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吗?方尘紧握长剑,在这方世界中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断剑的情绪——信任,满满的信任,“我不会辜负您的佩剑的。”
“我的佩剑?”男子笑而不语,盯着他们说道,“希望你的选择没有错,希望你选择的没有错。”
男子的眼中光华流转,一种剥离感产生,方尘知道他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他却问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问题:“师父,你练剑的动力是什么呢?”
“动力吗?最初的我是因为什么才开始练剑的呢?想不起来了,可是因为什么开始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什么而坚持。在这个过程中或许会有无数的理由,但总有一个理由是支持你走下去的最关键的动力。我的是要替她看看绝巅上的风景,而你呢?或许你现在还不知道,但最后你便会发现真相就在你身边。”
“我?最初许是因为有这个天赋,但后来却是不甘心,想站在那个地方看看风光,再后来却决定待在那里,不是为了登临绝巅,只为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不遭罪,不受辱。”
“原来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
“道?”还没细问,天旋地转。
男子看着渐渐崩塌的世界,知道自己也将要消散其间,回顾他这一生,他笑了。
方尘的最后一问,看似是在问他,其实是在问他自己。可是他这一问,却勾起了他最美好的回忆。
最初的动力又怎会忘却。
一柄长剑,一身红衣,翩翩起舞。在剑尊的眼中不过儿戏,在他的眼中永远是最美的风景。那天,那人,那一场剑舞,才是他心中永不磨灭的印记。
方尘头一低,猛地睁开了眼,看着手中的书册,知道自己回来了。而那的一切犹如梦幻,仿佛自己从没有离开过。
输入元气,空白的纸上出现了字迹,但书册的大部分仍是空白。“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显现”,方尘收回元气,字迹也随之消失,收起书册,看向一旁的石塔。
书中最初显示的就是如何收起这座石塔,方尘咬破中指,将血滴在塔尖后,在塔顶的六个面上,各涂写一个符文。
血渗入塔中,咔嚓咔嚓,石塔自上而下开裂,裂缝中透出金光。
扑簌簌,外表皮脱落,石塔也露出了真容,是一座金色的小塔,还未及细看,金色小塔便像被吸引般,朝方尘飞来,进入他的体内。
金光灿灿,照亮了脑海,虽然在居室内依旧无法感应到任何东西,但是眼前的一切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这是识海?这塔竟直接帮我凝聚了神识。”方尘“看着”脑海中的金色小塔,有些无语。剑师才能凝聚的神识,他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拥有了神识的方尘明显地感觉到了压抑,这个地方神识无法展开,想来这也是他之前探知不到任何东西的原因。
该走了,外面还有着事情在等着他呢。收好东西,取出断剑,方尘按照原来的方法,离开了居室。跨出门,眩晕感传来,下一刻他就出现在拱门外。
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身后,方尘运转元气,向隧道外奔去。
山洞外,韩雅不断地张望,从她出来已有一个时辰了,可是方尘仍不见踪影。
“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她正准备一探究竟时,一道气息接近,韩雅惊喜地望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果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师姐可是等急了?”
“活着就好,我还指望你帮我脱困呢。”
“那我们更是要快点离开了。”与先前一般,方尘率先进入密林。
韩雅跟在方尘身后,“总觉得你变得不同了。”
“或许吧,不过对于我们的逃亡可没什么帮助,我们可是有着许多路要赶。”
……
碧海七镇,光隐镇。
夕阳半落,昏黄的阳光照耀在镇上,折射出碧蓝色的光芒,汇成一片,宛如海水般在空中荡漾。马声嘶鸣,驼铃奏响,车轮在平整的土路上发出“咿呀”的声音,人来人往。
七镇临海而建,海水碧蓝,是为碧海。
传说几千年前,这里也曾是沃土千里,也有一派雄踞此处,千年不衰。可惜一夜之间,门派尽灭,宗门驻地也变成方圆千里的深坑,碧水涌出,汇而成海,这便是碧海由来。
也有人说,之所以名叫碧海,是因为当年盘踞此处的宗门便是碧海宗。宗门尽灭时,有弟子侥幸存活,七镇便是那些侥幸之人所建,镇上之人便是其后裔。
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千年,真假早已无从考证。不过碧海之上灵气充沛,海中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故而走南闯北的商贩极多。
面对这等福地,不少人也曾动过独占的念头。但当一位剑王强者宣布霸占此处,大摇大摆走进一个镇子,从此再没出现以后,便无人再敢打这样的主意。
面对碧海七镇中堪比宗门势力的灵气浓度,不少人想到既然不能占据城镇,那我们在这修炼总行吧。
可是无论是在城镇还是海边,无一例外都吸收不到灵气,而在海面上修炼,无一例外都会坠入海中。
久而久之,也再无人打搅七镇中普通人的生活。虽然七镇的实力近似宗门,但是实际它仍是青云皇室掌控下的城镇。除每年上缴赋税外,青云皇室并不派遣城主,只留有普通的官吏维持当地的日常秩序。
城门外,身着短褐麻鞋的两个人缓缓接近。少年头发微乱,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仿佛身患重病,而一旁的少女头发虽然整齐,但脸色蜡黄,明显营养不良,双手粗糙,宛如农妇,两人一看便是穷苦家的孩子。
少女身后背着药篓,搀扶着少年,目光中满是担忧。少年时不时咳嗽一声,却一直笑着对一旁的少女低语,似乎在安慰着她。
待到镇口城门,有着一老一少的两个门吏两个人的路引。
“叠粮城?这么远的路,你们两人是如何过来的?”年轻的门吏有些感慨地问了一句,看着少年病怏怏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这一路并不轻松,尤其是叠粮城与碧海七镇近乎一东一西。
“还能如何,”少女面色凄苦,但是眼神坚毅,“只要能够治好阿兄的病,再累再苦都不怕。”
一旁的少年又心疼又欣慰的看向少女,刚想说话,又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少女轻拍少年的后背,帮他舒缓着。
“牛二,牛小丫是吧?”见少女点头,老书吏看着路引,颤巍巍地写下两人的名字,发问道,“那来光隐镇的原因呢?”
