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外,沈傲天与柳煜早已追寻着暗号,正在城东的密林中疾徐潜行。那密林离冀州城约几百里路,分布于城东望月山下,生长的尽是些参天古木,密林幽暗寂静,偶尔有一道斑驳的光线洒落下来,却更让密林显得越发诡异,密不透风的气息让人压抑无比。
“暗号到了密林的入口就消失了,显然这片密林大有蹊跷,柳庄主,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进去吧。”
沈傲天手执那柄闪耀着寒光的宝剑,朝着密林深处张望片刻,按捺不住内心好奇,便欲朝林中疾驰,好能一探究竟。他总是那般身先士卒、一骑当先。
“不如我们先回冀州与李城主、景阳真人商议过后再做打算?”
反观柳煜,这个面色镇定的男人,从始至终都是细心慎重,凡事三思而后行,他里里外外仔细打量着这片看不到边际的林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忽而密林深处传来一阵阵“轰隆隆、轰隆隆”类似于猛兽的吼声,层层树海也被那声嘶吼发出的音浪震得激荡起伏,像是某种嗜血杀生的恶兽隐藏在密林深处,危机四伏,二人当下心中起疑、眉目紧锁,在密林外围驻足不前。
“柳庄主,事不宜迟,你也别左顾右盼了,我们先去密林深处探寻究竟吧,那天魔教教徒虽多,但都不过是乌合之众,凭你我二人之力必能除之。”
沈傲天不停朝林内张望,他本就是行事雷厉风行、心高气傲之人,昨夜受到那番羞辱,又如何能够忍受,此刻更是迫不及待要将天魔教人赶尽杀绝。
“沈长老,你看!”
柳煜望向天空,神情显得很是出人意料。
沈傲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天上有道异光疾驰而过,显然有人在施法御器飞行。
两人定睛一看,天空之上那御器而行的人不是他人,正是他们昨日在祥云客栈碰到的申玉槿,此刻他正驭着一柄折扇朝密林深处飞去,而更令人意外的是,他身后竟站着一位寻常江湖郎中装扮的老头。
“莫非那是?”沈傲天心头微微一怔。
“不错,想必那就是胡神医了,他们这是要去哪里?”本就心思谨慎的柳煜,此刻见到申玉槿与胡逸仙这古怪行迹,更是疑惑陡深。
“我看此事大有蹊跷,就知道那申玉槿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道和魔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柳庄主,我们快追过去看看。”
“这……”柳煜显得很是为难,“我想是误会一场,我们还是先回客栈与真人他们汇合再做打算,切勿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你这人,婆婆妈妈的,难道你不想报仇了吗?你不去我去了。”
沈傲天话音刚落,便摆出法诀招式,只见那神剑悬于空中,他纵身一跃,便负手立于剑身之上,在空中英姿飒爽,有若神明,率先没入密林。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不可不报,此间密林幽暗袭人,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沈长老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柳煜被沈傲天言语所激决心深入密林一探究竟,他紧闭双眼,两手合十,嘴念口诀,身后那把微蓝宝刀顷刻间向空中飞去,他纵身而上,瞬间立于刀身,衣袂在半空中微微拂动,飘逸若仙,紧紧跟着沈傲天。
那密林古树参天,漆黑一片,柳煜二人沿着树冠顶部御空而行,在巨大的古树枝丫间来回穿梭,空气中飞花落叶,二人速度奇快,顷刻间已没入密林深处。
在这偶尔有斑驳光影洒下的林间,伸手根本不见五指,视线所及范围内只能看见那些参天古木,一不留神便会撞在树枝上,叫人苦不堪言,他们只得打起万分精神,凝视前方。
这密林极为广袤,林海宽广起伏、连绵不绝,像是一片无尽的幽暗鬼域张着血盆大口吞噬着柳沈二人,他们约莫飞行了半个时辰却未见任何异样,那申玉槿行速之疾,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残光树影交错间,那异兽的吼声又阵阵传来,听上去像是越来越近。突然只见东北方的天空中,一道红色异芒向天空射去,二人使了个眼色,便化作一道银光、一道蓝芒,当下凝心聚力加速朝密林深处兽嚎传来的方向飞去。
片刻过后,黑暗开始消失,密林的前方出现了一大块空地,柳煜、沈傲天二人伏于就近一棵参天古木之上,远远望去,竟被那场景惊呆了。
只见场地中央,盘踞着一只通体雪白,非牛非马的异兽,那异兽身形巨大,看上去似有两人多高,四肢颇为健壮,瞳孔中隐约闪烁着赤红色光芒,头上长着一根长约一尺的犄角不时向天空发射着红色异芒,犄角颇为锐利,像是一把利刃,令人胆寒。
那红色光芒中凌空平躺着一个人,那人正是三胞胎中的老三青平,此刻他被红芒包围,面容扭曲,一阵紫、一阵红,显得痛苦至极。
场地三方分别盘坐着三个人,定睛一看正是那申玉槿与三胞胎其余两兄弟,他们眉目紧闭,周身真气涌动,显然施法正酣,而胡神医则站在申玉槿身旁,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沈傲天二人心下大奇,对这幕古怪至极的场景顿生许多兴致,不由自主地聚精会神、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我们还是走吧,他们这是在为那年轻人疗伤。”柳煜说道,看了半天,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嘘,别急,先看看再说。”沈傲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空地,示意柳煜不要说话。
只见那异兽在场地中央四处游走,像只无头苍蝇,寻不到出路,仿佛那场地中央被施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如同枷锁一般,桎梏着它。独角异兽显得有些疲惫不堪,不时发出狂躁的嘶吼,那三人成掎角之势将它围困在中央,双方僵持不下。
突然,一阵赤红色惊雷在场中炸开,独角异兽向天怒吼一声,周身激荡出阵阵气浪,瞬间打断了三人施法。天上的红光即刻消散,那青衫少年从空中应声坠落,两兄弟大惊,飞身跃起,这才接住了幼弟。
而那异兽更是怒意更盛,发了疯似的在场间疯狂奔袭,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出那无形的法阵。
“门主,看来这孛马比我们想得还要厉害,已经被锁灵阵困住这么久,还是降服不了它啊。”
三胞胎大哥松溪焦虑至极,他望着怀中气若游丝的青平,很是无能为力。
“胡先生,您看这可怎么办才好?”
