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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镜子女巫,豪宅奇案

地点是在离北迈阿密约4小时高速车距的城市,号称“主题乐园城”的奥兰多。不知为何,自从米拉发来的短信乱码以后,我和萨米特都始终清晰记得那个地址,以至于跟着导航,我们不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这家711加油站以及它的便利店。我气愤地跺着脚说我们真是千年笨蛋,居然这样被耍了。我却好意思去耻笑怀特的低智商。阿三刷了卡在油机上自助加油,我进便利店买水。

我刚在冰箱上拿了两瓶Dr.Pepper,背后就传来了一声:“Leon(里昂)?”我一愣。那人又叫了声,“吴笛。”这次用的是中文拼音,虽然对于口音不能要求太高,但他说的基本上都是对的。这下子我认出了那似曾相识的男声,正是那天在电话里听过的,米拉的声音。

我转过身,见到一个穿着711制服的,栗色头发的白人青年,还有我挺不情愿承认的,他比我高约莫两三厘米。我赫然见到他右边脖颈上那两个歪歪扭扭的中文字文身:苍空。后来他知道是岛国某个爱情动作片女星也是叫这名后,一直澄清说之前从没看过,那文身就是蓝色天空的意思。我戏谑地看着他那过于强壮的左手,深信不疑那是文身师漏了一个字。那是后话。至于为什么是左手,我想道理大家都懂,要按鼠标嘛。

当时,我有点惊讶,阿三在电话里给他介绍我的时候,压根儿没有告诉过他我的英文名叫里昂,而且当时背后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我转身去看时,发现他却站在一两米开外的柜台里面,正朝着我懒散地笑着。在整个店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现在是三个了,因为自助加油机没纸了,阿三进来拿小票。

“米拉?”我试探性地问。他微微颔首,笑容却不变,我有点怀疑他是天生面瘫,即使走在路上看见有个行人被大货车碾过去了,他估计也是这个表情。不知怎么,我感觉我这样想的时候,他笑意更深了。

为了不显尴尬,我朝阿三使了个眼色,然后算是见面之后正式介绍自己。米拉招呼我们在汽水机旁唯一的桌子前坐下,给我们一人买了一大杯汽水。

谈起怀特死亡那个事件的时候,他严肃了不少,听我再次把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完整地讲了一遍。我鄙夷地看了阿三一眼,他再怎么蠢也知道连美国人都听不懂他的英语母语了,缩了缩脖子不噤声。

“那些活死人就算再多十个八个,也奈何不了怀特。”米拉的语气很肯定。他的嘴角似乎还有些笑意,但整个人的神色却很复杂。

萨米特问:“那你知道杀死怀特的是什么人吗,”他顿了一顿,“或者说……是什么东西?”语气渐渐弱了下去。

米拉想了一会,有点懊丧地说:“我,我不知道……”他清了一下嗓,“不过无论怎么样,我们先给驱魔人怀特默哀一分钟吧。”我们都低下了头。

沉默了一阵以后,米拉继续说:“你们相信这世上有妖魔鬼怪吗?或者换个词说,超自然力量。”我们点点头,都亲眼看到那些东西了,还怎么说不相信呢。

他再继续说:“说实话,除了活死人以外,这世界上不缺灵异事件,有些是人为编造的,有些是巧合,但确确实实很多都是真的。”

“怀特刚从墨西哥赶回国。他这次之所以来佛州,本来是在跟进一个灵异案件的,没想到在路上居然横生枝节就这样走了。那是一个犹太人家族的委托,答应事成之后会给2000美元。虽然怀特死了,但如果放任一些灵异事件的存在,很可能会害死更多的人。只不过,对你们两个被无端牵连的学生来说,那是太危险了。”

“怎么会!”杀马特现在已经变得像打了鸡血一样,“其实我在印度……”他把当天跟怀特吹的那些几乎一字不漏地又背了一遍,然后笑着看了我一眼。

杀马特先生的身影瞬间高大起来,他的头巾快包不住他狂拽酷炫的发型,他的眼睛里流露着对除妖杀魔的炽热……的同时,嘴角那丝对金钱的向往更是表露无遗。而像我这种连军营里的工兵铲都敢偷的人,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样写的,更何况,像我这种身家还没够得着国民老公王某人零头的,对钱哪有什么抵抗力。

我说:“其实我妈是来自华夏著名的捉鬼师家族的,我自小跟着我妈……”我本来后面想说看电视的,打发走两个进来拿小票的客人以后,站在柜台后的米拉就已经打断了我,满心答应把委托交给我们。

米拉给我们介绍说:“那个犹太人家族是住在佛州西岸的坦帕城的商人,经营游艇易手的生意,但在今年家族里本来健健康康的两个人,却突然患上脑溢血死了,还有一个才大学毕业的小男生,从印第安纳州回到佛州家里做生意,结果才两天,就倒在了厕所里,整个眼圈四周都溢出了血泪,他还有中风的症状。不过他命数比较硬,现在还没走,正在ICU重症室里观察着。”沉默了一会,他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说:“怀特死前跟我通过一次电话,根据他自己的渠道获得的消息,他们家除了买卖游艇,似乎还打着这个幌子在暗地里做走私生意,在他们家族第一个人横死之前,好像从哪里弄回来了一面古董镜子。”

“镜子女巫!”我和阿三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来,然后相视了一眼。米拉却不以为意,让我们不要瞎掰,而要我们自己去调查,对那家犹太人说是米拉派过去的就行了,完事之后犹太人们会付钱的。

这算是第一笔“生意”,从711出来以后我们都有点小激动,看看现在才下午2点,夏令时季节的佛州天黑得很晚,完全有时间赶过去。虽然说那一杯汽水下肚,只要不打嗝还能饱好一会儿,我们还是先去最近的麦当劳买了两份套餐。一口下去,深感相比之下在华夏吃麦当劳也是件太幸福的事,美国的也太难吃了。最不能忍的是,居然没有我喜欢的原味板烧鸡腿堡!

