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娥，太监，默不作声。
我心如刚才一拂过发间的一片雪花一样，缓缓沉落。
“王兒在哪儿？”我咬呀，再问了一遍，依然没有回应，那几名宫人互相望了一眼，没有人开口说话。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这初冬的寒气，推开面前一个怔在原处的宫娥，迈步朝堆满白雪的合欢殿前走去，身前一个宫娥微微动了动，开口道：“王兒被慎夫人处死了！”
“轰！”一阵眩晕袭来，我搀扶住身旁的栏杆，差点摔倒在地，瞪大眼睛望向身边那个说话的宫娥，嘴唇微微颤了颤，极力压制着心中的阵痛，开口道：“你再说一遍？”
那宫娥看见我这般，心有几分不忍，但还是长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昨日王兒和小代王嬉耍时，不小心将小代王推入了寒池之中，现在慎夫人在椒房殿中正和皇后娘娘解释这件事情呢！”
“是啊，小代王他差点溺死，还好宫人们发现的早，将代王他打捞了上来，只是救起小代王时他已经冻得全身发紫，就算是救活了，以后也肯定会落下病根了！”
我转头眼神凄凉的望了那说话的小太监一眼，他声音压的极低，看来这件事情也是被慎夫人压了下来，吩咐宫娥不让外人知道，不然这么大的事情，整个兰林殿为什么得不到一点消息？
可是兒儿他真的有这么不小心吗？这么没道理的事情，不像是她能做的出来的，这里面肯定有深层原因，肯定有！
“兒儿在哪，就算死也有个尸体吧？”我望向那太监，捂着胸口，问道。
那太监摇了摇头道：“慎夫人处死的人，怕是没人知道……”
“小代王呢？小代王他在哪！”竟然没人知道兒儿在哪，那小代王肯定知道兒儿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吧，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兒儿会做出这般不小心的事情，这其中一定大有玄机。
“代王他一早就被送回椒房殿中去了，如今慎夫人正在向皇后请罪，别的我们也不知道了……”
“轰隆！”终于，我接受不住这个打击，一头栽在了落满白雪的台阶之上，入手处一片冰凉，在几个宫人的惊呼声中，在大雪纷飞中，我从台阶上滚落下来，一头撞在了石墩上，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还在不在这个世间，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前的是一片繁华的宫殿，我正躺在龙榻之上，太子一身玄黑长衣，正站在床榻边沿，满脸心痛的望着我。
映入眼前的刘启似乎比今早的他憔悴了几分，眼角还有些许没擦干的泪水，我疑惑的望着他，忘了见礼，额头处剧烈的疼痛唤醒了我，我赶紧起身见礼，却被刘启强壮有力的手臂给按住了，只见他此刻心情不知为何竟是无比的低落，有气无力的开口道：“这里没有外人，免了吧。”
我望着满脸疲惫眼角通红的刘启，暂时忘记了兒儿带来的伤痛，低声开口：“殿下，你怎么了……”
刘启不语只是怔怔的望着我，此刻的我，额头再一次缠上了绷带，我能望见刘启深邃眼眸中那个同样憔悴的我。
良久，太子开口道：“我阿弟他……”声音有几分嘶哑，我的心也随之再一次沉入了谷底，“阿弟他掉落寒池，御医确诊他今后离不开汤药了。”
我无话可说，王兒已经用他的生命来弥补了自己的过错，而留给刘武的却是一辈子的病痛，刘启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我：“母后得知武儿他掉入寒池的消息后，整日已泪洗面，无论我和御医怎么劝导，也无济于事，再这么下去，母后她眼睛怕是要……”
“怕是要什么？”虽然心中已经猜到了，但是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怕是要瞎了，母后她眼睛本来就不好，再这么下去。”刘启顿了顿，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我哑然无语，现在王兒已死，我已经不能确切的得到她心中的想法，而我也能明白皇后的心境，在王兒建议皇后将刘启寄养在合欢殿时，就十分的犹豫，如今她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现在也是追悔莫及。毕竟刘武是她的亲生骨肉，如今刘武落下病根，刘武长大之后会怎么想这位母后？
