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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灵峡疑云

这天清晨,聚贤阁里来了十多位九州江湖豪杰,他们都是接到临冬城英雄令后星夜疾驰而来的。众人中有隐居世外的高人也有混迹江湖的英雄,有门派掌门也有武林后起之秀,各负法器、各具神通,果然如李义云所说,响应者甚众。

“李城主,我等一收到你的英雄令便连夜赶来临冬城,这位可是景阳真人?”

其中一身材高大,红光满面的和尚开口说道,只见那和尚年纪尚浅,手拿一根紫金伏魔杵,说话虽谦逊但中气十足,一席金光袈裟直逼人目,像是一尊金灿灿的神佛,让人好生敬畏。

“原来是善德寺清幽大师,令师明智方丈身体可安好啊?”景阳微笑注视着那清幽和尚。桑阳观与善德寺同为九州巨擘,两派素来交好,住持明智大师更是他多年老友,故而多挂念了几句。

“多谢真人关心,家师现正云游四海,寺中大小事务皆由明圆师叔打理,师叔接到城主英雄令便派小僧前来协助城主除妖。”那清幽谦逊低调的个性让人心生好感。

“此行未见柳芸庄的同仁们?”李义云环顾场中,望着众人问道。

“柳庄主因有要事在身,未能领令,他特让老夫前来向李城主知会一声。”

这次说话的是一背负长剑,身着墨绿锦袍衫的老者,身后那长剑隐约闪烁着寒光,一看便知是神兵利器。

“原来是烟雨阁内阁长老沈傲天,沈长老,真是失敬失敬。”李义云向着那负剑老者抱拳致敬道。

“柳煜庄主虽未能前来,但当年围剿天魔的四大门派已三派齐聚,今日本是我等谈天叙旧之良辰,但那紫曦、白唳现如今正肆虐灵川峡,我们事不宜迟,即刻出发吧。”

景阳真人望着在场众人说道,一行之中除了清幽和沈傲天及其门下弟子若干,还有位手执精钢琉璃扇的白面书生、几个眉目清秀的江湖年轻后生,想必都是各自门下精锐弟子,他们各个都锐力十足、容光焕发。

李义云望着在场各路豪杰,心情有些激动:“诸位能够前来,着实令我临冬城蓬荜生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担待。我李氏肩负起拯救苍生的使命,但凡有降魔诛妖之事,李氏必定义不容辞,冲在最前头,承蒙各位相助,大恩大德,李某感激不尽。”

此时,众人见他手持着一柄通体泛着翠绿色光芒的玄铁蟠龙棍,无不啧啧称奇、双目烁光,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发问:“李城主,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

“不错,这就是传说中的洪荒八大神器之一的震雷,阁下真是好眼光。”

李义云朗声说道,脸上却是毫无得意之色。

相传洪荒八大神器是由上古圣神之一的伏羲取自九天傲世玄铁,从八个卦相中所衍化铸造而成的旷世神兵利器,更是修道之士梦寐以求的无上法器。只不过八荒神器散落于九州各地,寻常难得一见,后有好事者故弄玄虚,谎报神兵下落,世人纷拥而至,在人间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却始终未见神器现身,今日得见这传说中神器之一的震雷,众人无不眼冒精光,李氏豪强,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那震雷顶端镶着一颗暗黑色宝石,宝石中隐隐散发着异芒,仿似其中孕育着无穷的力量,棍身刻着青、紫、红、白四条虬龙,那四龙盘旋于震雷之上,向暗黑宝石汇聚,呈现出四龙戏珠的奇景,一看便知乃世间绝世无匹的宝物。

“原来这就是洪荒神器震雷,今日有幸目睹神器风采,真是大开眼界啊。”

连景阳这种道行高深之人见到那震雷竟也看得如痴如醉。

“震雷与我派镇阁之宝巽风神剑同为八荒仙家珍奇法宝,如今两大神器已现世,其余六神器却仍不知散落何方,今生若有幸得见八大神器,真是死而无憾啊。”

烟雨阁长老沈傲天望着李义云手中的震雷,怔怔出神。他身后那把寻仙神剑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历经数十年修道,早已超凡入仙,灵性十足,但此刻在震雷面前也黯然失色,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震雷与巽风交手,不知孰优孰劣啊?”