下午轮到我开车。阿三趁我抓方向盘之际,把AUX线口抢了过去插在自己手机上,于是乎在接下来几个小时里,我都被沉浸在了听不懂,而且旋律听起来很别扭的印度歌曲中。为了不听印度歌,我跟阿三聊起了关于镜子女巫的事情。

镜子和灵异事件在很多文化里都有相关的传说,比如在全世界都广为流传的午夜对着镜子削苹果的传说。即使在华夏的风水学中,卫生间里镜子的安装也有诸多禁忌,不能对着卫浴间的门以及不能对着马桶,等等。

而最著名,也是我和阿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是血腥玛丽的故事。关于这个故事的版本众多,都已经算是远近皆知了,很多电影电视剧里都有,即使是在普通酒吧里年轻人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它也会经常出现在大冒险的题目里。

说着聊着,时间也不算慢,最起码我不用把注意力放到那些印度歌上。这几天下来,阿三的口音我也逐渐习惯了,现在能听懂的比例已经大大提高了。高速上的路牌已经开始显示,我们将要到达坦帕市区了。在美国不愁找不到汽车旅馆,我们在主干道上靠着谷歌地图的帮忙,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一家便宜的汽车旅馆。阿三在穿鞋,我不等他了,直接走进了前台。我还没开口,老板问:“Single(单人房)?”

我伸出两根手指,说:“Double(双人房)。”老板大叔看了看正在推门进来的阿三,当即会意,摆出一副表示十分认同“同志亦凡人”的表情对我们讲:“我理解!我理解!”阿三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冲上来摆手说:“不是的不是的,我们要的是Twin(双人房)。”大叔居然还倔上来了,猛说能理解,开个房也没什么。最后相持了10分钟,我们拿到了一把Double Room的钥匙。

阿三拿着钥匙骂我:“你看看,大床房怎么睡!”直到今天我才知道,Twin是双人双床房,Double是双人大床房。看来这两天,我都将处于弱势。为了扭转局势,我杀回了前台,总算争取回来了多一床被子。

在我们拿到钱之前,必须尽可能地把房费餐费什么的省下来,所以工作越快开展越好。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始调查。我和阿三把那家犹太人能弄到的家族资料都查了一遍,包括当地的游艇的行情。

我们发现,这家人的生意业绩以前一直平平,可是自从今年年初以来,生意突然好转了很多,上个月的营业额更是创造了佛州的历史新高,远远走在整个行业的前头。美国的游艇业,除了加州,我想不到哪里能有佛州那么发达,也就是说,他们俨然全国的顶尖了。这件事,还登上了《今日佛州》的报纸头版,连在北美发行的中文报纸《世界日报》也报道了这件事。

这里面有点古怪,我立马想到了他们和恶魔订下契约,这是恶魔讨要的代价。我问阿三怎么想,他憨憨地说:“会不会是这家人太有钱了惹人眼红,被黑社会绑架了三个,犹太人太吝啬,于是两个被黑帮撕了票,一个吓得中风了。”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把他压在身下的被角赶紧抽了回来。他还洋洋自得,以为自己是福尔摩斯。

在美国的黄页上,我们不费什么时间就找到了那家姓费根汉姆的犹太人住址,是一个连带港湾和船位的别墅小区。我们两个没做过贼的学生决定做一件很刺激的事情:夜探费根汉姆府。

在我的印象中美国的房子都是大大的,自带的庭院从外面绕着房子,也没有栅栏,虽然实情也的确很多房子是这样,但我低估了这些围起来的小区的安保系统。门卫拦住了没有进出卡的我们,然后问了一堆问题,去找哪户,主人姓什么,来逗留多久……噼里啪啦像连珠炮一样。这也很难怪他,现在已经很晚了,而且这么一辆破车居然进这个高档小区。

这问出了我一额头的汗,幸好当时天气比较热。总不能和盘托出吧。我突然急中生智,拿出我们吃完忘了扔的两个美式中餐空饭盒,说是送夜宵外卖的。我还把里面那张菜单塞给了保安,我很有职业素养地说:“下次你也叫我们餐馆的外卖吧。”

他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说:“那你们告诉我去哪一家吧。”正在用手机翻地图,看进去小区怎么走的阿三随便报了远点的别墅门牌,那保安居然就放我们进来了。我听见他嘟囔:“都快午夜了,这餐馆怎么还开着……”我吓了一大跳,要是他多看一眼那张菜单,保准就会穿帮。

很多户人家都已经漆黑一片,估计已经入睡。我觉得美国人比华夏人长寿的原因,就数因为没有丰富的夜生活,只能早早入睡这一点了。

我们关了车前灯,慢慢摸到了费根汉姆家,又谨慎地把车停到了能随时发动而逃命的位置上,钥匙都没敢拔,连车门都只是轻轻带上。我看了看宅邸的外观,确认是这家了。登上《世界日报》的报道,可能因为记者拍照片,刊登的只是犹太人一家在几个月前的全家福,那时候他们刚搬进来新房子,被坦帕政府拍了张照片,贴出来鼓励经济发展。没想到,这成了他们最后一幅全家人齐齐整整的照片。

