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人死后会有魂,游离在人世间,当世间所有关于它的记忆都消逝时,魂也就散了。
我早已不清楚在这个昏暗的牢房里待了多久,我只是一只魂。刚开始我是记得的,只是我慢慢地忘记了,忘记了我姓甚名谁,忘记了我生前所有事,忘记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间牢房,唯还记得些片段,刀光剑影。也许我生前也是个大人物?
这间牢房是特级牢房,这里的魂不多,只有我一只。我也出不去,只如常青树一般,送走了隔壁一批又一批魂。
哗铛铛…
清脆的锁链擦碰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只见两名衙役皱着眉头拖着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熟练的打开牢门,将女子推送进来。这俩衙役一个叫王虎,一个叫赵亮,是这片牢房的看管衙役。
“虎子,你说咱们大人这算是屈打成招了吧?”赵亮看着爬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犯人,虽是见多了犯人,总还是有些不适。
“你瞎操啥心?这是京城,又是命案!大人英明神武,动刑那是为了断案!”王虎一边拧紧锁头,把钥匙挂在腰间,一边回头与赵亮说话。
“可我听说这是那顾大将军的千金!这要万一出了事…”赵亮说道。
“一个疯女人而已,在堂上也没见她顾家人有出面。”王虎一把搂住赵亮的脖颈,嬉笑着说,“走,出去喝两杯!”
俩名衙役一左一右出了牢房,只留下新犯人独自躺在地上。
我俯身努力看清女子披散的头发下的面孔,苍白的肤色,紧闭的双眼,毫无血色的嘴唇。大概过不了几天,我又该有一个新魂友了。
没过多久,这女子眼皮微眨,悠悠转醒。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十指血肉模糊,在地上留下道道印记。边爬边哭喊着爹娘。
“爹,娘,凡凡好疼。”女子疼得蜷缩在地上,“凡凡以后一定会认真听话,好好吃饭,娘不要把凡凡关在这里。呜呜呜…”
没哭一会儿,这女子竟又破涕为笑,用双手在地上就着血渍乱画,好像根本感受不到指尖的痛楚,嘴上还兴奋地说着:“娘亲,你看,凡凡会画画了,娘亲看凡凡画的像不像?这个是爹爹,这个是哥哥,那个是娘亲!”
果真是个疯女子。
到了夜间,依旧没有一人前来看望,伤口也不经处理,这女子就发了高烧,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撑不过今晚了。
我蹲下身子仔细地瞧着,估摸着她的命还剩几个时辰。我的余光无意间撇到了她腰间的一块玉佩上,上面刻有凰鸟的图样,整块玉浑然天成,无一丝瑕疵,是块好玉。
不知道为什么,这块玉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的目光被这块玉佩所吸引,牢牢地盯着。
不等我细想,面前的女子突然身子一歪倒了下来,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女子的身体却直直地穿过我的双手。玉佩划过我的身体,萤萤的光芒亮起。自玉佩突然出现一股莫名的吸扯力,就在我愣神之际,我的眼前一黑,便被吸入了玉佩之中。
玉佩的光芒陡然大增,那凰鸟似有了生命一般,变得灵动了许多。倒下的女子的背上缓缓浮现出一副凰鸟图案,鲜艳如火。好在这座牢房现在无人值守,玉佩的光芒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凰鸟图形成之际,光芒就也渐渐暗淡,一丝裂痕出现在了玉佩之上。凰鸟图样也渐渐隐去。
外海某岛屿之上…
“慕慕,你快看天上!”一个小女孩坐在石台之上,转头向不远处的一名小男孩喊道。
“这是!大祭司说的果然没错,鹿鹿,我们该启程了!”这名小男孩手中执剑,仰头望天,面露喜色。
九星齐,流萤过,凰鸟现,浩劫出!
虞国皇宫中,钦天监望向星空,面色凝重。随即差人拿来笔墨,写下几行字样后说道:“马上将此信呈给陛下!”待信使走后,钦天监再次仰望星空,久久不曾言语。
京郊寺院内,一名小僧面向住持问道:“住持,我们这么做,佛祖会原谅我们吗?”
住持望向天空,良久,轻叹一声:“阿弥陀佛,一切皆为因果。”
塞外漫天飞雪之中,一女子裹身在雪白大袄之中,她看着手中那块正在盈盈发光的玉佩,喃喃道:“是你吗?”
夜幕下的虞国都城安静而又祥和,打更声悠悠。天牢里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缝洒进来,好像一层白霜。
“怎么会这么冷?”我下意识双手抱臂如虾一般蜷缩在一起。“嘶!”手指传来刺骨的疼痛让我忍不住痛呼一声。我举起双手贴近双眼,十指血肉模糊,整整肿了两圈,已经在流脓发炎。
“这是,在哪里?”我惊恐地看向四周,青石地,白地霜,木桌烛火,一样都不缺,独独缺了一个人!“难道,我活了?”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又惊又喜又恐又愁。惊的是这世上竟真有借尸还魂;喜的是我居然通过借尸还魂复生了;恐的是我不知道自己生前姓甚名谁,也不知现在的我姓甚名谁,更不知外面的世界今夕是何年;愁的是现在的我体弱多病还带伤,如果不及时就医,怕也活不了多久。
天色渐亮,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眼皮好像铅块一样沉重。恍惚间好像看到牢房的大门被打开,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阵阵市井喧闹声与车夫驾马的吆喝声。
“我这是在哪里?”我睁开双眼,马车颠簸,想要坐起来却浑身无力。汇神四顾,只见一名男子坐在车中,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你醒了?大夫说你这病来得凶险,不过能醒过来就没事。”男子顿了几秒,也许是觉得之前的注视太过无礼,端正了身子,视线转向了车门处。“这是在去顾府的路上,我家公子说一定要亲自送你回去。”
“公子?顾府?”男子的视线看向别处,我趁机端详着,束着长发,衣着虽然普通,但料子看着并不差,甚至有点好,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下人的衣着打扮。我带着疑惑问道:“请问你家公子是谁?”
“这个你没有必要知道。”男子面无表情地瞄了几眼,随后又说道:“你的烧已经退了,手上的伤也已经处理好了,就是身子被亏空的厉害,大夫说你只要好好地静养几年,就可以恢复了。”
我还要再问,男子摆了摆手,向马车外面望了眼后说道:“马上就到顾府了,我知道你还有许多疑惑,我家公子晚些自会前往顾府探望,在此之前,还希望姑娘假装昏睡,切不要让人识破。”
“假装昏睡?为什么?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随着马车的一声吆停,我的所有疑问只好憋在肚中,闭上眼睛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