沈傲天乃烟雨阁长老,身份显赫却争强好胜、从不服输,凭着一股子狠劲,在九州浩宇内也算得上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他对这震雷羡慕之余,又想起阁中那把神剑巽风之威,竟也在心里暗自较量起来。

世人皆知,八荒神器只能由修为高深的能人义士掌控,凡人根本无法驾驭。早已知巽风神剑由烟雨阁珍藏,是烟雨阁的镇阁之宝,虽未见其出世显神威,但却听说过其上古屠魔的奇闻,让这把神剑更添几分神秘色彩,此刻听到沈傲天提起,众人又转眼望向了他。

是啊,如果震雷与巽风交手,不知是否会像天雷撞地火般惊世骇俗呢?

李义云却有些不以为意,言语谦逊:“此神器乃我李氏的家传之宝,相传上古时期,我李氏太祖因抵御北荒妖邪入侵,守护苍生有功而为天神伏羲所赐,但与巽风相较,必定不济。我只希望此法宝能助我们顺利诛杀妖邪,待事成再来献丑也不迟嘛。”

此刻众人早已群情高涨,众声齐道:“今日得此仙家神兵,真是如虎添翼,我等必定凯旋,共赏震雷巽风神力啊!”

气势高涨的众人整顿一番便向灵川峡奔去,但一整个上午都未见着天赐,李义云心中很是疑惑,也许那小儿还在房里生闷气了。他一心惦记除妖大事,也未曾多想。

殊不知此刻,天赐的房间里早已空无一人。

“说了不让我去,我偏偏要去,这样偷偷跟过去肯定不会被他们发现的,就算被发现,也不过责骂一顿罢了,还会撵我回来不成?正是天生奇才如我啊,哈哈。”说话之人正是一身少侠装打扮的李天赐。

只见他游荡在林间,三步一回头地自言自语:“我这样偷偷摸摸地跟去,只要不惹出什么事端,到了灵川峡,我那老爹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太怪罪我的,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可不想错过,嘿嘿。”

这个天真少年,像是春游玩耍一般,踏着野草、嗅着花香,游荡在山林间,竟也尾随除魔队伍,偷偷摸摸向灵川峡前行。

他此行还带上了那尊狻猊神炉,李天赐自幼便听他爹说那尊香炉的神奇之处,于是就将那尊狻猊炉当作宝贝一样随身携带,从不离身,闲暇之时观赏把玩。他时常望着炉身上那头狻猊神兽怔怔出神,并幻想着迟早有一天狻猊如天神下凡一般,华丽现身。

灵川峡位于冀州城以北,自临冬谷前去约半日路程,李义云等人不欲打草惊蛇,并未御风而去,走走停停,待到达灵川峡入口时,已近黄昏。李天赐到底年纪小,为了跟上队伍,一路疾行,甚少歇息,气喘吁吁的,最后也终于顺利到达灵川峡。

那灵川峡本是灵气充沛之地,相传乃仙家修道成仙所在,峡中天地万物奇异俊秀、仙雾缭绕。那紫曦、白唳二妖蛇,被禹神封印于此仙家之地,皆因禹神念及二蛇治水有功,故欲以此地灵气感化二人,度他们早日重返仙界。谁知那二蛇心中怨念难以释怀,积怨成魔,以致灵川峡的隽秀之气也遭二蛇玷污,这一路所见的飞禽走兽早已死绝,曾经枝繁叶茂的密林如今只剩下枯枝败叶的残境。

李义云望着灵川峡如今残破不堪的景象,万分痛惜:“想当年,我家先祖游历此处,曾感叹此乃梦中仙境,如今却变成此番荒无生机的焦土,真是令人痛心疾首啊,这都是拜那两条妖蛇所赐。”

身后的沈傲天负剑而立,只见他脸色坚毅、正义凛然,傲然道:“这紫曦、白唳二妖兽真是祸害人间,我等必定杀之而后快!”

“那紫曦、白唳原属女娲族人,后因疏于治水被禹神贬于此地,受尽幽冥真火的煎熬,那幽冥真火忽冷忽热,冷若千年寒冰,沁入骨髓痛彻心扉,炎如地狱烈焰,炙烤周身痛不欲生。二蛇深觉禹神处罚太过严苛,故而对其怀恨在心,积怨难返,最终入魔,辜负禹神一片苦心,真是让人惋惜。”

景阳真人看着这番残破的场景,表情幽然,这其中隐情他也知晓若干,故而才如此扼腕叹息。

“哼,真人又何必感到可惜,那妖蛇祸害人间,无辜生命惨死,我石友宣今日就要替天行道,除之而后快。”说话的原来是那手持精钢琉璃扇名叫石友宣的白面书生,因其肤白,众人竟看不清他的神情,此书生方才一直在人群中不显山露水,此刻立于众人前,一袭飘逸白衣、气度不凡,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少侠手中精钢琉璃扇一看便知绝非凡品,不知师从何派。”书生气息十足的石友宣,令景阳真人不觉打量一番。