米拉告诉过我们可以直接吼他们,我们其实不必爬阁楼的窗子进去的,但我觉得他们其实未必信鬼神这类东西。再说我们这些半吊子,至少得明确知道是不是镜子造的孽,回去详查了以后再回来当着众人的面装个样子啊。

杀马特之前在印度,肯定多少在爬火车中练出了精湛的技艺,我在大中华坐和谐号买个票都要实名制,根本没有练功的机会。好在我之前在华夏的胆子大,每次夜归都是在C7楼的防盗网爬上二楼然后跳进去,流传千百年的壁虎游墙功也有了几分火候。我们各展平生绝技,我出了个小失误差点摔个四脚朝天,不过总算钻进了阿三给我开的阁楼侧窗。

我断定这家人有洁癖,连阁楼都非常整洁。我打开手电时刻提防着蜘蛛网,却一个都没见着。只是自打一进来,我心里就有点发毛,总感觉背后或者是在哪个我看不见的角落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我。我一转过头,月光从打开的侧窗透了一点进来,我见到了一双浮在半空的眼睛,紧接着在眼睛下方咧开了一排牙齿。我对着这只印度妖怪的胸口就是一个肘击。

他笑着往后躲闪,脚跟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我怕惊醒了正在睡觉的犹太人,赶紧上去把他踢到的东西扶正。这会儿,我摸到了一些黏糊糊的液体。阿三踢到的是一个实木质地的,像是相框镜框一样的东西,我还可以摸得到框上的雕花。我整个头皮一阵发麻,因为我感觉到有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而另一只手在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我的手背。我忍住不叫出声,也不顾手上那种恶心感,用力把手从那个框抽了出来。

阿三拿着手电把光打了过来,他和我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我的手只是抓在一个干燥的老旧木镜框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而镜框上本来应该镶着的镜子也都已经没有了。让我觉得惊惧的是,那种摸到黏糊液体和被手抓住的感觉却没有消失,反而越加强烈。那些湿滑的感觉开始沿着我的手往我身上流过来,那只抓住我手腕的手箍得越来越紧,另一只手兀地一下用力,我的手背上多了三道明晃晃的红痕,痛楚淅淅沥沥地传来。我使足了劲,手还是不能被我拔回来,在肉眼看来我的手还是那样被抓在镜框上,但那三道红痕连萨米特都清楚看见了。

老子不要管下面那家子人了,我要把镜框砸烂!我举着另一只手拿着的手电筒,就要往那木框砸去。阿三可能以为我要砸自己的手,连忙上来制止我。只见他戴着的那一串古灵精怪的手镯这时候发出了一些淡淡的黄光,木框发出了一声敲木的闷响,我手上那股力量一下子就松开了,我赶紧把手抽回来。“滴答”一声,有什么东西滴在了阁楼的木地板上。我举起刚才被抓住的手用手电一照,只见整只手掌都沾满了血,而且是已经发黑的血,像是从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里抽出的。眼不见为净,现在见到了,顿时感觉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血腥味和尸臭。这个镜框不必说,一定是不干净的东西,必须把它给烧了。在我的督促下,阿三很不情愿地用他带着手镯的手提起镜框,从侧窗往外面的草地抛了下去。希望邻居没有看见,不然报了警的话我们也是够呛。

阿三正要往窗外爬,我拉住他说:“能不能帮我看着点?我想去厕所洗洗手。”我能想见阿三现在是一脸的黑线。不过他还是给我打开了那个可以拉伸的楼梯,把我放了下去。幸好这家人没有养狗什么的,当然也是我们考虑不周。这个一层半建筑,从阁楼一下来就是个开放式厨房,我蹑手蹑脚洗完手后,又重新钻进楼梯上回阁楼。不能从正门走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一楼的门窗多数都装了警报系统。

上楼的时候我匆匆环视了一下屋子的格局,三个房间一个公共卫生间。一个房间和一个卫生间的门是打开的,有扇关闭的门里,有个男人均匀的鼾声从门后隐隐透出。在看到卫生间的时候,我刚迈上一阶,里面的镜子因为角度的原因反射了一点妖异的光,形成的那个弧度,事后想起,有点像是女巫的诡笑。我快步上楼,然后楼梯被收了上去,又成了天花板的一部分。

我和阿三正要往外爬然后下去的时候,无意中往楼下的镜框那边看了一眼。我和阿三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木框中间那个空洞里,分明有双手在往外爬着!要是等它爬出来了,我们可就完蛋了。抱着不惜屁股开花的烈士情怀,我几乎是从窗台跳下去的。落地的一刻我就着势头向前滚了滚,卸去了大半的力。小时候住军属院,被几个叔叔骗去喝了口烧酒,呛了半天喉咙,被我爸骂得他们教了我一些本领,现在看来还是有点用的。

这时候那双灰黑色,血淋淋的手已经都露在镜框外面了,可就是没有头和身体出来。难道镜框里面的不是个巫婆或者恶灵,就是这双尸手?看到那双刚才抓住我的手,我下意识又看了看自己刚才被它们抓过的手。我差点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因为我看见自己的手上,那些刚洗掉的尸血,现在又沾满在了我手上。

