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雨与李熤坡二人迎着日出赶回同关,路上尹雨心情大好不觉间话也多了起来,李熤坡孤独日久,如今多了尹雨在身边聊天,脸上虽然无怒无喜但心里却也欢喜,面对尹雨的种种问题也是知无不言。
尹雨乐得听李熤坡讲些故事,故而忽然问道:“老瞎子我知你武功是厉害,比我姑父可也都要强上许多,你是不是最厉害的人?”
李熤坡摇头苦笑道:“就算老夫不受伤,这世上比老夫强的人也多如过江之鲫,老夫还是排不上的。”
尹雨皱眉道:“那你这么烂的功夫为什么还非要找个传人?为什么偏偏选我?”
李熤坡道:“老夫功夫虽是烂了一些,不过是底子没有打好罢了,只要老夫这一门武功练至大成,普天之下能胜过这门武功的人恐也没有两个,这么厉害的武学要是失在老夫手上岂不愧对先贤?”
尹雨不屑道:“哪么厉害?胡吹大气!”
李熤坡笑道:“臭小子别不信,有种就别求老夫为你解痛,如此四载可令你成不世神功。”
尹雨再次不屑道:“臭瞎子你就吹吧你!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你还能在城外被那俩人打吐血?”
李熤坡生平败绩甚少,但被尹雨揪住话头不放,也是有些不悦,冷哼一声道:“同一门武功十个人练就能分十个高下,老夫虽然没练好,但也不代表你练不好,这四年你就是来求老夫止痛,老夫也不管了!”
尹雨笑道:“不管就不管,怕你不是好汉!咦?臭瞎子你说的这门武功这么厉害,是不是练成之后就能天下无敌了?”
李熤坡哈哈笑道:“天下无敌?就算武功大成,天下之大何来无敌?有几处的人是万万惹不得的。”
尹雨问道:“谁惹不得?”
李熤坡深吸口气,思量片刻后道:“首屈一指的当是东厂,东厂四领掌、一执事、领班、私房四十五人皆是高手,手下爪牙众多千万惹不得。还有十万大山之主黄家,三十多年前的黄川江杀了老夫的爹,当时黄川江不过二十几岁,如今只怕他功力更深,老夫全胜之时也不及我爹当年,报仇之事只怕此生无期。少林出身的翻掌逆江反耳尚人,此人智高心善,武功更是高绝,曾两次打败花教传教藏僧昆·巴噶桑,扬了中土武威,实乃一介高人。江南赫连商家,主贩私盐屯粮,和官家挣商家族巨富,势力之大不弱豪门大派。川中唐门,善用毒物、暗器、机关,哪家门派好手也都是要忌惮几分。”
尹雨又问:“这世上就没有天下无敌的人吗?”
李熤坡再次略作思量,缓缓道:“天下无敌的人只能说是有过,要论武功是当年第一的人也是多的很,三国有吕布,八百年前唐时全才袁天罡和李淳风,后又有六百年前的吕祖,三百年前卢闵庭助金海陵王篡位,单人屠灭禁卫千人。一百年前的六甲剑门谷黎,身无真气可达常人之极,就算我教先祖再世,再战一次也怕是输多胜少。如今东厂有个二档头人称大明武首,不过依老夫看来这大明武首多半都是吹出来的,恐怕连反耳尚人都是不及。有传言南海有座一指通天岛,岛上有位归隐高人,曾有倭人见他脚下无物踪行浪尖,伸手就从海内隔空摄出活物,传言到了中土也不知是真是假,若真有这等能人……恐怕世间无人能出之其右。”
二人一路畅聊行至正午,尹雨肚子早已咕咕乱叫饥饿不已。
尹雨看着路边酒肆用餐的两桌人吃的正酣,不由口中生津,咽了一口唾沫道:“瞎子你不饿吗?”
