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耳秀才
清晨，雾气还迷漫在村中，门边似乎还残留有，也不知是冬季还是初春——模糊了。一个不大的男孩——算起来，大约刚超过十岁的样子，也可能更小些——不知从哪里来的劲头，拿起挑水扁担，拎着两只水桶出门了。
先是一个小巷子，窄长，有台阶。走出巷子后，便是村落里的一条“主要干道”——其实不长，总长度在二百米左右。巷子在村中间，这意味着他在主干道上的路途要少一半了。然后是一个大的台阶要下，台阶处有一棵大大的白果树（即银杏树），真的很伟大——在这个小男孩的眼中。
然后是一个竹园。竹园的外沿是一条通往水井的路，路长约一百米，再下台阶，便是村庄一百多人用水的水井了。
在去挑水的路上，这个小男孩碰到一个大人，按辈分，他应该叫他哥哥的，当时在村里是个队长吧，印象中，这位哥哥说了一句话：这么小，就这么能吃苦，将来一定有出息。大意如此，一个小孩不可能一字不漏地记下，但那“出息”的意思却很鲜活。
到了水井边，小男孩把扁担的铁钩钩住一只水桶并把水桶放入水井中。——这口井真是好井，好深，水面起着雾气。井沿是条石砌成的，想来，当初这口深水井应该是这个村落中的主要“市政工程”。——然后，当水桶底碰到水面时，男孩慢慢把水桶荡开，然后放开水桶，接着向荡开的反方向猛一拉甩（打水的技术动作，技术含量较大），这般，水桶的上口便会没入水中，水桶便可以灌水了。如果水桶的水太少，再来一次或两次荡——回抽动作，水桶的水就会多起来。
当然，男孩太小，最初只是小半桶。水桶进水后，男孩向上拉起扁担，左右手交替。因为年幼力弱，有时会用上技巧：拉起扁担一些后，再压扁担一头（杠杆原理的哟），这样，扁担被压至水平方向时，男孩便可以腾出右手来，抓住水桶的梁，直接把水桶拎提上来，然后轻轻放在地上。
同样的动作重复一次，便会有两小半桶水了。挑水扁担不是一般的扁担，上面有一双铁做的、灵活的钩链，可以“折”起来。男孩个子矮，钩链“折”起来后，肩高略高出水桶不多的小男孩便可以挑起两只水桶了。
年幼力弱，又好强，水的重量总是比男孩的力气要“强大”一些。这样，挑起水来的男孩，走起路来，便会左右摇摆晃荡，文言一点说，是踉跄，一连串的踉跄。
另外，上台阶——前面一只水桶先上台阶是一个明显的困难。小男孩也有办法，水桶快到台阶沿口时，小男孩升高前面一只水桶的高度，双手拉一拉前后两只水桶——扁担钩链处或水桶梁，同时心里一加劲，脚尖踮上一踮，这样，前面一只水桶底就会越过台阶的台面，走上一步，水桶就成功上了台阶。然后，男孩的右脚也迈上台阶，挑水上台阶的问题就得以解决。
挑水过程中，会喘粗气的。太小，自然有些挑不动。歇两次或三次，一般是上一处台阶歇一次的。（共有三处台阶群哟。）歇气前，小男孩的心理是：再多赶几步再歇，再多赶几步。这样，有歇的“光明前景”伸手可及，这几步就显得“积极乐观”多了。
挑水是重活，对小男孩更是。但是，把两只小半桶的水倒进厨房水缸中去时，听着哗哗的水声，看着水缸里的水不断多起来，小男孩会松一口气。记忆中，小男孩会得意起来的。如今看来，这份儿得意叫作成就感或使命感一类的东西吧。应该，也是男子汉成长过程的必要环节！
2011年回河南新县农村，我小时候生活的水榜西湾，看望村中的那口老水井。水井还在，我很欣慰，问村里人，村里人说，这水井已废而不用好几年了。心有感触，夜归难眠，兴致成文。
言不尽意，默然。
（选自宁波出版社2016年1月《钱是我的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