说话者正是申玉槿,他不无关切地注视着青平,也很是无奈。
“此兽性阳,阳气旺盛,待酉时太阳落山,阴气盛起,这锁灵阵才会发挥最大的功效,为今之计,只能耐心等待了,不知是谁这般心狠手辣,对这少年下手如此之重,当真歹毒。”
“正是那天魔教独孤灼枫所为。”
申玉槿恨得咬牙切齿。
“果然是魔人所为,只不过恐怕就算取得那灵兽之血,老夫也没有十足把握能救他性命。”
“这……”
在场众人哑然,失落之情溢于言表,想不到这名满天下的神医竟也犯难。
而此时,伏于树冠内的柳煜二人,眼见此情此景早已心中骇然,想不到那独角异兽竟是孛马。
传说这孛马是生活在灵川秀水之中的灵兽,世间珍稀,传闻它力大无穷却又性情温顺,好静喜独居,常出没于人迹罕至的地方,传闻其血可治百病,有归元造化之神奇功效。想必他们此番不辞辛苦前来冀州城,必是为这孛马灵兽而来,此四人设阵捕捉孛马取血,以血为引,再由胡神医施方救治青平,只不过那孛马天生神力,他们一时受阻。
“看来他们确是为青平治病无疑,我们走吧。”
柳煜隐伏于树冠之间,悄声说道,寻找魔踪要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傲天点头应允,两人便欲转身离去。
“是何方高人隐伏于此处,何不现身,让在下一见?”
申玉槿突然朝着柳、沈二人隐藏的方向朗声说道,他神情紧张,担心生出什么事端。
柳煜二人深知行踪已被人发觉,心生尴尬,便随即纵身跃起,从树冠上下落,顷刻间现身于场中。
“原来是烟雨阁沈长老和柳芸庄柳庄主,在下失礼了。”
申玉槿见来人相识,顿时放松警惕,他昨日与二人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们是李义云挚交,此刻意外相遇,自是喜悦。
“申门主哪里的话,打扰你们施法,是我们冒昧了才是。”
柳煜有些尴尬,倒是沈傲天毫不顾忌,与申玉槿攀谈起来。
“嘿,我看阁下绝非无名小辈,昨日云祥客栈便见识阁下风采,今日于密林中偶遇竟发现阁下有如此高深造化啊,佩服佩服。”
沈傲天望着眼前这银袍男子,随即又打量着场中那头孛马灵兽。
“唉,沈长老可真会说笑,我等能力有限,制服不了这孛马灵兽,治不了我徒儿的伤,是在下无能啊。”
沈傲天听言心知自己口不择语,说错了话,站在原地,脸色微微泛红。
“申门主太谦虚了,这灵兽之血能治百疾,有灵丹妙药的功效。然它神通广大,常人难敌,对其敬而远之,如今却被门主法阵所困,我看不稍片刻,门主就能成功取血了。”
柳煜出面打了个圆场,转言又道:“不过这孛马灵兽世所罕见,也是一条性命,希望门主点到即止,不要妄杀生灵。我等是为天魔教行踪而来,突然闯入,无心冒犯,还望门主见谅。”
“什么?天魔教!他们也来了!呵呵,来得正好,我要叫他们有去无回!”
申玉槿听到天魔教三个字,满脸怒意,气不打一处来。
“门主,你快看,那孛马起了变化!”
松溪与柏宇突然异口同声的惊呼,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原来就在几人交谈之际,太阳西下,天色将晚,密林中阴气骤起。那场中被锁灵阵困住的孛马,体内灵气急剧流失,忽然痛苦地嚎叫起来,它四处疯狂游走、妄图冲破法阵束缚。
孛马数次欲凭借蛮力冲出那无形的牢笼,但就像是撞到无形的墙一样,每次都给活生生弹了回来,无功而返。它倒在地上,精疲力竭,眼神充满了绝望,那闪闪发光的犄角,也略微有了破损的迹象,显然此刻的孛马灵兽,是挣脱不了那锁灵阵了。
“灵阵终于发挥作用了,赶快施法!”