李熤坡道:“想要早点回到同关就得抓紧赶路。”
尹雨摇头道:“你烤的狼肉难吃死了!除了咸味没别的味儿了!你一张老嘴受得了委屈,我可不行!”
李熤坡怒道:“回同关是给你找爹还是给老夫找爹!”
尹雨无奈只好跟在李熤坡的身后悻悻而走。
路过酒肆门前,几个郎中模样的人俯身酒桌低语,其中一人小声道:“听说现在代王病的不轻,这次怕是不行了吧!”
另一人道:“你别说,还真是!听说已经请保生堂的郎中了,那保生堂竟然闭门停业了!”
又一人道:“怕不是被代王三卫杀了吧!早有耳闻狄家行事古怪,就算被杀也不稀奇!这回代王病重的很,皇上都命御医前来了!城里郎中不是不敢医就是医不好,都被砍了好几个了!”
李熤坡耳聪过人,闻言微微一笑小声道:“想找你爹简单的很了!只要代王朱桂一句话,别说是你爹,就是你爷爷葬哪了也都能给你找着!别急着走了,先吃饭!”
尹雨见李熤坡反复无常不禁瞪了他一眼,回身一起走进了酒肆雨棚。
店主乃是一位四十岁左右年纪的男子。店主见过客走了又回不胜欣喜,连忙上前招呼道:“二位客官是要吃些个酒肉呢还是吃些茶水?”
李熤坡皱了皱鼻尖,嗅了两下,坐到桌前道:“店家做的牛肉香气很是特别。”
店主称赞道:“这位客官好灵通的鼻子呀!我店现有牛肉不到五斤,这牛肉的做法是贱内家传。”
李熤坡点头道:“给老夫端来两斤尝尝。”
屋内有人闻言走出,走到门口嘿嘿一笑道:“这位大哥,对您不住,这牛肉我们已经向店家点过了,被我们全包了。”
尹雨见屋内出来的人乃是身高六尺有余,三十多岁的一个壮汉,身穿蓝色秀云胡服长袍,腰间挎着一把弯刀,这人嘴上说话虽是和蔼,但手已扶在刀柄上,一双怒目始终瞪着店主,店主已有为难神色。
李熤坡哦了一声,笑道:“那我们爷孙也不要二斤,让过一斤来让我们爷孙尝个鲜可好?”
尹雨怒道:“我是你咦……”
“啪!”
尹雨的爷字还未出口,嘴上就已挨了李熤坡一个巴掌。
胡人壮汉见李熤坡动作精准,出手又快如闪电,手落在尹雨嘴上那一刻又轻了许多,迅疾且轻的手法自诩不如,不禁诧异道:“你……你……”
胡人壮汉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也没想好说辞。
李熤坡再次笑问道:“让来一斤可好?”
胡人壮汉正自面露难色。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少女嗓音道:“那苏图叔叔,让他们一斤好了。”
那苏图闻言如蒙大赦,仰首道:“我家主人施恩,尔等还不谢恩。”
李熤坡闻言不动声色,尹雨刚挨了巴掌,心中不快正愁无处发泄,闻言怒骂:“谢你蛮子先人!”
那苏图勃然大怒,拔出腰间弯刀扑向尹雨,口中怒道:“小儿嘴上没门割了你的舌头下酒!”
李熤坡闻声而动,甩出袖中铁棍,挡开劈向尹雨的弯刀,而后欺身上前左脚迈出一步,左手抓向那苏图的咽喉。
那苏图心中吃惊,欲要后退,可脚下刚向后退步就觉得脚后跟被拌了一下,势要向后栽倒,就在这时领口忽就一紧。
那苏图领口已被李熤坡抓在手中。
那苏图欲要向右侧挥刀,可李熤坡手肘下弯,小臂向下一沉,正好挡住那苏图的右臂,再又松手一推,指尖正戳在了那苏图的喉结上。
那苏图一连退了两步,还是未能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屋内青砖地上。一手捂住咽喉,只觉咽喉似有火烧又似水肿,呼吸都已困难。
“郡主不可!”屋内那苏图同桌一人情急用蒙语劝道。
同桌的胡人一只手伸在半空,可少女长鞭已甩向了门口的李熤坡。
李熤坡听到破空声响,伸出两指就将长鞭夹住,手臂一抖,鞭子就出现一个弯弧,沿着鞭子直冲少女。
少女仍然握着鞭子,同桌胡人大急,探身出手一把抓在了鞭子柄前。
李熤坡把手回拉,弯弧到了鞭子中段突然消失不见。
“啪!”
