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个个传旨太监从乾和宫出来,跑向各个方向,惠朝的大臣们都得到了消息,从今天开始,惠朝每天一小朝三天一大朝的制度还在,只是参与小朝的人改为各个部门的主管尚书一人,外加左右丞相,宣文阁阁老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以不参加小朝,对了,小朝的地点也改了,改为皇帝的御书房。
惠朝帝都的居民也收到了消息,以后各地进贡的性凉的食物,无论瓜果蔬菜,都会在良子集和广胜集进行售卖,这是皇后娘娘为了体恤民情,给大家赐下的福祉。
各地的一州一府之主也收到了消息,以后往皇宫进献水果,最好挑些温性的,原因很简单,皇帝和皇后都不爱吃凉性的水果,若是进献了这些水果,徒惹这二位不高兴不说,还有可能因此召来无妄之灾。
江湖上也流传了一个消息,素来与世无争的药王谷,被一个全身白衣的蒙面人给闯了个通透,白衣人不杀人只伤人,并在药王谷谷主问为什么之后,只回了“泄愤”二字以后,便全身而退。
这些事情,像个锁在笼子里的小白兔一样被“关在”养心殿的颜盼,当然不可能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寝宫变成了皇帝的养心殿,她的生活,也变成了养心殿,外加一个皇帝。皇帝每天都让她喝药,皇帝每天都陪着她,皇帝每晚都只是抱着她睡而不是睡她。
这种情况,足足持续了三个月,连御花园里的桃树,都快要开花了。
三个月的时间,颜盼的眼前,只有皇帝、栾公公、盈姑、四近侍这么几个人,她都快要无聊死了。过年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她甚至用了牺牲自己色相的办法,在皇帝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也没有获得皇帝的允许,所以今年的皇城赐福,帝都的居民们不仅见不到很少出现的皇后,就连皇帝也见不到了。倒是三位皇子,在皇帝的授意下,领着两位公主,在城墙上为众人赐福
见自己的美人计没有用,颜盼生气的想扔东西,然而她还是没什么力气。最可气的是,皇帝读懂了她眼睛里的愤怒,亲自把养心殿的摆设器具送到了颜盼的手里,还笑眯眯的看着她。
颜盼把皇帝手上的瓷瓶扔出去以后,就自己一个人坐在榻上生闷气。俗话说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她一挤不出眼泪,二没有力气闹,三她爱惜自己的生命,上吊这种事很危险的,要是一个不好真挂在了绳子上,到了阎王殿她找谁说理去。
皇帝看她心情不好,答应她如果上元节她的身体能恢复,皇帝就带着她去城楼上看灯。
这次是她自己不争气,那天上午她还好好的,结果吃东西的时候吃的太放松,卡着自己了,然后她就一直咳,还真的让她咳出了一口带血的痰,这下好了,皇帝又是召太医又是喂她喝药,她出宫的要求,就这么被自己给浪费了。
御花园里的迎春花开的时候,颜盼想去逛逛园子赏赏花,结果这次是老天作对,明明春天就要到了,她说要去赏花的第二天天还没亮居然开始飘雪花,雪花接连飘了整整七天,颜盼只能一边包的像个粽子一样,一边一脸无奈的坐在榻上看着外面的雪花。
下雪天她确实不宜出门,待在寝宫里她都觉得冷,要不是皇帝强迫她每次用完膳以后必须在屋子里活动最少半个时辰,她甚至都想躺在被窝里一整天不出来。
如今终于入了春,颜盼也觉得自己终于不用整日里闷在寝宫里,用膳的时候,她高兴的嘴都合不拢。可惜她的心思完全不是同一张桌子上的另一个人的对手,皇帝看她高兴,不用问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她正遨游在四处乱走甚至出宫游玩的世界里,皇帝的一个命令就把她的美梦撕的点滴都不剩。
她可是皇后,是皇后就得管理后宫,她已经三个月没有过问后宫的事情了,新的秀女已经在海选中,那些自带关系的皇族、贵族的官家小姐们,都需要她亲自过目,后宫的哪些人要升阶,哪些人要降位,也都需要她亲自斟酌,总之,用皇帝的话说,后宫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过问,如果她真的狠心想让皇帝劳心劳力替她管理后宫,那她尽可以出去玩,他绝不拦着。
瞧瞧,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皇帝都陪在她身边,结果现在成了他劳心劳力了,然而颜盼也只能在心里疯狂呐喊“我不要”,面上却只能毕恭毕敬的说“妾身领旨谢恩”。
后宫的这些琐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颜盼想着自己快些做完,也能早点出去玩,可是正当她想要发奋图强的时候,皇帝又进来生插了一脚。皇帝把桌子上的卷宗都收了起来,美其名曰为了不让她太劳累,并规定她每天只能看一个时辰的卷宗,为此皇帝把自己每天看奏折的时间也缩短到一个时辰,正好陪着皇后一起。
颜盼已经在养心殿住到了四月份,眼见自己的身体已经渐渐的好了很多,皇帝却依旧没有提让她回坤宁宫的话,她自己反而有些不安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整个后宫,她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她只能把心底渐渐展现的害怕和担忧藏起来,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她再慢慢的解决。
可是颜盼不太会隐藏,她才刚开始患得患失不足三天,皇帝就察觉到她与之前有所不同。她开始变的小心翼翼起来,一双眼睛总是目无焦点,与他对视之后也是立刻移开目光,像是他身上有什么令她恐惧的事物一般。