申玉槿三人难掩激动之情,瞬间又成掎角之势,体内真气急速运转,将青平送到了空中。
锁灵阵内红光大盛,申玉槿右手轻挥,一面金光闪闪的铜镜便向场地中央飞去,那面铜镜悬浮于孛马灵兽上方约半丈,不断发出某种低沉的鸣响,让下方的孛马心烦意乱,焦躁不安。
那铜镜成八面形,类似于道家所用的八卦镜,但那镜子表面却颇为古怪,镜面粗糙黯淡不说,还画着一圈圈朱红色的螺纹。螺纹自镜面中心向四周逐渐扩大,看上去像是石子投入静湖中激起的一道道水波,镜子背面刻着不知名的奇特古代铭文,犹如某种上古的法咒,赋予那面铜镜莫名的神力。
柳煜与沈傲天在旁观望,也不觉啧啧称奇。
只见申玉槿双脚离地,向上轻盈一跃,便立于那铜镜之上,镜身虽小,他单脚而立却也绰绰有余。左手二指置于额前,嘴中默念法诀,如同某种神秘禅语,呢喃细语间竟与那铜镜发出的鸣响交融在一起,令孛马更加心烦意乱,着了魔似的在场中到处疯狂游走。
突然,从镜面中生出一道连绵不绝的金光朝那孛马灵兽投射而去,在灵兽的周围形成了八道光幕,将其全身包围,令其无法动弹。
那孛马仿佛感知到了金芒的存在,越发疯狂吼叫、暴走,无奈却怎么也逃离不出金光幕墙半步,在那细碎低吟的禅语中,只见孛马的肉身好似要被无形的空气吞噬一般,渐渐变得虚无缥缈,一股股鲜红色光束从它体内抽离朝空中的青平涌去。
最后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头孛马灵兽竟从脚到头完全没入空气中,凭空消失,若不是场地中央那些凌乱的蹄印,简直让人无法相信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只剩下半空中将青平全身包裹住的一团赤红色光团!
孛马消失后,申玉槿停止念诵法诀,那铜镜的鸣响也随即停下来。只见那金光渐渐变浅,直至消失殆尽,申玉槿从铜镜上纵身一跃,轻巧落地,那面铜镜随即乖乖地向他飞去。
他将铜镜置于胸前锦袍袋口之内,拍拍衣袂上的尘土,兴奋地对胡逸仙道:“胡先生,此刻我已取得孛马之血,将它融入青平体内,下面就要靠您大显神通啦,在下拭目以待。”
“青平,你要坚持住啊,胡神医这就为你祛病疗伤。”
松溪两兄弟望着空中那团急剧涌动的赤红光团喊道,虽然见不到青平的神情,但他们三胞胎心神相通,明显感受到三弟此刻正被灵兽之血反噬,痛苦不堪。
“那灵兽血纯阳至极,若是输入常人体内,瞬间毁身销骨、灰飞烟灭,好在这小子有真气护体一时抵住灵血反噬,不过不出片刻,也是尸骨无存,唉,事已至此,我只得兵行险着了!”
胡逸仙一改之前为难之色,跃起身来,飞到那团红光旁边。
只见红光中,青平面容扭曲到了极致,全身上下不断游走着一条鲜红色的光束,犹如一条长蛇正步步吞噬着他。
“小子,你可得挺住喽。”
地面上申玉槿几人看得心急如焚,只见那胡神医拿出五张符纸和一枚银针,他身手迅捷,五张符纸瞬间分别贴在青平的四肢和腹部,而最后那根银针竟向他头顶的百会穴刺去,那百会穴乃人身命门,稍有差池便立时毙命,在场众人不禁失声惊呼。
银针一刺即中,红光在空中急速翻涌,突然以迅雷之势喷薄而出,将胡神医重重地震到了地上。
他喉头一甜,大口鲜血吐了出来:“我已打通他全身筋脉,此刻灵血正与他体内真气融合外涌消散,快,快去助他一臂之力,将血气逼入他体内,否则他就要全身真气散尽而亡,快呀!”
胡神医言词急切,申玉槿不禁大惊无比,随即与松溪、柏宇二人一跃而上,共同施法将那灵血重新逼入青平体内。
沈傲天见状也是挺身而出,上前施法,而柳煜见到这古道热肠的阁老出手,也只好硬着头皮施法而上。
五人体内真气极速运转,合力施法才将那强大的灵血之气慢慢逼入青平体内。
突然之间,那剧烈翻涌着的赤红光团中,露出了一对骇然的血目!
“什么?!这是……”
沈、柳二人不禁失声惊呼。
却见那申玉槿等人邪魅一笑:“嘿嘿,大功告成,血魔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