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非得把这个镜框给砸了烧了!我把心一横,手一把抓住了正在镜框外到处乱抓的尸手,连带着整个镜框往停车的方向用力摔了过去。那些木头本来也是有年份的,一摔就碎成了几截。我心想这下总得完了吧,可是情况却是越发弄巧反拙了,镜框断了以后,那两只发黑的手好像挣脱了束缚,用手指做脚,在草地上乱窜,还一个劲地向房子靠近。阿三在车里扔给了我一个环保袋,他自己也手拿一个,开始了追逐尸手的大战,场面异常激烈。有几次差点抓住又被它一个拐弯溜走的时候,我差点骂出了声。

将近10分钟以后,我首先抓住了想从屋旁的水管爬上去的一只手,杀马特更惊险,那只手几乎要拉开正门的门把手,眼看着要警笛大作的前一刻,他把它拿下了。这几天他缠着我学了几句华夏话,各抓一个正在挣扎环保袋的手往车里走的时候,他用印度腔跟我嗲声嗲气地说了句中文:“好险噢。”我也毕恭毕敬地用华夏腔的印度语回了句:“甘独(猪)。”

我们把手掌朝着不同方向,然后把前臂连同环保袋一起用宽面透明胶裹了几十圈,再连同镜框的碎片一起装进了一个拉链的旅行袋里。趁着还没有巡过来的保安,附近的住户也没有被惊醒,赶紧发动汽车一溜烟消失在了另一个出口。幸好美国的小区只管进入,出口是不设岗的,只有一根自动杆,人们也自觉。到了生僻的地方,我和阿三把旅行袋扔下车,我看到有一只手已经把拉链从里面拉开了一半,我直气得拿了碎镜框的一个尖角狠狠戳了几下。

阿三从车尾箱拿出了一小桶汽油,浇在了上面。上次用子弹点火太慢了,效率又低,于是我们把装备升级换代了。这下子烧起来快多了,“轰”的一声,差点把靠得近的我都烧了。不一会,本来生猛地挣扎的两只尸手慢慢不动了,一阵让人直想吐的味道升腾了起来。如果硬要形容的话,我觉得像是半个月不拉屎的人,蹲半小时坑以后突然畅通了,厕所里弥漫的气味。不要问我是不是真的闻过,问那个用手擦屁股的,他比较权威。

本来我们以为事情该告一段落了,明天登个门,随便找样东西然后来个中式跳大神,或者印式湿婆驱魔仪式什么的,反正它们看不懂。捣鼓完以后我们拿钱他们平安,皆大欢喜。殊不知,第二天起床,正在玩手机看新闻的阿三差点掉到床下去。他拿给我看了一下,今日佛州网站的头版赫然是:

费根汉姆全家中风,受诅咒还是家族难言之病?

看来事情还远没有结束。阿三这时候问我:“你觉得会不会是昨晚我们做的事,把那个东西惹怒了?”他的话很有道理。据新闻报道,这是今早帮费根汉姆家除草的邻家小子去收费时发现的,他说车还停在车库和草坪上,但门怎么拍都没人应答。报道还说,中风的症状虽然是今早才发作的,但因为救治不及时,其实家里剩下这四人能熬到今天也是很大的幸运,不过有一个已经病危,正在抢救。换句话说,现在躺在坦帕医院里的,光姓费根汉姆的犹太人就至少有5个。

还有一条对我们来说比较重要的信息:警察现在已经封了那间别墅,而且会在屋主一家康复之前保护市民的财产。那就是说,进入这个屋子的难度更大了。而我们是必须要回去的。

我们还是选择了在晚上,作为社会不安定分子的我们硬是不自觉,等到保安一分神我们就从出口的车道溜了进去。小区很大,走进去可够远的。在别墅门前停着一辆警车,我还可以看见有双穿着皮鞋的脚从驾驶舱的窗里伸出来。看来警察并不情愿进这间没有凶杀迹象的不祥“凶宅”。

红色的穿透力很强,我和阿三远远就看到了正门旁边密码门锁那里亮着红灯。今早小屁孩或者警察破门的时候触动了警报,关上以后就没有人把它打开了,这正好让我们钻空子。我们绕开警车可以看到的视线范围,轻轻巧巧就翻窗进了屋。

我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浴室的那面镜子。现在我真是又惭愧又庆幸,因为我昨晚没进去,所以自己现在平平安安,但又因为我没进去,医院里又多躺了几个,还不知道会不会死。噢对了,这次我拿来了一把榔头。

我和阿三站在浴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这口气足够一个潜水员在水下待半个小时了。定了神以后,鼓起勇气迈进了浴室。进去以后我一转身,就迎上了那面镜子。可是镜中成像的,居然不是我,而是一个披头散发,穿着水手裙的女人,而且我留意到,她没有双手!在三角肌处被齐口切断的伤口还在往下滴着血。瞬息间,镜中的女人突然变大,朝我撕咬过来,我能清晰闻到她口中带着生肠子的那种腥味。而且那个是,对,她口里还没嚼烂的那个是一个人的眼珠!

“啪!”阿三把浴室的灯打开了。这里打开灯,从停在房子前的警车的角度是看不到的,为了避免邻居生疑,刚才在我差点被水手裙“美女”吞了的时候,阿三已经在窗户贴了报纸,又拉上了窗帘,现在屋外依然一片漆黑。开灯以后,镜中那个女人一下子消失了。镜中又变成了普通镜子那样成像。我留意了一下镜的边。形状和大小都和昨天的木框吻合,而且最外边那圈像是胶水的渍没完全擦干净,应该就是从那个框上拆下的镜子。

容不得我们多想,她又现身了,这次她站在了我和萨米特在镜中成像的中间,而且周围静默无声,气氛让人窒息。这时候,镜中那个无手女人的头歪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露出了一丝像我昨晚无意中瞥见的那种很阴森的诡笑。只见她开口了,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却出乎意料地好听:“你知道我的手到哪里去了吗?”

