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檀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唯有头部的伤,还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起色,但是她现在已经能一个人拄着棍子摸索着下地,稍微到院子里转上一圈了。
她一直惦记着昏睡前,书梅所提及的关于曹莹的这个话题,无奈偏院负责送饮食汤药的下仆是个又聋又哑,大字也不识一个的老妇人,而曹晶则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敲上半天的门也没个人应声的。
白日里,曹晶门口新送过来的食盒总是一动也不动的放在那里。等到夜深人静,柳檀扛不住睡意都睡过去了,也不见有人出来拿一下。只有等到第二日了,才能在曹晶的门口发现多出来的那个已经用过了的食盒。
连着几日都是如此,难免叫柳檀起了疑心,怀疑曹晶白日里并不在自己的屋子里呆着,而是偷偷去了外边,等到夜里才回来休息。
这日,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柳檀特意没有喝下为了帮助伤口加速愈合而让人有嗜睡副作用的汤药,终于叫她在院子里堵到了丑时从外边归来的曹晶。
猛然对上柳檀的那张脸,曹晶也有些不适应,特别是在看到柳檀额头上多出来的那一圈白纱布时,脸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动了动嘴皮子,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柳檀也被曹晶的模样给唬了一跳,她明明记得曹晶是伤到了腹部,可这脖颈上却覆盖着一片斑驳交错的淤痕,像是被什么人反复用力掐过后留下痕迹。
柳檀之前也没少受过伤,对这类淤青痕迹自然不陌生,甚至还熟悉的很,只是她很难想象以曹晶的性子,有什么人能把她伤成这样,还不被她报复回去的。
“你,又想要做什么?”柳檀只以为她又要害人,却不知道这次的对象是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人。
柳檀刚来的时候,经的事少,懂的也少,面对初次接触的新鲜事物,难免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
她人不笨,入庄子后又经历了不少事,连生离死别这样的大场面都见识过了,懂的多了,自然明白曹晶身上的伤不是贵人弄得,贵人不缺人伺候,何必非要选一个伤患。
再说,还有杏姑姑在那,未免扫了贵人兴致,她不会安排一个伤患去伺候人,即使贵人提起来,她也有的是办法换个人去。
“不关你的事。”曹晶语气冷漠,仔细看会发现她脸上带着一种被人冤枉后的恼羞成怒,尤其是这个冤枉她的人是过去山庄里被公认最弱小的柳檀的时候。
“确实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关心这次你又想害谁,是我,还是别的什么人。”柳檀态度冷淡,嘴上说的也很强硬,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她眉目间不易察觉的那抹焦虑,焦虑曹晶明明身体受了重伤,为什么还是不能安分点静静地留在偏院里养伤,而是要成天在外边折腾,坚定不移的惹是生非。
“你倒是记吃不记打。”曹晶毕竟不是过去的那个曹晶,当然也发现了柳檀极力掩饰的关切和心急。
她眼神嘲弄,不知道更多的是在嘲弄她自己,还是在嘲弄柳檀,“管好你的嘴巴,要是让我从别的地方听到了关于我的是是非非,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我都只会找你算账。”
“你!”柳檀又气又急,过于激动的情绪牵动了她头部的伤口,让她眼前一阵发晕发黑。她假装怒气冲冲的转身回屋借此以掩盖身体上的不适。
待柳檀扶着床沿躺下,才苦笑着想到,难怪她要嘲笑我,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多管闲事。
曹晶看着柳檀“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又听见她脱鞋上榻的声音,这才捂住腹部的伤口,背靠着门框缓缓坐到了地上。
她脸色惨白,嘴唇干裂,额头上还泌出一层薄薄的虚汗,这些是她之前背着光,柳檀没能从阴影中看到的。
曹晶抬起头,痴痴的望着高高悬挂在半空的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洒在掺杂着枯枝败叶的积雪上面,照的整个偏院看起来比平日还要显得更为冰冷、荒凉一些,就和她失去最后一个血脉至亲后的心境一样。
她在书梅的安排和掩护下,连着几日伺候了好几个重要的守卫小队长,有时候他们是一个人来,有时候他们是两个人来,或者他们是更多人来。
连书梅这个为了达到利益可以对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不择手段的女人,都忍不住怜悯的问她,要不要休息上半日。
呵,猫哭耗子假慈悲,最后还不是要她去服侍这些男人嘛,难道还会是书梅自己上吗。
曹晶佝偻着背部站起身子,用手臂轻轻顶开房门。她进去之后,谨慎关好房门,又借着从瓦缝映射到屋子里的月光,顺利避开了脚边的障碍物,然后将手伸到了被头枕着部位的被褥子下方,一阵摸索,终于从一个人为掏空的洞口探了进去,取出来一个油纸包。
里面包着的是被风吹干的植物块根,若是有医者在此,定能认出这是乌头草的根茎。曹家是药商,耳濡目染之下,曹家姐妹二人也能辨别出一些常见的草药,比如说这含着剧毒的乌头草。
这个秘密连书梅也不知道,她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开弓没有回头箭,从她踏出第一步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曹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方才柳檀缠着白纱布的那张脸以及曹莹死的那一日连带想起李菁死时的痛彻心扉,她眼里闪过一丝犹疑。自从曹晶背着曹莹一个人决议出卖李菁并付诸行动之后,曹晶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柳檀的那张脸了。
今日一见,才发现柳檀早就知人世险恶,只是固守和坚持着某些原则底线,在这方面,她真的和李菁一样,看起来简直傻透了。
可曹晶知道,就是这样的人,才会吸引自己,才值得付出信任。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那,我自己还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哪里还顾得上她。”曹晶硬起心肠,随即又自言自语道:“要是有机会,就放了她吧,毕竟相识一场,就当是把欠李菁的都还给她了。”
曹晶内心的这些纠结,柳檀一概也不知道。她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等感觉到身体平复上一些了,柳檀就端起桌子上冷掉的汤药大口喝了下去,又连着给自己灌了好几口凉水去去口中的苦味,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身体。
在药物的作用下,柳檀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连早饭都没有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