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李府来来往往间已不知不觉一个秋冬已过去,李姝桐的针法也已日渐精进了,秀出个物什来其神虽未能达,其形已可见一斑了。两个小姑娘在朝夕相处间早已无话不谈,亲密无间了,有那么一两次李姝桐甚至去求了岑夫人让纭若在此宿一晚以秉烛夜谈。
时不时的,纭若也会去表姐那边帮着带带孩子,或者帮着做一些针线,再或者教教小蓉儿认字,日子过的好不惬意。就仿佛李盛铭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纭若自知该如何安分守己,从不去打听也从不动妄念,不该去的地方连一步都不会多踏。甚至于偶尔走路碰见了,两人也均是守己克礼,像陌生人一样的打招呼。纭若觉得自己这样做得很好,起初心中虽有些想法,日子久了便都这样放下了。
立秋那日李府按例给各房的人来裁秋冬的衣裳,岑夫人竟也吩咐为王纭若量了尺寸,纭若再三推却,无奈祝妈妈也是照章办事,再者李姝桐也在一旁不断劝解,纭若方才作罢。
待回姨妈家后,纭若仍是不解,便向姨妈说道:“我去李府,岑夫人时不时的送的那些礼,我都觉得过于贵重了,吃的用的且不说,就是上等料子、缎子竟陆陆续续给了六匹,连成衣都做了春夏秋冬的各两套,这些用度几年都用不完,此次竟又说要给我做两套衣裳和首饰,纭儿觉得受之有愧了。即便是我与四姑娘的情分厚重些,明面上担了个半师半友的干系,也受不起如此之多的恩惠。”。
万姨妈笑着说道:“合着你就是为了这些愁眉苦脸了一整天,这些东西于李府而言又算个什么呢?不过是在牛身上拔了一根毫毛而已,不疼也不痒的。”
纭若明白金银财帛于李府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但于自己而言却实在是心上一个沉重的负担。母亲从小便耳提面命:不受无功之禄,不食嗟来之食。虽她既无家世,也无依靠,但她实实在在明白自己在李府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她知道让自己物尽其用,凡是岑夫人想叫四姑娘学会的、懂得的,她都会想尽办法一一去开解,去实现。虽自认为这个半师半友做得相当的称职,但这个债似是还不完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当然,李府与姨妈家是完全不一样的,她知道自己未来该如何报这个恩,也晓得自己未来该是何种归宿。
“姨妈,像我这样的,我是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样去还啊!”纭若无奈的叹道。
“傻丫头,你真的是多想了。你忘了你大姐姐了?再该如何,还有姨妈给你撑腰,你怕什么?”她将纭若揽进怀中,像小时候一样摸着她的头,说道:“好孩子,姨妈知道你心思重。看着你这个样子,倒有五分像你母亲。不过,也快了,总归待四姑娘出门了,你的担子也就卸下来了。到时候,你也就不用这么三天两头来回的跑了。你大姐姐跟我说了,她家老太太早想将儿子们分出去过了,待四姑娘嫁了以后,我估摸着你大姐姐的院子便可以分出来单过了。届时,咱们与你大姐姐走动便也方便了许多,那个李府咱无事就不去了,也就更谈不上什么还不还的了。你且放宽心,凡事都有姨妈为你挡着呢”。
纭若听见姨妈说李姝桐快要嫁了,自己在李府竟然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虽然,自己从不爱管闲事,但是李姝桐要嫁了这件事,任谁不知道,四姑娘她不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吧,除非是她家里人有心在瞒着她。她满心疑问,“姨妈,四姑娘的婆家已经寻好了吗?”。
万姨妈方才醒悟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嗨,刚还说你这孩子心思重,这么一不留神竟让你听出了端倪。我悄悄的跟你说,你现下可不能捅破啊,这事儿最后成不成还不一定呢。如果因为咱们几句玩笑话,便让四姑娘存了个什么心思那就不好了。”
“纭儿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事成定局前定然守口如瓶。”纭若保证的说道。
万姨妈找了张凳子坐下,舒舒服服的开启了她的八卦。“听你大姐姐说,是太皇太后有意要将李四姑娘姑娘送去金国和亲。”