在镜子里,我看到了阿三双眼怒睁,好像被掐着脖子透不过气来一般,他用伴咳嗽的声音说:“我……我不……咳,不知道啊!”

“你在说谎……”那女人温柔地回答,就像在挑逗躺在她大腿上的男人一样妩媚,却在后面半句突然凶恶得像头正在发狠的狼,“所以你要死!”

我清楚地看到阿三的眼眶周围开始渗出血,他一副痛楚万分的样子在镜子里显得格外吓人。我正想抡榔头,却惊觉自己全身动弹不得,任凭我使出吃奶的劲四肢都纹丝不动。我指望着阿三那大串手镯可以救命,它们却偏偏不给面子。

就在我差点绝望地骂出“老子就算是死也要和印度兄弟把你给轮……”的时候,镜子里又多了几个人的身影。看过照片的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费根汉姆全家。他们七个人有三个轮廓明显比其他几个鲜活和生动,就像站在我们身边一样,这几天做了功课,我认出了那几个鲜活的,就是费根汉姆家已经死去的家人,灰暗浅淡的几个影子,现在还躺在医院,在生死线上和死神搏斗。他们给了我坚定炽热的眼神,瞬间我觉得自己能动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抡圆了劲一下子砸在了镜子上,碎片四散。之后我和阿三都瘫软在了地上,阿三的眼角还有血渍。

我们还没缓过气来,就听见门外警察关车门正往屋里赶的声音,我们当然不能就这样被抓回局子去。我半挟着阿三,从浴室的窗跳了出去,一头扎进夜色中,拼命逃跑。幸亏警察都是例行公事,其实他们本身心中就是三分尽责七分害怕。不然的话,我们两个犯罪界的头号新手怎会不被抓住。

我们顺利地爬上了停在一排树后的车,把车驶得无影无踪。

不过一路上阿三像被抽了魂一样,不仅不跟我拌嘴,简直就是词都没蹦几个。叫他或者问他问题,他都只是“哦哼啊嗯”乱应一通,明显的心不在焉。这时迎面一个“停”的标识我差点没看到,连忙一脚踩在刹车上,阿三的头差点撞上了挡风玻璃。这时刚好一辆警车驶过,我长出一口气,幸好停得及时。我还是拿的华夏驾照在开车,虽然说是有三个月合法驾驶期,但要是违规了的话,罚单肯定来得凶。我灵光一闪,连忙追着头巾已经掉出来,发型暴露以后,典型一个“杀马特”问:“你是不是喜欢上镜子里的那水手服女孩儿了啊?”

他居然“嗯”了一声!这小子,看不出来,口味够重够特别的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回到汽车旅馆以后,我飞身进了洗浴间,好好地淋了个澡,然后倒在了床上。我斜眼瞄见阿三在写着些什么。因为找不到纸,他用纸巾在写。我吓了一跳,按照剧情的发展,田汉在烟盒的纸上写了《义勇军进行曲》的歌词,这家伙不是在写印度下一首国歌吧?

在我快睡着的时候,那家伙真的拿着张纸巾在唱歌了。他把我从梦乡摇了回来,问我:“今天你有听到那个水手裙女人唱的歌吗?”

“哪有,我就知道你差点遭了毒手,倒在人家的裙下,见你的湿婆神去了。我还知道是费根汉姆家救了我,然后我救了你。走开,别烦着我,睡觉呢。”我无力地扬扬手。

“不是,是真的。我感觉那个女人好像突然勒住了我脖子,但她在用力的时候,也同时在我耳边唱了一首歌,好好听。不知道为什么,我所有发音都记住了,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语言,我用印度语的发音记了下来。我总觉得她要讲些什么给我听。”他说得很认真,只是我断定他在很认真地扯淡。

“听了一遍你就记住了,够厉害的啊。你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去哈佛或者斯坦福。”我实在太困了,说话都没力气了。

“你听我说。不是我记忆力好,之前我们有过类似的体验,记一样他想让你记住的东西,印象特别深刻……”

“米拉的短信!”我打断了他,这下我一个激灵,整个人醒过来了。他连忙点头。我让他重新发音唱了一遍,我也没听懂是什么语言。来佛州之前,我在国内的大学被半强迫性地念了一年西班牙语,所以现在可以断定,那种语言不是中文(至少不是普通话,川音片区的方言)、印度语、英语和西班牙语里面的一种。但那些介词听着好像有点熟,可能是罗曼语系里面的。我们毫无理由地一致认为,米拉会听得懂。

醒来之后,再睡过去却不是那么容易,一下子脑海涌了好多东西出来,又抓不住,这一宿注定又睡不好了。费根汉姆家死的死,伤的伤,都躺医院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清醒过来,看来这2000美元是泡汤了。不过,无论怎样,总算是救了那家人,也救了后面可能会接触到那面镜子的人吧。