“小生早年醉心于修仙得道,机缘巧合,于北域深山得一高人指点,高人与小生一见如故,彻夜把盏畅怀,交流修道之法却不知疲倦,赠此精钢琉璃扇予小生作为修仙法宝,而后便云游而去,至于那位高人的姓名,小生也不得而知。”石友宣向景阳恭然道。

“什么人!”只听人群中有人高声叫道,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幼小的身影出现在人群后方,原来是李天赐见前方众人停下脚步,便心生好奇欲前去偷听,谁知动静太大被人群中的高手发现。

“天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这里凶险,不准来吗?你怎么不听话!快给我回去,这里太危险了!”李义云望着此时早已噤若寒蝉的李天赐,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爹,孩儿只是想见识一下各位前辈的威风,求你让我留下来吧,我保证不会给前辈们添麻烦。”天赐又使出他那招屡试不爽的撒泼耍赖。

景阳见到天赐的出现,心中一阵欣喜,柔声地说:“城主,既然如此,就让天赐随我们一起去吧,这里高手如林,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李义云颇有些无可奈何,摇了摇头:“事已至此,也只得让我这顽皮的孩儿一同前往了,不过你得乖乖听话,不要轻举妄动,诸位,我们现在动身吧。”

“老爹,孩儿保证乖乖听话。”天赐做了个鬼脸,快步疾行,终于跟上了除妖队伍。

说来也是奇怪,那灵川峡外寸草不生,一片破败之景,峡内却绿荫环绕、鸟语花香,完全觅不到任何妖兽出没的迹象。众人眼见此景,心中更是起疑,他们都是修道之人,神州沃土上妖异怪状也见过无数,只是今日这平静祥和之景,却是极其罕有,不觉提高警惕,随时应对突生的异变。

山谷中生长千年的雪鸳古树飘落着散发异香的白色雪鸳花,香气弥散在空气中让人兀自沉醉,相传那雪鸳树是由冥界雪鸳鸟的灵魂汇聚而成,世间罕有,常生长在钟灵毓秀的凡间仙境。

想不到灵川峡中竟有雪鸳古树的存在。

只见四野雾气渐浓,原本风和日丽、鸟语虫鸣的山谷,此刻竟然万籁俱寂,浓雾遮云蔽日,伴随着空气中的异香,静谧之中暗藏着杀机。

“各位务必当心,我看这里很有问题。”

李义云话未落音,只见前方的迷雾深处,一道身影正若影若现。

李义云等人心中大惊,驻足观望,只见那身影幽幽然道:“大胆天魔妖孽,竟敢擅闯本仙圣域。”

原来是一名年轻女子,那声音玲珑婉转,却又冷若冰霜,听上去让人头皮发麻,那形如鬼魅的身影忽明忽暗,不觉间竟离众人近了几尺。

李义云心知有异,但仍强装镇定:“不知仙姑乃何方神圣,在下临冬城李义云,绝不是什么天魔妖孽,仙姑是否瞧见一紫一白两条妖蛇?那紫、白二蛇涂炭生灵,心狠手辣,仙姑可得留心提防。”

“此处乃仙家圣地,岂会有什么妖兽出没,汝等凡人还不快快离去,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那女子下达了逐客令,言语中带着一丝怒意,说话间身影又离众人近了数尺,只见她一袭紫衫,脸上浮现出淡淡的邪笑,美妙的双瞳中透散出恶毒的光芒,纵然俏丽动人,但那眼色却让人胆寒。

眼见众人面面相觑,无动于衷,女子怒气更盛:“哼,好一个生灵涂炭、好一个心狠手辣,你们还不走,是不想活了吗?”