王纭若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这句话让她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她觉得李姝桐最差就是与那些她看不上的纨绔子弟进行政治联姻罢了,那至少也是能留在京都的,以她的家世、以她的性子,不管遇见什么样的人至少不会被欺负了去。现在难道她要嫁到那种茹毛饮血的地方去,余生皆不能与父母亲人见面,那是何等的凄凉,难怪李府上下都瞒着她,不见一点风声。
万姨妈继续说道:“这个事情,虽说李阁老夫妇还未应承下来,但是十有八九是逃不掉了。你也知道金国屡犯我朝,边境的丈总是打也打不完,这几年天意不稳,有些地方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百姓的日子本就不甚好过,自然国库也被打仗耗的差不多了,为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为保两国边境和平,圣上便开口嫁一位公主前去金国和亲。”
纭若问道:“既是公主,怎么会轮到四姑娘头上呢?”。
“这个嘛,人心都是肉长的。圣上一共就两个公主,大公主早已嫁为人妇,小公主自小没有了生母,便是在太皇太后身边抚养长大的,那可是太皇太后的心头肉。其实太皇太后早已为她相中了太子太傅家的二公子,只是此事还未摆到明面上来,况且两人从小起便在一处读书,情分早已种下了,此刻如何肯嫁。太皇太后知道圣上的这个决定,当场就把圣上大骂一顿赶出了慈宁殿,还把小公主留在身边寸步不离,生怕被送了去和亲。圣上也是急的没有办法,进了门又怕被老娘骂,上了殿又被天下骂,整整七日没有上朝。”
“这的确甚是头疼。”纭若说道。
“是呀,所以便有人给太皇太后出了主意,与其和圣上置气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找几家与小公主年纪相当且待字闺中,其家世学识可堪比皇家教养的臣子之女选作替嫁,历朝历代皆有这种替嫁之事,况且涉及皇家秘密,实施这种偷龙转凤之事极其容易。其一,金国的人谁也没有见过公主长什么样,极易蒙混过关;其二,替嫁的女子为了自家的前途安危,定然会将此等秘密守到棺材底下去。”
纭若不屑的哼了一声,“谁家的姑娘又不是谁家的心头肉呢,皇家受万民供养,身负天下之责,岂能做出此等.......”
万姨妈好不厉害的瞧了她一眼,厉声告诫道:“这种事人可做之,咱们却不可说之......”
“纭儿明白!”
“这种秘密的事情,自然是秘密的谈。据说,找了十几家都没有合适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打听到了李阁老这里,年岁虽说小了一岁,但是模样家教均是配得上皇室体面的。圣上将阁老找了去谈了大半宿,晓以天下大义、家国情怀都聊了个遍阁老都没能点头。圣上也怕阁老撅起来,联合文官书生倒过来把事情闹上朝堂,再者闹大了,不光皇家颜面尽失,于江山也是极不稳固的。总不能将人家的女儿绑了去和亲吧,所以用了个缓兵之计,愿意在和亲之期前一直寻下去,直到寻到合适的,只将四姑娘作为最后不得已的备选。说是商量,实际上,也不过是给了一个台阶让李阁老夫妇慢慢的下,心上能够有个接受的过程。”
“也是,眼前这个情况,好歹事情能缓一缓,有转机也未可知。”纭若觉得,事情既有转机定然不会就坏到那个份上了。
“等过了春,立了夏之后是送嫁之期。圣上已经寻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寻到阁老这儿的,如若当真能寻到更好的,圣上也不会如此着急的将此事压到李府身上了,毕竟一个在朝中有分量的老臣,圣上也不忍伤他的心啊。”万姨妈说道。
纭若仔细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也难怪李府瞒得如此要紧。如果不能这个改变结局,何不让李姝桐高兴一天是一天呢,越晚知道真相,这个痛苦便会少折磨她一日。但是,当真相的面纱被撕破的那一天,四姑娘该如何的伤心呢。她真心的期待,这件事最好就是能出现转机。一想到如此活泼烂漫的姑娘要在漠漠黄沙飞白鹭的草原上过上孤寂的一生,此生与至亲都不复相见,心中便生出许许多多的不忍来。想到今后她便要与自己天各一方了,自己能为她所做的不多,无非就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让她日日都开开心心的,多留给她一些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