第二天,阿三开回程,我们先去米拉那里,这一次轮到我奸笑地抢过了AUX线,开始用筷子兄弟的“小苹果”来报复他的耳朵。

几个小时后,我们回到了那个加油站,阿三很不情愿地又光顾了一次它的加油机。这次轮到他给油费,Regular(常规)油适时涨到了每加仑2.79美元,看着将近35美元的油费,他崩溃在路旁。我也算是看过一些欧美鬼片了,人家的委托中转站或者情报所之类的多都是一家酒吧,一群驱魔人喝喝酒吹吹牛什么的,然后擦吧台的原来是隐世高人,或者他才是最终大黑手什么的。可是,哪有用711还有加油站这个配置的啊。

米拉还是上次我们见的那样,衣服干脆就没换,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不洗澡的。我们跟他讲关于费根汉姆家那个东西的时候,他就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当阿三说到那个无手怨灵勒他脖子时唱歌给他听时,米拉马上来了精神,腰也挺直了。他摸了摸脖子上的“苍空”,说:“你能把那个发音唱出来,或者写出来吗?”我眼睁睁看着阿三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张皱巴巴的纸团,笑得差点晕厥过去。米拉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脸上笑意并不浓。

阿三把他听到的发音模仿着唱了出来,我和米拉连忙把他制止住。米拉是要拿纸笔记下,我是受不了他的歌声。我说:“你还是读出来算了。”

在这个过程中,米拉很认真地听和记录,我因为听不懂,只能打量一下周围环境了。毫无来由地,我忽然注意到店里的采光好像异乎寻常好,室内散发着明亮的气息,走在货架间,好像有种走在宏大的教堂中去朝圣,感觉心情特别舒畅。我一定是白日梦做多了,不就是一家便利店嘛。

阿三念完了,随手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米拉这时严肃了起来,告诉我们:“她用的是古拉丁语,而歌词的内容是在讲述一宗凶杀案。”而后,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她自己作为受害者的一宗凶杀案。”

“啊!”我们惊呼出声。他用英语誊写了一遍,把纸推到了我们面前。我默默地念着,大概明白了这宗凶案的内情。

被困在镜子里的女孩,原本是哥伦比亚的一个少女,12岁那年随父母从拉丁美洲辗转偷渡来了美国。她高中毕业后,因为身份原因不能念大学。打黑工的日子持续了几年,终于在2012年出台的Dream Act(梦想法案)保护下获得了临时身份,在佐治亚州上大学。有一晚,一帮人在一个同学家里聚会。

房子的主人是一个追求她的公子哥儿,表面上挺有修养的一个人。当晚夜深,有些同学玩累了就在地上、沙发上睡着了。他把她骗上了他的房间,把她的手绑在了床头,分开她的双腿绑在了两边的床脚架上,公子哥抽出他钉在门背上做装饰的日本刀,威胁她老实就范。

公子哥本身并不是惯犯,女孩利用他在说话和稍微慌神的时候,解开了绑在双手上的绳子。她在够得着的地方拿下了挂在墙上的带框镜子,想往公子哥身上砸去。公子哥想抢她手中的镜子,她双手死命钳着镜框不松手。撕扯之间镜框猛一下撞到了床脚的支架上,尖锐的框角扎进了公子哥的手中,鲜血一下子染红了手掌。恼羞成怒的公子哥用刀把女孩的双臂斩断,不管不顾地拿着刀刃,将刀尖对着女孩的身体直插了好一阵,碎裂的内脏都掉在了身体外,女孩已经死去,但掉在身旁的双手仍死死抓着镜框。

女孩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时间似乎过去了并不久。她感觉自己成了一股怨念。女孩的意识还在恍惚中的时候,突然间感觉一阵强大的吸力,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好像进入了什么东西,之后她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被困在镜子里。在镜子里的她,还看到发狂的公子哥一边举着刀乱砍,一边喃喃自语:“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然后他就这样裸露着下体,躺在女孩的尸体身旁静静地看着。男孩的手上一直抓着刀刃,随后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厥了过去。这时,被困于镜中的女孩同时发现,她拥有了一种能杀人于镜外的能力,虽然那种能力不能延伸到镜子照射不到的地方。

那个动邪念的公子哥得到了她认为他应有的报应。

在歌词的末端,她说她自己有时候觉得还是她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女孩,但是有时候又会感觉非常生气怨愤,变得非常暴戾。当她在镜子里醒过来,她的双手完好无缺,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这时候暴戾的她只是偶尔会现身。但是不久前,她的双手像被撕裂般剧痛,下一秒,鲜血淋漓的伤口处,双臂再次消失了,所有的回忆又重新涌上来,她变得失控,一下子就又杀了两个人。她醒悟过来,和体内暴戾怨愤的自己斗争,力量变弱,那家人剩下的几个照过镜子的人虽然没有当场归天,但也是生死未卜。

我们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米拉突然说:“其实有件事或者你们还不知道的……”他没有说完,只是指了指靠门口的报纸架。我们也没说什么,直接走过去看。看到消息的一刻我们是震惊的。

“昨晚那两个追我们的警察……”阿三重复着报纸上的消息。

“被碎玻璃扎进脖子,死在了浴室里。”我帮他补充完整。报纸上没有提及其他还躺在医院的费根汉姆家成员,希望他们没事吧。现在警察已经把那些碎片收集起来,回了炉。

米拉说:“其实像那女孩所说的,她在逐渐丧失意识,慢慢变成一股只懂报复的怨念,到时候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这次回炉以后,附在镜子里的怨气应该可以消除了。而那家人,只能看他们的德,能不能抵过他们走私造的孽了。”他又挠了挠自己脖子上的文身,可能文身师把虱子也文进去了,“至于你们嘛,那2000美元的奖金……”