“看病。”少女知道这是正常的询问,需要记录在册,解释道,“医师说,阿兄的病须在水汽充足,气候湿润的地方修养。最好是在海边,虽距离叠粮城较远,但符合这些条件的,相比之下,只有碧海七镇最近了。”
年轻的门吏点点头,少女说的没错。想要水汽充足,气候湿润,必是靠近江河湖海,除去碧海七镇,下一个地点,还要向东南跨过两个主城池。
“可是有根治之法?”年轻门吏看着少年的模样不忍地问道。
少女回答道:“医师说,阿兄的病以凡俗手段已无用处。若能得仙师相助才有可能,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又怎么见得到仙师,得到他们的帮助。”
“仙师?是指那些能凌空而行的修者吗?”
“是啊!”
“你们不会说的是剑宗吧?也是剑宗虽然不少,但是像我们这些凡人还是难得一见,谁让他们能踏空而行。这不早上就有着一位剑宗飞出小镇呢。”
“哦,真的吗?镇子里真的有剑宗?多吗?”少女急切地问道,少年也朝他看来,可是看到了少女却轻叹一声,眼中露出怜惜,转过头去。
“多倒是不多,这几日能见到的,来来去去的都是那一位。不过你不会是像去找他吧。”
“阿兄的病总不见好,恐寿禄有碍,我就这么一个亲人,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下,这个不行,就下一个,总是会有人能帮助我们”
年轻的门吏迎上少女期许的目光,不忍打消她的希望,可是想到那位剑宗散发出来的气息,那种阴森森的感觉,还是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找这个人,哪怕远远地看着,都能感到是不好相与的。”
“没事,我不怕。你知道那位仙师的大致外貌吗?”
“还是说剑宗好一点。至于外貌吗?”年轻的门吏回忆着,“黑衣蒙面,不像个好人。”
“嗯哼!”老书吏咳嗽一声,打断年轻门吏的话,“小心祸从口出!钱物今日统计了吗?”
“没呢?这离闭门不是还早着呢吗,宁叔?”年轻的门吏讨好地笑着说道。
“去,数去!”老书吏将年轻的门吏支到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少女,将路引递还给她,“光隐镇,七镇之一,来往多为行商,过路费贵了一点。普通人五文,两人一共十文。”
少女收起路引,从荷包中取出十文钱递给老书吏。
老书吏掂量着铜钱,摸了摸上面的锈蚀,看向少年少女,说道:“老夫我验了路引,收了银钱,纳了笔录,只知道城门之下过了两个普通人。城门之前,过门之后,发生的任何事老夫我一概不知,不参与,不搅和。至于治病,老夫给你们个建议,得找灵修。”说罢,将铜钱丢进脚边的木箱里。
少女看了少年一眼,少年咳嗽这点头。少女将手上的路引收到荷包,搀扶着少年走进城门。
少年,少女自然是逃亡中的方尘,韩雅。韩雅低声问道:“我们是被发现了吧?”
方尘用余光打量了一圈,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说道:“发现是被发现了,但是应该无碍。”
镇门口,年轻门吏见二人走进镇子里,来到老书吏的身边,问道:“宁叔,怎么回事?有问题?”
老书吏从怀中掏出一把花生,丢一个进嘴,眯着眼看着西边的太阳,边嚼着边说道:“哼,算你小子有点眼力见儿,没让人全都套了去。”
“嘿,您也不看是谁教的。怎么?两人身份有问题?”
