角有困惑的眼泪,混着汹涌的献血,流下来……
小孩醒过来,找不到牛了,一问,才知道牛已经永远永远离开了他。小孩一边抽泣,一边把真相告诉了正在挥汗如雨贩卖牛肉的父亲……
这是很久很久之前看到的故事,它一次次扣动我的心弦,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童年那段催人泪下的经历,想起那一段段美好而又残忍的往事。
那年春天,我只有五岁。
在清澈梦幻的记忆中,微风抚着泥土散发出的芳香,把一大片一大片庄稼吹得如涟波荡漾。太阳把温暖的阳光洒向田园,田里稻叶的反光蔓延开去,一直蔓延到柳树林里。柳树吸取阳光变得充满活力,一条小溪在树荫下静静地流淌,低吟着我童年懵懂的歌声。
父亲把牛牵出牛栏,把牛绳交到我手上,说:“你牵着牛,让它吃草,吃到山鸡大伯家门口,你就牵回来。”父亲指了指一百多米远处山鸡大伯那座大瓦房子,大摇大摆地回家睡懒觉去了。
我们家的是一头高大雄伟的大水牛,健硕的身子犹如一堵厚实的墙,肌肉一块块隆起,两眼如灯,牛角粗大而锋利,舌头就像一把红色的镰刀,一卷一收,一大把青草就卷入嘴里,留下一片齐刷刷的草根。
我把牛绳收起来,挂到牛角上,一群苍蝇立刻四散开去,我用小手一抓,大水牛竟然站住了,脖子伸直,鼻孔胀大,很多根毛发从鼻孔周围翘起来,呼哧呼哧喘气,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我干脆拿起石块,举着在它身上刮,帮它抓痒痒。石块滑过,一道清晰的、带着牛粪腥臭与野草芬芳的痕迹赫然而生,大水牛身上的肌肉如嶙峋石块般隆起,眼睛眯得更畅然。
我突然看到大水牛的大腿处有一排肿胀的牛蜱,乌溜溜的,正鼓着腮帮吸牛的血。我用手捏住一个,它鼓鼓的肚子有一层油性的光滑,往上一提,就像上钩的鱼儿一样紧紧咬住牛皮不放,牛皮上呈现被拉起的尖尖的凸起。我用力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摘下来,每摘下一个,都会看到牛蜱的嘴巴跟牛皮断裂的颤动,以及清脆的响声,再扔到地上,跺上一脚,“啪”的一声,牛蜱身上的牛血迸裂,一地鲜红,犹如绽放的朱顶红。
这是每次想起来都恶心得寒毛四起的画面。
大水牛却始终默默站立,直到牛蜱被全部摘完,才晃晃脑袋,压低毛茸茸的大耳朵,回头伸出舌头,轻轻地舔我的小脸。那时候我感觉脸上酥酥的,痒痒的,像妈妈的手轻轻拂过,很舒服。
这是屯里每家每户的牛出去吃草的必经之道,触身所及的草都被啃得只剩下草根了,露出松松软软的黑色泥土。大水牛站立起来,前腿趴在路旁的峭壁上,把最上面长势良好的柔草一把把地扫入嘴里。每吃完一个地方,它就跳下来站着嚼几下,走两步,又站起来撑到仞壁上继续吃上面的茵茵青草。
路的上沿有一块旱地,旱地荒芜多年,在茂密的荒草丛中野生了一片地瓜。大水牛在吃柔草的时候,也顺便会吃到几根地瓜苗,每次吃到地瓜苗,都格外带劲。我绕了一个大弯,爬到上面去,拔了几把地瓜苗给老牛吃。老牛吃完,默默地看着我,把头伸到我身上轻轻地蹭,眼睛半睁着,鼻子里哼哧哼哧,好像在说着什么。
四月暮春,无边无际的稻苗成了碧绿的海洋。稻苗高密辉煌,稻苗长势良好,稻苗婉约可人。乡风温和,阳光正旺,瓦蓝的天空游荡者一朵朵自由自在的白云,稻海里滑动着白云无拘无束的影子。我眯着眼睛抬头盯着一晕晕清澈的阳光,伴着大水牛嘴里发出的牙齿和青草摩擦的声音,脑海中存下了童年第一个明亮的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出现了。他一把从牛角上拿过绳子,说:“走,回去了。”
“不是说到山鸡大伯家才牵回去吗?还很远呢,牛都还没吃饱。”我很纳闷,嘟着小嘴,有点不乐意。
“不用了,吃饱了。喏,你看,牛肚子这里看不到凹窝就饱了。”父亲指了指牛肚子,笑眯眯地往前走,大水牛也大摇大摆地跟着走,我在后面一肚子疑惑,戆戆愣愣地跟着走。
阳光斜斜地照着桑葚,照着梓树,照着无边的稻田,影子拉得很长。
我的第一次放牛就这样结束了,而我刻骨铭心的放牛生涯也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