这么多人因为这件事失去了生命,不要说费根汉姆家把窝儿都整个挪到了医院里,就算他们健健康康,我们也不好意思去要了。不过怨念魔镜这件事,点燃了我和萨米特的正义感和恻隐之心。那个女孩也是死得够惨的。我们商量好了,对米拉说,我们想去佐治亚州帮那个女孩驱散怨气。而我能想到的,是为她超度。

米拉眉毛一挑,显得很高兴。他说:“这是好事,看来你们已经开始领悟到驱魔人所坚守的道了。”

“其实,你可以告诉我们你的身份吗?”虽然他是怀特临死都信任的人,而且我们已经结识,甚至还有了第一次的“合作”,但我还是想弄清楚。

他笑嘻嘻地看着我:“那你觉得呢,我说我是天使,你相信吗?”他爽朗地笑,摆出一个复仇者联盟海报里钢铁侠的招牌动作:“消灭邪恶,拯救地球。”

看着我们下巴快掉到地上的样子,他也意识到自己太弱智了,于是咳嗽了一下正色道:“其实你可以这样理解,在北美大陆,有一个像大树一样的驱魔人组织,我们算是教廷的一个机构,尽管关联并不大。我们这里就是其中一个枝干。”

“所以你算是这一片地区驱魔人的领袖,或者说接头人?”我说。

他点点头:“你可以这么说。”

“现在我懂了!我看过书上说,拉丁语是神职人员的必修课,是吗?”阿三又开始卖弄了。米拉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再聊了会天,我们就告别米拉,坐进了车里。算算日子,离开学还有三天,离新生见面会还有两天,我们决定把油门一踩,先到佐治亚把可怜的女孩的事情办了吧。

从奥兰多到佐治亚的距离比回迈阿密还近。几个小时后,我们已经行驶在另一个州的境内了。最后我们按照查到的资料,来到了一个毗邻阿拉巴马州的城市——哥伦布市。

对于当时被害女孩和凶手曾就读的大学,我们不是很方便透露,而且当时因为那两人都是大一的未成年人,学校做了挺多工作来稳定学生和封锁消息的疯传。我们不能让人家的辛苦毁于一旦。

其实消息还是在发散的。没有官方的说法,暗地里学生还是会偷偷议论。于是这件事就成了版本众多的传说故事。故事内容可能多少会变质,但地点和人物形象都大同小异。幸好我和阿三年龄有优势,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即将入学的大学生嘛。佐治亚州比佛州早开学几天,第二天起床以后,我们背个包走在校园里,手里还夹本笔记本,轻轻巧巧就伪装成了本校的新生。

我们分散在校园各地搭讪形形色色的学生。我在图书馆逗人聊天,被隔壁桌一个眼镜女瞪了好几眼。后来听阿三讲,他还被一个印度女同胞问了电话,他摸着自己的胳膊作寒冷状,说:“那个人眼旁有个痣的!”当然,痣这个单词是我把字典软件给他输了才知道的,之前我一直以为那个词只有霉菌的意思。

“你懂个屁。那在我们华夏是代表美人的意思。那个痣是美人痣。”

“可是它有拇指的指甲盖那么大……”

“那你就当作我没讲过吧。”

话说回来,到下午的时候,我们除了要回了几个美女的电话号码和脸书之外,也是有实际收获的。有好些人都说那男孩原来住在南郊的富人区,那里附近有个叫因得烈斯的淡水湖。

我们查阅了相关的案情报道,当年男孩的代表律师辩称男孩有精神病,后来在审讯时和接受心理医生的面谈过程中,男孩表现出来的,也是一种精神极其不稳定的状态,后来男孩就被送到了州立精神病院。案件的重点是,警方除了找到了女孩的血液,以及男孩在床单上遗留的精液以外,却没有发现女孩或者女孩尸身的踪迹。

这就是说,那个男孩或者他的家人藏起了尸体。死者死得冤惨,如果身后还没有得到相应的葬殓,只会加重她的怨气和戾气。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她葬在哪里,但既然远在邻州的她怨气已经发作,那么在尸身周围应该还会有一些负能量的汇聚。

按照地图的指引,我们赶着还没天黑,来到了因得烈斯湖。

“那男孩的房子应该就在附近了。”阿三说。这附近因为每个房子都占地比较大,而且房价很贵,所以住户不算很多,找起来也算省事。

根据我多年看犯罪心理学的经验,新手罪犯会把尸体藏在自己的后院,或者把石头绑在尸体上沉到湖里去。不过当我们找到男孩以前的房子以后,在我看来,把尸体藏在后院那真是高手。因为男孩家围起来的后院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要是我们把泥土都翻一遍,都可以直接在上面种庄稼了。

这家人因为当年的事情,早已经搬走了,空置的别墅几乎被疏于打理的爬山虎整个吞掉了。那些红色的爬山虎长得特别鲜艳,就像是鲜血的颜色。

有人住的家我们都爬进去过了,更别说没有人住的房子了。于是乎,阿三那把因为被我插过活死人、丢进阿三那所谓的圣水泡了整整一晚上的弹簧刀,现在又被我砍爬山虎砍得就像是沾满了血。

终于砍得能看见门了,我正要推门进去。阿三在我旁边拿回自己的刀,嗅了嗅。对于这个良好的习惯,我猜在他抠脚的时候也会有所体现。他厌恶地说:“一大股血腥味。”

“乱讲。”我骂他。可我突然愣在原地,因为这时,我也闻到了。但奇怪的是,我和阿三都只在刀尖上闻到了这淡淡的血腥味,而且宛如新鲜流出来的血,仿佛用手去碰的话,还能感觉到人体的温度。在被砍断的枝叶藤蔓中,却只是一股清新的植物味。

“我们去找找爬山虎爬出来的地方吧。”萨米特提议。我也正想这么说,于是我们分头在房子周围转了一圈。只是很奇怪,它似乎并不是在院子里种了以后,从低处往墙上爬的。难道它种在屋里?

