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云祥客栈,是城内少数几个气派恢宏、远近闻名的客栈。冀州城最为出名的特产便是红尾麂子,那红尾麂子生活在城北的深山茂林中,以肉质鲜美、肥而不腻出名,天下食客慕其名而来之,络绎不绝。而云祥客栈正是以红烧麂子肉名闻天下,这家老字号客栈已传数十代,精选的麂子肉,并以祖传不授之秘方配之,飨四方宾客,让人食后唇齿留香、流连忘返。
这一日,李义云、景阳真人等人正列席于云祥客栈内,大快朵颐地吃着那红烧麂子肉,正吃得满嘴生香、啧啧称奇。
只听李义云言道:“这红烧麂子肉果然名不虚传啊,真是人间美食。”
言语间,他又夹了一块肥肉,放在嘴中,那肥肉香味四溢,入口即化,真乃珍馐美味。
对面一位年约不惑,与李义云年纪相仿的男子开口说道:“这麂子肉是冀州城的特产,而这家云祥客栈的红烧麂子肉更是享誉九州,这段时间,我们每日每夜追击天魔教的行踪,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现在可以好好坐下来犒劳自己了。”
那说话男子身着一袭紫袍,长相俊逸潇洒,眉目宛若星月,相较于李义云的豪迈硬朗,更显得有些飘逸秀气。只见他身后负着一把泛着蓝色微光的宝刀,刀柄上刻着一头凶神恶煞的异兽,显然是一把神兵,但看上去却和他有些格格不入。
“柳庄主,你柳芸庄门下弟子均是跟踪的好手,此行寻得天魔教踪迹,贵派功不可没啊。”
说话的是烟雨阁长老沈傲天,只见他此刻神态有些许疲惫,但双目仍泛着精光。
原来那紫衣男子便是名满天下的柳芸庄庄主柳煜,只见柳煜面色十分谦逊平淡,微笑着说:“沈兄过奖了,这些都是鄙庄的雕虫小技罢了,不足挂齿,吾等乃天下正派之典范,理应担负起拯救苍生的重任。上回灵川峡一役,因庄中突生异变,无法脱身,还请诸位见谅,倒是景阳真人这些时日憔悴了不少啊。”
九州四大正派,其余三派或坐拥神兵,或法术高深,或门派源远流长,只有柳芸庄最为势单力薄,弟子人数最少。若论道法不及桑阳观,若论利器比不过烟雨阁,若论渊源则不如善德寺,故而柳煜其人行事最为低调谨慎,不似沈傲天那般张扬喜功,在他眼里最为敬重的便是几人中年纪最长的景阳真人。
只见景阳真人不停捋着胡须,缓缓地说:“柳庄主太客气了,守护九州苍生安宁,本是你我分内之事,贫道不敢言苦。为了苍生黎民,我景阳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这些日子的奔波又算得上什么?”
“真人实乃我辈之典范,柳煜自愧不如。”柳煜抱拳朝景阳说道。
李义云笑着打趣道:“我说你们也别相互客气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根据柳芸庄弟子所留线索,显然天魔教的人在冀州有一处秘密驻地,之前灵川峡一役已与那拓跋氏二公子拓跋楦交过手……”
念及于此,李义云想到那日深藏于己阵中的拓跋楦,以及他那狠辣的金锥,不觉又想到了儿子天赐,不知他现在桑阳观修习得如何呢。
柳煜附言:“说来也是奇怪,魔人真是神出鬼没,线索到今日便断了,难道门下弟子最近没有发现天魔教的踪迹吗?”