一声甩鞭巨响,长鞭前半段瞬间爆炸般四散纷飞。
少女未曾见过这等神通,但也不害怕,好奇的向身边人问道:“乌恩哥哥,这是什么招数?中土人的变戏法吗?”
乌恩松开握着鞭子的手,用中原汉人的抱拳礼向李熤坡施了一礼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李熤坡冷哼一声道:“年少可气盛,气盛可用强,用强不凌弱。”
乌恩施礼的手还没放下,继续道:“谨记阁下教诲。”
少女却大皱眉头道:“乌恩哥哥!你不是号称草原上的雄鹰利爪吗?对这瞎子老头客气什么!他毁了我阿爸送给我的鞭子,你得为我出气!”
尹雨在屋外手握剑柄,本想惹事生非借屋内几个胡人的本事挫挫这瞎子威风,可见这帮胡人没有多大能耐,握着的长剑迟迟未能拔出。
乌恩刚放下的双手再次抱拳,但改成了右掌左拳,一脸肃然道:“主命难为,还请阁下屋外赐教!”
李熤坡也不言语转身出门,经过尹雨身旁阴沉道:“再若给老夫惹事老夫小心你的屁股!”
尹雨瞟了李熤坡一眼,也不争辩,挑了一张雨棚内的空桌坐下,招呼道:“掌柜先把牛肉端来!再煮一碗素面!”而后饶有兴致的看着路旁两相对峙的乌恩和李熤坡二人。
店主点头进屋,紧接就有一位妇人端着托盘出来,盘内放着一盘牛肉和两个碗,放在了尹雨桌上。
妇人微笑道:“小兄弟快去劝劝你的爷爷,不要与这胡人置气,他们人多势众,真要动起手来恐怕你们爷孙要吃大亏,这一斤平遥牛肉就赠予小兄弟了,还望小兄弟劝言几句,不要大动干戈。”
尹雨笑而不语,心道:“这臭瞎子害我吃了许多苦头,区区几个胡人能让这臭瞎子吃亏才好!”
胡人同桌四人也从屋中鱼贯而出,胡人郡主也不客气,径直走到尹雨桌前坐下,开口向尹雨问道:“你爷爷出自中原哪家门派?”
尹雨回想起了曾经谷济州与狄风的话,不假思索道:“听人说好像叫魔教。”
少女莞尔一笑道:“中原哪有这种自贬家门的门派?小弟弟你一定是在逗我开心吧!”
尹雨看着少女纯真笑容,都说北方游牧民习惯不洁身负膻气,如今看得少女烂漫不禁呆住。
少女身后一人看尹雨眼色不敬,不禁开口怒喝道:“小儿无礼!”
尹雨双眼一剜,不屑道:“谁稀罕似的!”
此时李熤坡也不愿继续僵持,率先开口问道:“你叫乌恩?”
乌恩未曾搭话,默默拔出腰间弯刀,一脸和蔼瞬间消散无踪,伴随口中一声:“得罪!”人已冲向李熤坡。
李熤坡听到身前脚步,也不托大,立刻甩出袖中铁棍,迎上前去。
乌恩一刀直刺李熤坡的腰间,要仗着寸长寸强的风头一举破敌。
李熤坡手中铁棍仅长一尺,但觉弯刀袭来,立刻运劲发力,集力于右臂,铁棍由上而动,从右至左斜劈而下。
“铛!”