“嘿嘿,我看你就是那妖蛇之一吧,竟敢厚颜无耻地自称大仙,还不快快现身受死。”

那手执精钢琉璃扇的石友宣,右手摇晃折扇,左手负于身后,微微而立,冷笑一声,白衣轻拂,显然在暗中蓄势待发,做好了应战准备。

“紫曦,事到如今,你还不肯现出本尊,以真面目示人吗?”景阳微微说道,眼中却向那女子投来一阵锐利冷峻的寒光。

“哈哈哈哈,紫曦?这个名字,老得都快被我遗忘了,当年我因疏职而遭禹神的重罚,被贬下凡间,桎梏于此,尝尽幽冥真火的煎熬,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里还是什么禹神座下治水神兽。这里只有妖孽,祸害生灵的妖孽,哈哈哈,禹神真是待我恩重如山啊,哈哈哈哈……”

空气竟有些压抑,天地之间一股肃杀之气骤起,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副令众人无比骇然,也许更是终生难忘的恐怖画面。

只见那紫曦突然飘浮在空中,身体不断膨胀变大,变得竟有两人多高,周身的皮肤开始溃烂成紫红色,血肉模糊,显是受到烈焰炙烤灼烧后形成的惨状,身体周围散发着紫红之气,双腿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巨大的蛇尾,在地上扭动游离。她的脸也变得扭曲至极,惨白无比,眼中血丝密布,瞳孔中一股恶毒的异芒射向众人,头发、耳朵、鼻孔中密布着紫色小蛇,吐着信子,十分可怖。

“你们这群凡人,本仙已给了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逼本仙动手,看你们个个都是英雄豪杰、身手不凡,只不过今天都要葬身于此,真是可惜啊。”

紫曦狂傲的恶语显得很是咄咄逼人,她亮出一柄银白色三尖戟,在手中微微晃动,那银戟寒光摄人心魄,看上去锐利无匹。

众人见势也纷纷亮出法宝兵器,屏住呼吸,准备应敌,突然只听见惨声连连,人群后方血肉横飞,数人瞬间被击溃,人们向后望去,只见另一只巨大的白蛇有如神兵天降,他手持赤红色大斧,左突右杀,一时之间搅得众人方寸大乱。

那白蛇较之紫曦,身躯更为巨大,人身蛇尾,着一身银白铠甲,潇洒俊逸,肌肉横身,显得孔武有力、神威煌煌,瞬间震慑住了众人。他一边杀得兴起一边大声喊道:“是哪些不要命的来惊扰本座修炼?喂,婆娘你没事吧?”

众人心道,来者应该便是另一只妖蛇白唳了,相较于紫曦,他面容威严、气宇轩昂,看上去真像是天神一般。

紫曦却根本不理睬白唳,一个冲刺,挥舞着三尖戟,犹如一道紫霞向人群冲杀席卷而去,众人面临二蛇夹击,腹背受敌,一时竟乱了阵脚。

眼见众人阵脚大乱,李义云祭出震雷抢先而出。

“诸位切莫慌乱,我和景阳真人负责对付紫蛇,沈长老、清幽大师、石少侠诸位,那白蛇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他便手执那震雷棍与景阳一道朝紫曦迎去,天赐则悄悄躲在一旁草丛中观战,他目瞪口呆,心生骇然,早已被紫、白二蛇的汹汹来势吓到。

他向空中望去,绿、白、紫三道寒光正交织在一起,李义云专攻左路、景阳专攻右路,那紫曦不愧是禹神座下灵兽,从容应敌,竟丝毫不落下风,三尖戟射出的白芒一道道击在李、景二人的法宝上,以物为媒,传于二人。

李义云顿觉心口一阵阵激荡,体内真气翻涌,这些年他以外家功夫见长,而内功修炼有所懈怠,故几个回合下来竟有些招架不住,心中暗自叫苦。反观一旁的景阳真人,此刻面唇鲜红,道袍中隐约可见真气翻涌,手中的三清拂尘在空中不断舞动,在身前形成一面八卦抵挡住紫曦凌厉的攻势。

“道玄乾坤果然名不虚传。”

李义云脸现钦佩之色,他忽然灵机一动,朝景阳望去,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李义云便瞬间脱离战局,手持震雷向天空飞去。

“哼,你们这些凡人,别给本仙耍花招,还不快快受死。”紫曦冷冷说道,她带着睥睨的阴笑,急运真气向景阳而去,景阳此刻周身真气围绕,显是运功到了极致,使出道玄乾坤却也只能勉强应对。

“老道,让你尝尝本仙的厉害,哈哈。”

只见,紫曦那三尖戟一波更胜一波的异芒向景阳身前的八卦连绵不绝地击去,原本被八卦所悉数化解的寒光,竟以三清拂尘为媒游走于景阳全身,景阳体内真气沸腾、全力招架。没料到那紫曦邪魅一笑,身上的小蛇,便吐着信子毒口大张而来,趁景阳不备,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突袭成功。