原来得知当日在临川峡发现魔教踪迹后,柳煜便派门下精锐弟子前往附近四处打探消息,果然在冀州城发现了魔人踪迹。
四人根据柳芸庄门人所留暗号于冀州城内外按图索骥查寻,几日前抓获了几名藏身于市井,以寻常小民作装扮的天魔教徒,但因他们性情刚烈,对其据点下落缄口不言,只得严刑拷打来逼问。岂知魔人根本无动于衷,反而趁人不备服毒自尽,所以没能探出任何口风,致使搜寻毫无进展,如今连暗号也消失了,更是让人毫无头绪。
他们一时间沉默不语,各自在商量着对策,将那一桌美食也抛诸了脑后。
“这麂子最为精华的肉身,你们猜是哪个部分?”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把李义云四人吸引了过去。
只见旁桌正襟危坐着四名男子,衣着华贵亮丽,其中一位年长的男子仔细端详着桌上那盘刚出炉的红烧麂子肉,微笑地望着另外三人。只见男子而立出头,身着一袭银白色锦衣,衣身上镶嵌着玉石,配之以流云飞花,手中纸扇抚风、清新俊逸、气宇轩昂,一看便知是出身名门望族。
其余三人豆蔻年少,分别身着松绿、靛蓝、玄青色的少侠装,其中两人英气十足,另一人却面色惨白,一脸病态,手拿一块白帕捂着嘴。
最让李义云等人吃惊的是,三人相貌竟然一模一样,原来是一对三胞胎,他们游历世间,所见奇人无数,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但这三胞胎却实乃罕有,不禁对此四人兴趣大增。
只听见其中两个年轻人竟异口同声回答道:“门主,是麂子腿的肉吧!”
“不对,是腰子肉。”
还未等中年男人开口说话,那满脸病态的青衫少年抢先答道,他猛烈地咳了几声,瞬间那白帕染满鲜血,浸得通红。
“三弟,你没事吧,是不是病又加重了?”
另外两个少年不无关心道,他二人一脸紧张的神情,显然很是担心那青衣少年。
“没事,我们还是听听门主怎么说吧。”
那中年男子朝青衣少年点头示意:“呵呵,世人皆以为麂子肉身上最为精华的部分是它的腿,麂子腿肉虽然好,但比不过麂子腰身上的肉啊。那麂子平日里四处奔跑,四肢早已生肌,腿肉虽有嚼劲,但却不如腰身上的肉鲜美啊,所以腰身的肉才是精华。此番前来冀州为青平求医问诊,城中人文风物,你们可要好好见识见识啊。”
“多亏了三弟,我们才……”那身着蓝衫的少年不假思索地附和,才刚开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满脸羞赧,涨得通红。
“柏宇!”
看上去像是三胞胎老大的绿衫少年一声呵斥,那名叫柏宇的少年更是尴尬无比。
“呵呵,大哥别生气,二哥他也是无心的,我们三兄弟平常在山上潜心修炼,远离中土盛世,此次难得出一趟门,二哥自是欣喜。”
青平脸色仍是难看至极,他又强忍着咳了两声。
“你们两个臭小子,整天就知道玩,多学学你们的青平小弟和石头哥,天资聪颖还不忘勤奋练功,如此嬉戏胡闹,何时能成大器啊。”
“唉,门主,石头哥我们这辈子是赶不上了,以后还望三弟多多指教了。”
那两兄弟相互揶揄道,瞬间便化解了场中的尴尬气氛。
“此行出门,石头哥怎么叮嘱你们的啊,这么快就忘了,要好好照顾青平,找到胡神医,为他疗伤。”
“门主,石头哥的话,我们怎么可能记不得,只是这胡神医神出鬼没,太难找了……”
“敢问几位兄台所寻之人可是冀州城的胡逸仙胡神医?”
开口说话的是李义云。
方才他们几人谈话之时,李义云等人在旁句句听在耳里,见他们几人衣着华贵,听口音像是九州外域的豪门达族,李义云世居冀州城,与那胡神医私交甚笃,听他们刚才提到神医的名字,这才开口搭腔。
“不错,正是那位胡神医,兄台可否告知他的下落?”
那中年男人一桌听说李义云知道神医下落,眼睛一亮,向他投来了急切的目光。
“那位神医居无定所,目前正在城东望月山中采药,兄台不如去山中拜访,有缘应该会遇见。”
“这个……”那中年男人有些为难:“我听说那神医性情孤傲,不轻易见人,而且我等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可否劳驾兄台屈尊带我们走一趟。”
“好啊……”
李义云本欲欣然允诺,却见身边的柳煜拍了拍自己的手,低声道:“李兄,小心有诈。”
这柳芸庄庄主,心思缜密,全然不像李义云那般粗犷豁达,好结交天下英杰。遇事留几分心眼总是不错的,万一遭遇变故也有个退路。
“怎么,兄台不方便吗?”