皇帝不准备直截了当的问,他觉得她不会说,与其得到一个虚假的答案,还不如他自己探寻。
他在尽量不引起皇后注意的情况下,花了足足一天的时间,专心盯着皇后,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晚上用完了晚膳,也散完了步,皇帝坐在书桌上,佯装开始批阅奏折,却回忆起白天的所见所闻。
最后推论出的结果,让皇帝也有些苦笑不得。
皇后想回坤宁宫了!她已经开始坐立不安,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她在养心殿的榻上躺了快有四个月,如今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坐上去了,皇帝看着颜盼在榻前踌躇,到底是该放左半边屁股还是右半边屁股,到底应该脱鞋跪着爬上去还是坐上去再脱鞋,他直接笑出了声,幸好他是在外殿看书,偷笑的声音才没有打扰她继续纠结。还有其他的表现,例如她用完了午膳总会小睡一会儿,今天下午她都已经盖上被子了,却忽然立起身子问了他一句,“皇上,我可以在床上睡一小会儿么?”得了他的首肯,颜盼才松了一口气安心的躺了下去,嘴里还嘀咕了些什么,他当时正在榻上下棋,没听清。
总之,皇后今天所做的一切,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不习惯。皇帝仔细想了想,确实是不习惯,皇后就像是第一次来到养心殿一般,不知道怎么上榻,不知道怎么倒茶,不知道怎么休息。皇帝心里有些难过,过去四个月的生活,在皇后的脑海里竟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记,民间不是有那些说法,如果养成了习惯,即便脑子反应不过来,身体也能根据习惯及时做出反应,看皇后这一天的手足无措,皇帝在心里确信,皇后开始对养心殿产生了陌生感,这说明她不想再在养心殿住下去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但朕不要放你走。选秀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想来皇后这段时间是清闲了,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那朕就再给你找点事做,皇帝看着桌子上那封弹劾宝卓王的奏折,陷入了沉思。
夜渐渐深了,皇帝环抱着皇后,两人侧躺在床上。
“盼儿可知道宝卓王?”
“回皇上,妾身知道,虽然一年都未必能见上几面,但对于这个在妾身与皇上大婚之日闹出动静的王爷,妾身怎么会记不住?”
“哦?朕怎么从来不知道盼儿这么记仇?”
“回皇上,妾身不敢。妾身只是对年少有为活泼好动的王爷记忆犹新罢了。”
“无妨,朕偷偷的告诉你,朕也不喜欢这个兄弟。”皇帝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颤抖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一丝弧度,皇帝又继续道:“但朕再不喜欢,宝卓王也是朕的兄弟,也是惠朝地位尊崇的王爷,盼儿可知道,朕的这个兄弟,到现在还是独身一人,不要说侧妃了,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帝都关于宝卓王的谈论可持续了有三年了,朕不希望自己的兄弟遭人非议,所以,朕希望盼儿可以替朕分分忧。”
“回皇上的话,妾身替皇上分忧本就是份内之事,只是,不知道皇上希望妾身做什么?选王妃?还是送几个官家小姐去做侧妃?还是......”瞧瞧她这留白,技术含量杠杠的,其实她想说的是那种意思,但皇帝肯定不会往那方面想,至于皇帝到底往哪里想,她才不会操那份闲心。
“当然是选正妃,文溪如今已经二十岁了,王府里却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朕的其他两个兄弟,甚至包括朕,二十岁前连子嗣都有了。朕还听说,他在帝都有一间供人娱乐的茶楼,身为王爷,玩心却还是真么重,朕当然要尽快找个人约束约束他,给他收收心。”皇帝的语气有些严肃,其中还夹杂着其他的味道,但颜盼闻不出来,这里面到底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还是君叫臣颓废臣不得不颓废的无奈。“当然了,如果还有好的人家,再给他添上一两个侧妃,也未尝不可。就从今年的这批秀女里面挑,朕明日就告诉众臣,有想和朕的皇家结亲的,可要往皇后这里多使使劲儿了。”皇帝越说越起劲,竟然想一次就把宝卓王的人生大事给包圆了,这架势,都要赶上三姑六婆了。
“可是皇上,从秀女里选,会不会......?”
“你说违祖制?这不海选还没结束呢么,反正这些秀女们都是带着目的进宫来的,最后也没有几个能有好归宿,还不如换换路子,像伊贵妃的胞弟,良妃的外甥,媛昭容的表哥之类的青年才俊,还有朕的兄弟宝卓王,都是这些秀女们的好去处嘛。”
“皇上,妾身有罪,妾身没有好好查清楚秀女们的底细,让皇上心里舒服,求皇上降罪。”颜盼不敢随便接话,她分不清皇帝是故意这么说,还是随口提了一句,但她深谙“想不明白就求降罪”的后宫第一条生存法则,只要是听不懂皇帝跟她说的话,先求降罪是最安全的。
“这哪里有皇后的罪责,不过是朕一时有所感罢了,既然皇后也没有推卸,那朕就把这项任务交予皇后手里,希望皇后能给宝卓王择一门良配。”
“妾身领旨谢恩。”
“行了,睡觉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养足精神可不行。”皇帝两只胳膊稍稍用了些力,把颜盼紧紧箍在自己的怀中,这才闻着她发间的清香,慢慢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