景阳突然仿似触电一般,全身血脉喷张,直觉嘴中一甜,口中鲜血喷薄而出,片刻间失去还手之力,败相显露无遗,他从战局脱离,如同陨落的星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紫蛇乘胜追击,手中的三尖戟的利刃焕发着嗜血寒光朝景阳喉头刺去,就在这生死一线间,只听上空一阵惊雷乍响,一道电光迅疾向紫曦袭来,那紫蛇措手不及,连忙收回法器化解了那道银光,只觉虎口酥麻,手掌几欲震裂,三尖戟竟也被震得嗡嗡作响。

紫曦心中骇然,朝上方望去,只见李义云手持震雷棍像一团闪电从天而降,那电光中隐约可见青、紫、红、白四条蛟龙,怒吼着、挥舞着龙爪,像是要撕裂灵魂般朝自己奔袭而来,紫曦不敢怠慢,使出浑身解数,挥舞着三尖戟化为一团巨光向那道闪电飞去。

巨光与闪电交汇间,竟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团闪耀在天际,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转眼之间胜负已分,紫曦从空中跌落,显是被四龙击败,身负重伤,口吐鲜血。

那四龙即刻归位,李义云震雷在手,只觉胸中真气翻滚,头晕目眩,刚才那招震雷问天需要大量的真气,而他的真气修为并不深厚,但也顾不了许多,调息片刻便忙去查看景阳真人伤情。

“洪荒八大神器之一的震雷蟠龙棍!果然厉害!呵呵,也罢也罢。”

只见那紫蛇鲜满身血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神色有些无奈,俨然一副彻彻底底的败相。

此时,在旁与沈傲天、清幽等人缠斗的白唳眼见紫蛇负伤,怒火中烧,那把赤焰巨斧更是耍得威武霸气,令众人一时无法近身,只见白唳一个辗转腾罗,瞬间脱离战阵,向紫蛇飞奔而去。

“婆娘,你伤在哪里了,快给我瞧瞧!”

此刻紫曦早已被白唳拥入怀中,白唳一脸柔情,关切之心溢于言表,那对巨目中的神情既是狂躁又是急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厮杀缠斗,全然不似刚才那英明神武的勇者,而只是一个紧紧抱着自己心爱女人的普通男人。那把充满灵气的赤焰斧也仿佛感应到主人的心思,散发着烈焰,守卫在侧。

“不是说别管我了么,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你是仙,我如今已堕落成妖,自古仙妖不两立,你难道就不怕被责罚么,你可知道那幽冥真火的滋味,当真是生不如死的。”

紫曦仍是对白唳十分反感,但鄙夷的眼神中,却流露出无限的温情与不舍,更是一种无可奈何。

这些年来,白唳对自己不离不弃,真情实意,日月可鉴,他放弃成仙,甘愿与自己相守凡间,眼睁睁看着自己受那真火煎熬,却在一旁无能为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种无力而心酸的疼痛,堪比这幽冥真火的灼烤,让他也苦不堪言。

白蛇无比怜爱地望着紫蛇,嘴角现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事到如今,你还这般执拗又是何苦?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代你受那千年之苦,你可知道炙烤的是你的肉体,可灼烧的却是我的心啊。紫曦,我们约定终身,海枯石烂、永不分离,即使你堕落为妖,我也不会抛下你离去的,我知道你日常反感疏远我,是为了让我离你而去,可我却是心甘情愿请求禹神贬我下凡,与你相伴,你不在身边,我才真是生不如死,我是不会放弃你的,就算死我们也要在一起。”

“你……这又是何苦呢?”

此刻的紫曦早已没了之前的戾气,满脸柔情地望着白唳。

情到深处,紫、白二蛇放下兵刃,执手坦然面对眼前这纷繁的喧嚣,面露幸福的笑容,紧紧相拥。

此刻,山谷中依然零星飘着雪鸳花,而早已没了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息,空气中仿佛也流淌着悲伤的情绪,花瓣如雪落,洋洋洒洒在天地间,为他们悲情的际遇作着最为深情的注脚。

李义云等人目睹这仙妖绝恋,也不禁黯然神伤,放下手中兵刃,相顾无言。

“阿弥陀佛,真想不到这二蛇感情如此之深,真是情牵永世,感天动地,上天有好生之德,罢了,罢了。”

一旁的清幽也放下手中的紫金伏魔杵,口诵佛号道。

他方才与那白唳交手,发觉此蛇天生神力,那把赤焰斧更是凡间罕有的神物,但他一招一式都未使出全力,而是招招成逼退之势,绝非以命相搏、以死相拼。直至那紫曦负伤,他才怒发神威,看来他一心为紫蛇赎罪,并未对己方痛下杀招。