我们推开门的时候,有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蚊子在空中乱窜。可是当我们一走进去,好像有一种触电的感觉,心脏一坠。我“嗞嗞”地倒吸一口凉气,从身体游走到四肢,鸡皮疙瘩像波浪一样扩散开来。只见屋里密密麻麻爬满了血红色的爬山虎,简直到了不见桌椅不见天花板的地步。一些粗长的藤茎从天花板垂了下来,地上躺着几只已经死去的蝙蝠尸体。那些蝙蝠的头已经被蛆虫啃食了大半,露出的头骨处,那拱起来的鼻子孔处,还依稀可以看见几只米黄色的肥硕小虫在蠕动。而可以看见部分骨头的翅膀和身体上,搭在骨头上的腐肉也有一些跳虫和褐色的长节虫在爬。

我捂着嘴巴忍着恶心,尽量在脑海里想着和米拉的文身差一个字的岛国女星,迈开大步跳过了那些蝙蝠尸体。萨米特跟着我走,我听见了背后传来几阵干呕的声音。

原来这屋子中间是露天的,相当于华夏的一个天井。天井下种了一棵很挺拔的大树,高度快与屋顶持平了。枝丫上挂着几个空鸟笼,在微风中“咿咿呀呀”地晃着,显得周围更是静得阴森。突然间,有一阵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植物拔节生长的声音传来。我警惕地转过身,只见刚才那些下垂的藤茎开始动了起来!它们朝着我迅速卷了过来,看样子是要把我勒住。

我情急之下又顺手想去抓阿三的刀,不过阿三已经比我快了一步,此时他像个印度版的日本武士,双手握刀挥砍了上去。奇怪的是,那些藤茎只是追着我来,阿三毫无阻滞就砍下了几条。可能因为之前女孩就是对着阿三讲出真相,她认得他的气息。岂有此理,老子也是过来帮忙的好吗!

不过既然他在帮我抵挡着那些植物,我赶紧在屋子里跑,想要找到爬山虎最初长起来的根部。终于,我在那棵树旁找到了。那是一段树干,横着放在了大树旁,树干中心被掏空了,灌满了泥土,爬山虎就是从这里长出来的,那些根部已经长到了木头外面,差点要把这木头箍破了。

回头看一下阿三,他的刀身太薄,砍那些非常粗的藤茎时,居然卡住了。它们越来越靠近我了。我慌忙从背包里掏出便携的液化气喷雾,在喷头装上点火器,对着那些根开足了火力。烧断以后,我吼了阿三一声,我们默契地对调了位置,由我来拿着喷火枪对着那些藤来烧,他用刀去木头里挖土。

在我差点被套住脖子绞死在半空中时,阿三掏到了藏在泥土底侧的骸骨。他跑上来猛挥一刀把正在靠近的一根藤砍断了。然后把背包扔了给我。我拿出汽油罐,倒在了尸骨上,用喷火枪点火。烈火烧起来的一瞬间,那些藤失去了活力,那些鲜红得如血一般的爬山虎,像涟漪一样从中心向四周枯死过去。而枯死的那些枝叶,居然慢慢地变成了灰白色一样的齑粉,飘落下来,屋内忽然间好像白雪漫天。再看那堆火,在爬山虎枯死的瞬间猛然旺了一下,而后变成紫色,一股浓烟升起,中间似乎凝出了一个挥着手道别的少女形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看着那些粉末往下飘的时候,我隐约在耳边听到女声的吟唱,而内容只是简简单单的“再见”。

我们终于松一口气的时候,好像又有一些什么不对劲。不知何时,头顶上掉下来的已经不是粉末。等我意识到是沙石的时候,整个房子都好像在摇晃。房子要倒塌了!我和阿三护着头顶“啊啊啊”乱叫着夺门而出。

坐上车的时候,我们目送着整个房子从四周往中心倒了下去,砖石纷飞,扬起好大一阵尘土。屋外的爬山虎居然没死,而且还变成了碧绿色,连同着整道墙倒了下去,埋在了废墟中。

阿三看着那个房子好像出了神,我拍拍他的大腿,说:“走吧。”

天色正在渐渐变暗,如果一鼓作气轮流着开,今晚还能回家里睡。我们的白色道奇从哥伦布城回到亚特兰大,从高速汇入了1号公路上。

我在开车的时候,阿三突然问我:“刚才你为什么不觉得恶心,我都忍不住干呕了好几次。”这家伙挺细心的嘛。

我当然不能直截了当告诉他,我在凶宅里想着岛国的爱情动作片。那种“看遍岛国片后,心中自然无码”的境界,岂是随便哪个人所能懂的。我轻描淡写地说:“分散注意力。”

他听了以后很高兴,摇着他那大串手镯,居然唱起了英文儿歌!我忍住了好几次停车把他暴打一顿的冲动,终于回到了佛罗里达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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