中年男人见到李义云欲言又止,不禁有些失望。
“实不相瞒,我等还有要事在身,就由在下派门人携李大哥亲笔手信随兄台去寻那位胡神医吧。”柳煜见李义云很是为难,便主动开口打了圆场。
“对对,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情要办,不如我写一封引荐信交由兄台,由柳庄主门下弟子带你们去找那位胡神医,就说是冀州临冬城李义云引荐,见字如见人,他必定不会拒诸位于蓬门之外的。”
李义云说完望了柳煜一眼,心想还好有他在场,不然真是下不了台面。他如此热心肠的人,自然不愿冷言拒绝别人的请求。
“既然李大哥有事在身,那我等也不便劳烦了,事成之后,我必定登门拜访,重谢李大哥救我徒儿性命之恩,松溪、柏宇、青平还不快谢谢李大哥。”
那三胞胎见事成,纷纷站起身来高兴地朝李义云躬身道谢,青平整个身子颤颤巍巍,显然十分虚弱。
“哪里的话,我临冬城李氏向来乐善好施,见兄台有难,出手相助在所不辞,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啊。”
李义云见那与天赐年纪相仿的青平病恹恹的,更是心生怜惜:“也不知,令徒年纪轻轻为何身患这怪疾?”
“唉,说来也是在下无能,未能照顾好徒儿,让他被天魔教独孤氏所伤,体内气血郁积难清,每日黄昏日落,阴气盛起,便脏腑震颤、骨痛欲裂,苦不堪言。在下听说中土冀州城胡神医医术高明,妙手回春,这才不远万里从西域而来,幸得李大哥相助,徒儿才捡回了一条命。”
“什么?又是天魔教?”
沈傲天听到那三个字,自是气不打一处来。
“想不到天魔教的势力已渗透到了西域,发展之迅,超乎我的意料啊。”
景阳皱了皱眉头,显得忧心忡忡。
他二人方才一直在旁听众人交谈,本来也是心中疑惑丛生、沉默不语,但听到天魔教三个字,也是坐不住了。
“唉,说来话长,我派世居九州之外,本不牵涉中土纷争,不料某日魔教独孤氏竟大举入侵,妄图降服我派,与其同流合污。我派自古以来隐于域外,与世无争,怎能甘为魔人鹰犬,这才与独孤氏交上了手,魔人退去,我派也损失惨重,徒儿他也因此负伤。”
“是弟子学艺不精,才被魔人所伤。”青平见门主满脸自责,有气无力地说道,话语间又咳了几声。
“敢问阁下可是西域天门山天门老人的弟子?”
说话者是景阳真人,他游历八方,阅历甚广,远至西域势力,也略知一二。
“不错,在下正是天门老人大弟子申玉槿,只不过师父他老人家近年来云游四方,不过问门中事务,门主之位暂由在下代为掌管。这次魔教趁师父不在大举入侵,好在门人殊死抵抗,这才确保本派基业没有毁于我手,说来真是惭愧。”那名叫申玉槿的紫衣男人言语之间,更是满脸愧色。
“哪里的话,申门主不必惭愧,天门派能者甚重,自成一方势力,誓死对抗魔教,贫道好生敬仰,天门老人知道的话,也必定为门主骄傲。话说回来,天门老人与贫道曾也有过一面之交,门主日后若是得见他老人家,请代我桑阳观问候他安好。”
“原来是九州四大正派之一的桑阳观掌门景阳真人,真人守卫九州的英雄事迹,我们远在西域也如雷贯耳,今日有幸相识,真是不虚此行,改日见到师父他老人家,在下必会代为转达真人问候。”
几人攀谈之际,李义云已写好了引荐信,交给了申玉槿,并由柳煜吩咐门人带他们前去寻访胡神医。
“今日冀州城能够得诸位正派英豪相助,我申玉槿真是受宠若惊,他日闲暇之余,还望各位前来西域天门山做客,我派自会盛情款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申玉槿与三胞胎抱拳朝众人拜谢,随即跟着柳芸庄弟子出了云翔客栈。
李义云几人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心中的担忧更是多了几分,看来这次天魔教真是有备而来,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