沈傲天等人亦为二蛇所感,见清幽放下武器,皆欲就此停战作罢。

“嘿嘿,你们这些妖兽也配谈情,被你们无辜杀害的那些人,他们的眷属谁人不是尝尽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之苦,你们少在这装可怜了,我这就要为那些死去的生灵报仇雪恨。”

一阵冷笑传来,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正是那手执折扇的石友宣,只见他目露凶光,脸上呈现出一丝阴寒的邪魅。

白面书生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有如醍醐灌顶,立刻从刚才的感动中抽离出来,群情激愤,各执兵刃欲与那二蛇血战到底。

“哼,你们可曾亲眼见过本仙滥杀无辜么,你等凡人口口声声说是替天行道,干的却是血口喷人的勾当。”那负伤的紫曦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冷笑道。

“休得和他们啰唆,待我去将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卑鄙小人杀掉,替你报仇。”白唳爱妻心切,早已对眼前众人起了杀心,一声呼啸,赤焰斧重回到他手中。

景阳真人见其中似有隐情,急忙抢身上前:“且慢,你说我们含血喷人,那我桑阳观二弟子惨死在你二人手中,此事不假吧,咳、咳咳……”他刚经历一番恶斗,有些疲惫。

“哼,那二人岂是死于本座之手,那是天魔教干得好事,那日,你派三弟子前来灵川峡查探情况,遭遇天魔教伏击,那些邪教妄称是我二人手下,特留下一活口回去通风报信,天魔此举就是为了挑起你等与我二仙的矛盾,我那婆娘,天生傲气,不屑解释,故而造成如今的局面。”

白唳神情冷峻孤傲,娓娓道来,显得很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什么?天魔教?难怪刚才你说我们是天魔妖孽的,原来如此……看来天魔教真有卷土重来之势啊。”沈傲天若有所思地说。

“爹爹,那天魔教就是您说的那些欺负神龙的坏人吗?”一直站在李义云身旁的李天赐突然问道。

李义云一改往日的从容,恶狠狠地说:“是的,就是爹爹早前给你说的那些坏人。孩儿,你可要记住,今后遇到天魔教徒,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将其斩尽杀绝,以慰先祖在天之灵。”

这天魔教早年在九州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正是他们李氏族人死伤惨重、颠沛流离的罪魁祸首,此仇不共戴天,他恨不能有生之年能剥其皮、饮其血。

“天魔教徒凶残狡诈,他们生活在九州四野的蛮荒之地,乃外邦异姓,非炎黄后裔,但却受华夏文化熏陶,混迹于中原,早已和中土人士无异。他们行事低调,近年以来四派系逐渐壮大,正为那四大凶兽归来做着准备,如此说来,我那日所观灵川峡上方的戾气,也只怕乃天魔教所为。”

景阳显然也开始相信白唳所说,他望向众人,只见清幽、沈傲天等人皆向自己投来附和的目光。

“这灵川峡本是仙家修道之地,汇聚隽秀灵气,吸收天地精华,生活着许多奇珍异兽,可最近谷外却成为那天魔教活动据点,搞得乌烟瘴气,寸草不生,若不是忌惮我二仙法力高强,只怕谷内也早已破败不堪。”那紫曦微微叹息道,显得不无遗憾。

“大家别听这两条妖蛇的一派胡言,明明是妖兽,却在这假仁假义。”

那石友宣得理不饶人,死咬二蛇不放,不禁让众人有些反感。

“呵呵,何为妖道,又何为正道,你们口口声声一个妖兽,未伤天害理又何以称之为妖兽,反观你们所谓的正道中人,喜好厮杀,嗜血成性,如此说来,又与邪魔外道何异,真是笑话,哈哈哈。”

白唳冷笑道,他这一番言论无懈可击,竟令众人有些汗颜。

“哼,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李城主、沈大侠,我们一起将这两只蛇妖杀了吧!”