“没问题,路引真得跟新的是的。”
“那您?”
“路引真的做不得假,我说人是真的了吗?”
“那就这么放进镇子里真的好吗?”年轻的门吏有些担忧地问道。
“有什么不好的?”老书吏将花生皮吐掉,“我巴不得全是普通人呢。你要知道除了行商、车马外,修士过任何城门是不用缴费的。不收费,老头子我的酒钱哪来?至于那两人干什么?连剑宗都怕的人,在这碧海中又能打几个转。”
“不过叔,我怎么瞧,也没瞧出哪不对。”年轻的门吏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不是又忽悠我呢?”
“你这个瓜娃子,当初你来这的时候,我第一句跟你说什么来着?”
“呃,‘好好干,别给你婶子丢人!’”
“唉,要了命了,就不能对你说点好话。我告诉你的是‘做门吏,两件事。练好眼,管好嘴。’”
“这句啊,我记得。哦,我明白了。”
“哼,老头子我在各个城镇口干了几十年,上到王公,下到庶民,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人该什么样,总是有谱的。那两个人像则像矣,但不是啊。”
光隐镇内,两人缓缓地走着。韩雅问道:“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你让我做的我全都做了,连头发我都用你给我的药水泡过了。你看又枯又黄,还卷了。”
方尘思索了一会儿,结合那位老书吏的话,便知道破绽还是在他们编的理由上,仔细地想一下,就知道错在哪了。
“失算了,谁能想到,这会有如此老到的书吏啊!要是人多一些,或只有那个年轻的门吏,绝对骗过了。”
许是刚开春的缘故,镇上来往的行商并不多,各个酒肆客栈也无多少人。方尘与韩雅拐进一个偏僻小巷,他停下了脚步。
“你这是知道了?”
“嗯。”方尘打量着四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哪错了呢?”
方尘咧开嘴,指着自己的牙,“这就是一个破绽。”
“挺白的呀,这怎么就变成破绽了。哦,我好像也明白了。”聪慧的韩雅一点即明,就是因为牙太白了。
“一直患病,贫苦人家,长年喝药,牙白,有道理吗?”
“就因为这点小破绽,功亏一篑。”
“可惜这不过是小毛病。最大的破绽就是我们编定的这个治病的理由,太烂了,是我考虑不周了。”
“这个理由是我们两人定下的,我觉得没有问题啊。虽有我的丹药供应,但是多次搏杀,你旧伤未愈,连日赶路,元气虚浮。装病是绝好的伪装,若这错了,也不全是师弟你的责任。”
“可是我们的路引来自叠粮城啊!那可是十大主城之一,便是普通人也应该知道剑修与灵修的区别。哪怕不知道,作为知道剑宗的医师也不会不知道治病要的是灵修!与身份不符的理由也是破绽啊。”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韩师姐,我们手里还有几个路引?”
“我三叔给我准备了两个,我之前准备了几个在手上。虽然用掉了几个,但伪装身份足够用了。”
“那就让这个身份发挥最后的作用吧。”方尘看向小巷的尽头,他已经发现了目标,“走,总要给他们留点痕迹。”
小巷的尽头是一间客栈,因地处偏僻,极少有人问津,客栈也简陋不堪,因为环境不佳,也没什么住客,他两人的入住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客栈的背面便是四通八达的小巷,除非凌空而行,难以发现人影,这就方便他们离开。七镇虽不禁飞行,但是只能在主干道,不可在居住区踏空飞行,所以只要离得足够远,剑宗也未必能发现他们。
“就住这间吧。”
韩雅点点头,搀着方尘走进客栈。他二人还是用着先前的路引,将打着瞌睡的小二叫醒,点了一间客房。
小二无精打采地将他二人引到楼上,对二人说道:“二楼算是好的,你们呢,随便找间空房进去就行。喏,这是锁和钥匙,退房时,带下楼来,我给你们押金。热水、饭食我们都不供应。热水要用,没有,出门右拐,走个十几步,就能看到一口井,水是干净的可用。饭菜,出门向左,道上各种小吃,至于茶铺酒肆,我就不介绍了。”
说完,也没问他们听没听懂,便自顾自下楼去了。
韩雅看着小二的背影,朝方尘低声说道:“难怪这家客栈这般破旧,这个态度,好就怪了。”
“要我说,好,好极了。”方尘打量着几间屋子说道。
“你是没住过客栈吗?这也能叫好。”方尘打开一间屋子,就飘出一堆浮灰,跟在方尘后的韩雅,不断地用手扇着,怕灰迷了眼睛。
“作为住的地方不行,但是迷惑敌人,简直好的不要太好了。何况谁说我们真的在这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