两件兵器相击,瞬间发出金铁巨响,四溅火花在白昼下都清晰可见。
在李熤坡蓄势一击之下,乌恩虎口崩裂,手中弯刀更是从中崩断,半个身子都受这一击影响,向右歪斜。
乌恩见李熤坡上身右侧手臂左摆已露出软肋,未曾多想就抬起左腿一脚踹出。
李熤坡右手力沉难收,随即曲膝高抬右腿。
乌恩势头不停一脚踹在李熤坡的腿上,但好像是踹中了一汪清水,着力甚微。
原来李熤坡抬腿仅是虚招,而是借着乌恩的一脚之力外加自身发力,奋力向后蹬出半步。
“嗵!”
李熤坡脚掌落地瞬间右脚四周沙土也在瞬间飞崩而起,地面也跟着仿佛一震,店主男子在酒肆屋内后厨中也抬起了头看了看头顶房梁上震下的几束灰尘。
李熤坡借着一脚后踏之力瞬间前冲而出,萃灵功运至极致集余左手,一掌就拍向了乌恩刺来的短刀。
尹雨正自兴头观战,突然丹田一跳,一股暖流自腹而出,均匀地散向体内各处。
尹雨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心中一惊,再看向身边其他人,少女身后站着的两人也同样是一脸诧异。
“铮!”
乌恩手中断刀再次折断,人已倒飞而出。
李熤坡缓缓收回左掌,紧接就又咳嗽几声。刚刚运功所致旧伤复发,一束鼻血也从鼻洞中慢慢流了出来,肩头伤口再次开裂也有暖流缓缓蔓延。
乌恩趟在地上单手捧臂忍痛不动。
少女吃惊站起,大喊一声:“乌恩叔叔!”随后向倒地的乌恩跑去。
身后两人也跟在少女身后一同到了乌恩身前。
李熤坡捂嘴咳嗽,撤手时顺便抹去了鼻孔流出的鲜血,微整神色,昂首问道:“女娃你是何人?这人用的《物行气》分明是昆仑死亡谷中绝学,女娃你来头不小呀!”
少女见乌恩神色痛苦,于是起身怒视李熤坡道:“臭瞎子你听好咯!我乃乞颜部蒙古国的公主花希格!”
尹雨闻言一笑道:“臭瞎子你听到没!不只我一人如此说你!”
李熤坡拱手施礼道:“是老夫鲁莽了,这位乌恩大人并未重伤,只不过是关节脱臼,复位静养几月就可无碍。我是天朝子民,若惹得两国纷争大为不妙,还望公主海涵。”
花希格撅嘴叉腰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乌恩疼痛稍缓,睁眼用蒙语劝道:“公主放他们走!”
花希格回头怒容稍退,不解问道:“他弄坏了我的鞭子,凭什么放了他!”
乌恩只恨公主全无心机,竟用汉语说出此话不免折了黄金家族的威名,无奈用蒙语继续道:“留住此人不难,再若交手恐伤了公主……”
花希格打断乌恩的话道:“废物!”又转头正视李熤坡,故作威严道:“既然你心顾两国军民安危,本公主也不与你这瞎子多做计较,倒显得本公主小气,你走吧!”
李熤坡行了一礼,面容一改严肃道:“臭小子别吃了!付账走吧。”
尹雨将牛肉塞的满嘴,含糊不清道:“我没钱!”
李熤坡皱眉道:“老夫的两钱金豆不是在你手上吗?”
尹雨极不情愿地从腰间拿出了金豆,小声嘟囔道:“臭瞎子记性倒好。”
尹雨付了饭钱,用油纸包起了剩下的牛肉片。李熤坡接过收起找回的银子,二人慢步离去。
那苏图见二人走远,跑到花希格身边用蒙语道:“不如公主在此稍等片刻,我们骑马去杀了爷孙两个为公主出气?”
花希格冷哼一声道:“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