又是那石友宣摇曳着精钢琉璃扇,周身真气迸发,几欲展开攻势。

“这块令牌是你的吧?你刚刚和我缠斗时不小心掉了出来,嘿嘿,这块令牌可似曾相识啊。”白唳眼神中透露出锐利的光芒,鄙夷地盯着那白面书生。

他手上拿着一块檀木令牌,牌身上赫然刻着拓跋二字。

众人见那令牌,大吃一惊,流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

“拓跋?拓跋氏!你竟然是天魔教的人!”沈傲天质问道,脸上惊讶而又愤怒。

“沈长老,你别听那妖蛇胡说,他是想栽赃陷害,挑拨离间。”石友宣心头一怔,满脸无辜的表情。

此时,一旁静静注视这一切,沉默不语的景阳真人,早已心生疑惑,突然开口朝那书生说道:“石友宣?石友宣?你便是拓跋氏二公子拓跋楦吧。”

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话音刚落,那白面书生脸色竟逐渐阴沉起来,双眸中闪耀着邪恶的异芒,嘴角划出一道冷漠的弧度,手执琉璃扇微微摇曳:“呵,你个老道真是目光犀利啊,终于还是被你们识破了,既然如此,那就受死吧,哈哈哈。”

拓跋楦大笑一声,展开精钢琉璃扇向景阳抢先攻去,景阳显然已做好应敌准备,挥动拂尘,使出那招道玄乾坤。

岂知那拓跋楦只是蜻蜓点水般一晃而逝的佯攻,遂又纵身朝李义云身旁的李天赐执扇挥来,一枚金锥狠狠地打在了天赐左手臂上。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那白面书生又是袖手一挥,一阵迷烟在场间骤然散开。

“大家小心,迷烟有毒!”

场中各人疾运真气,屏住呼吸,只得眼睁睁看着拓拔楦消失在视野里,速度之快,今世罕见。

“哈哈哈哈,那小儿中了我的七虫七叶花之毒,命不久矣,命不久矣,哈哈哈哈……”

一阵阵邪笑由近至远地在山谷中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李天赐这次偷偷前来,一是为了见见世面,二是想仗着自己那几下练家子功夫在一旁壮壮声势,谁知当他亲眼目睹众英雄豪杰与紫曦、白唳的激烈斗法时,早已吓得胆战心惊,场面全然超出自己预料,对拓跋楦的偷袭更是始料不及。以至于金锥朝自己击来,竟一时毫无反应,硬生生地被毒锥打中,只觉手臂一阵刺痛,血气上涌,双眼冒黑,当下就晕厥过去。

众人哪顾得上那紫、白二蛇,早已围在李天赐的身边,李义云眉头紧锁,心急火燎,只见天赐脸色发黑,显是中毒极深,更是心痛不已,他对那七虫七叶花略有耳闻,相传那奇毒是天魔教秘制毒药,由七种毒虫、七种毒草以及一种十分珍稀的奇花炼制而成。

“难道那奇花便是……”

李义云念及于此,不禁心下大骇,诧异无比。

“不错,那奇花便是雪鸳花,天魔教将灵川峡作为他们据点之一,虽看中此处人烟稀少,便于隐蔽,更重要的便是那九州罕有的雪鸳花,雪鸳花是炼制七虫七叶花的必备材料,所以他们才会盘踞于此,只是可惜了这仙家之地啊。”白唳说道,视线却始终停留在紫曦身上,眼波中无限温柔显露无遗。

“凡人,你那孩儿所中七虫七叶花之毒虽为天下奇毒,但也不是无法可解。”白唳忽又面露睥睨,向李义云正色道。

只见他从胸前拿出一颗拇指大小的朱红色丹丸,朝李义云掷去:“这颗灵川丸是吸收灵川峡的天地精华,采集峡中奇珍异草炼制而成,雪鸳花虽有毒性,但它生长的环境中却也有克制其毒性的草木,正所谓万物相生相克,一物自有一物降,这灵川丸不只能解七虫七叶花之毒,还能增进十年修为,快给你那孩儿服下吧。”

李义云接过药丸,立马给天赐服下,只见李天赐的脸色略有好转,虽仍在昏厥,但气息已渐平稳,他心中大喜,如释重负,朝白唳拜谢道:“多谢大仙赐药,大仙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

“哼,刚才还口口声声地叫本座妖兽,此刻又尊称大仙,你们凡人真是虚伪,你也别谢我了,你们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坏人,何况这场纷争也是因我这婆娘天性傲气而起,如今天魔蠢蠢欲动,凶兽即将现世,黎明百姓又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希望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能够肩负起拯救天下苍生的使命吧,就当本座的一份心意,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白唳的语气颇为威严,让人难以抗拒。

“别跟他们废话了,我不想再见到他们,叫他们走吧。”

紫曦此刻静静躺在白唳怀中,早已恢复之前紫衫女子的模样,脸色仍是苍白,嘴角还隐约残存一抹血丝,看上去楚楚动人。

她的眼神游离在天空之上,那里云层中有一道金色的霞光,神圣的金芒从云层中透射而出,如同无形的圣手,缓缓拨开密布天外的浓云,照亮了整个山谷。金芒向四处蔓延开来,光影流转,焕发着无限神力。

突然,一阵威严洪亮如同来自远古的声音从金芒内传出。

“紫曦,你被囚禁此地千年,受尽那玄冥真火的煎熬,如今大限将至,你可知错?”

声音从天边浩荡而来,竟听不出半分歇竭之势,声浪回荡于天地间,那道金芒中竟慢慢现出一张巨大的人脸。

“禹神显灵,求您宽恕紫曦,消除那幽冥真火吧,这千年来她的悔悟,禹神您一定能够感受,白唳恳请禹神赦免她的罪过。如果您不原谅我们,那就请将我也一同处罚,让白唳代受这真火的炙烤,哪怕分担紫曦半分痛苦也好,无论贬入凡间还是堕落为妖,我都会在她身边,白唳愿以死抵过,求禹神成全。”

白唳望着那金芒中的人脸,放下了赤焰斧,跪拜在地上,显得虔诚无比。

“禹神大人,其实紫曦我也早已放下心中的怨恨,参透生死,我只愿与白唳永世相随,哪怕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也义无反顾,求禹神成全,若是大人不允,紫曦愿与白唳一同赴死。”

紫曦如同白唳那般,也是放下兵刃,拜服在地,不知是身受重伤还是神情激动,她的胸膛竟然伴随着几声咳嗽,剧烈起伏。但此刻她那惨白几如病态的脸,却显出从未有过的坚定淡然,千年的恩怨仇恨一朝放下,是如此轻松自在。

空中那张人面在金芒里微微闪烁:“你二人所犯之事,本座自有定论,场中可有龙子传人?为何负了伤?”

“禹神大人,是犬子他被魔人所伤……”

李义云话音未落,但见一抹流彩异光投下,径直照在怀中的李天赐身上,他此刻昏睡的脸上已然红润。在异芒的照耀中,腰间竟也发出刺眼的光芒,那是狻猊炉所发出的。

李义云拿出狻猊炉,望着天上那隐没在金芒中的禹神,娓娓道来:“禹神明鉴,我家孩儿天赐正是龙九子狻猊传人,方才中了天魔奇毒,多亏白唳大仙出手相救,此刻转危为安,已无大碍。”

“在下桑阳观景阳真人,特向禹神求情,请禹神宽恕紫、白二蛇罪恶。紫、白伉俪,情动天地,古往今来,他们被困于此,已幡然悔悟,并未祸害苍生,方才我们双方出手交锋,都是由魔人挑起,一场误会,现已化干戈为玉帛,请禹神开恩。”

景阳突然开口,言辞恳切地为紫、白二蛇求情,他情到深处,向天外深深地鞠了一躬。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恳请禹神宽恕二蛇。”

清幽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句佛号。

“求禹神成全!”

在场众人也异口同声地向禹神求情,朝天边金芒所在望去,无一不是满脸虔诚,打从心底希望紫曦、白唳最终得偿所愿。他们亲眼目睹了这场中发生的一切,感到十分神奇却又无比欣慰,此刻天空中禹神的突然出现,让众人更是满脸肃穆、心怀敬畏。

“紫曦白唳,你二人是否愿意随我去浮玉圣山,永守神庙净土?”

沉默半晌,金芒终于发声。

“禹神,紫曦白唳愿意。”

“狻猊传人,如今天魔大有卷土重来之势,而其余龙子仍湮没于尘世之中,任重道远,希望你能找到他们,肩负起拯救苍生的使命,不失匡扶正义之志。有缘,我们还会相见。”

那道照在天赐身上的异芒,随着渐闻渐远的声音缓缓暗淡,只留下天赐那张仍在昏迷中的天真烂漫的俊脸。

此时此刻,空气仿佛凝固,山谷的浓雾渐渐散去,天空中又是一道圣光投射下来,径直照在白唳、紫曦的身上,晶莹剔透。紫曦如同一个妙龄少女依偎在白唳怀中,皓齿星眸、娇俏可人,二人交融在一起,幻化成一道耀眼夺目的白光,像是朝着灵魂向往的方向飞去,一闪即逝,只留下一阵阵欢笑声回荡在山谷中,久未散去。

李义云、景阳众人呆呆站在原地,在漫天花雨中,望着那消失在天际的奇异白芒,良久无言……

后人有诗叹之:禹神座下痴儿女,千世情缘恸天地。飞花满袖笑苍生,此生莫道忆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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