“告诉我，你妹妹为什么要这么做？”刘启突然开口，扫向我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杀意，我心不由的颤抖了一下，这未央宫中，谁都知道刘启和刘武的关系甚好，吃同筷，出同车，同一个母亲也注定他们比手足还亲。
这一刻，我无言以对，却是是王兒的错，只是我又怎么知道王兒要那么做？
迎着刘启眼眸中闪过的杀意，我固执的咬住了嘴唇，竟然兒儿已经死了的话，所有过错都应该我这个做姐姐的来背，嘴唇咬的发白，可是我却不想责怪兒儿，缓缓地开口道：“请殿下赐罪！”
“赐罪？”刘启满脸痛苦的望着我，“你叫我赐罪？”
这一刻，我反而变得平静下来，迎着刘启满是怒意的眸子，在他白暂的脸颊上不知为何，还有些微红，怕是被我气的。
屋外的寒风凛冽的吹过，屋内虽然不冷，气氛却是冷到了极点。
“我赐罪于你，又能如何？阿弟的身子就能好起来吗？我赐罪于你，你内心就没有亏欠了吗？我赐罪于你，母后就不会伤心了吗！”太子握紧了双拳，身体在昏暗的光芒下剧烈的颤动着。
我心一痛，其实这些又关我什么事，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从床榻上挣扎的爬了起来，额头眩晕疼痛，却是挣扎的朝屋外走去……
“你要去哪……”身后传来太子急历的呼喊声，几分悲愤，几分伤心，更多的却是无尽的关爱。
我转过身来，望着不知是和神情的刘启，咬牙道：“奴婢向皇后娘娘请罪去！”
修长的身影，漆黑的发髻，刘启的身子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眼神复杂的望着我，再一次静默。
我不再犹豫，转身朝外走去。
“站住！”一声断喝，回荡在整个房间之中，硬生生的把我震住。
刘启冷笑一声：“向母后请罪？你以为母后不敢吗！”
我回过神来，下拜道：“奴婢愿意受罚！”
“笑话！”刘启用力挥了挥手，想要挥掉心中的怨气：“你现在过去，无疑是找死！”
我咬唇：“即便是死，奴婢也心甘情愿！”
“啪！”一声脆响，刘启将身边的一个花盘摔落在地：“你就这么死了，那本太子脸上的这一巴掌白为你挨了！”
我一愣，愕然抬头，望着刘启脸上的那块红印，过了这么久，那修长的五指还是那么的清晰。
“哼，你以为母后她不想治你的罪吗，当母后得知王兒已经被慎氏处死之时，第一个想到就是你，若不是我和觅儿苦苦为你求情，未央宫中的王姝不知死多少次了！”
望着太子脸上那红色的掌印，我能清晰想到皇后出奇的愤怒，若是当时没有太子和薄觅儿极力劝解，我怕真是死了无数回了，虽然说这事情和我没多大干系，但毕竟王兒是我亲妹妹，而且王兒建议皇后将刘武寄养到合欢殿的时候，我也不曾反对！
鸦雀无声，今日早晨还对我冷言冷语的太子刘启，竟然不顾一切的保护我，觅儿保护我还能说是因为主仆情谊，那刘启呢？刘启是因为什么？
太子望着一脸惊愕的我，再次叹息了一声，缓步扶我起身：“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和你没有什么干系，只是阿弟他受伤实则是太让我痛心，方才那么对你，是我的不对……”
望着满脸疼爱的刘启，“哗”的一声，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悲伤瞬间爆发，眼泪不争气的如泉涌般流淌而下，哭的伤心！
刘启怜爱的望着我，静静的将我拥入怀中，低声的安慰着，虽然此刻他的心中也是无限的悲伤，只是我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将头埋入他的胸口，尽情的哭着，为刘武而哭，为兒儿而哭，更为我自己而哭。
窗外，天色也渐渐黯了下来，哭的累了，我怔怔的坐在床榻边。
刘启亲自掌灯，望着眼眸中不断晃动的油灯，心也不知随那灯火晃动到了哪里，刘启的胸襟已经被我哭湿了一大片，掌完灯后，他望着愣愣发神的我，轻轻叹息了一声，踱步来到我的边上，和我并肩坐了下来。
我顺着他宽厚的肩膀，将头轻附和在他肩上，他凝神望我，眸中的幽静迷离了我的心神。
“还痛吗？”他轻伸出手，摸着我的额头，关切的问道。
我不语，只是摇摇头。
“我知道，你是心痛，我的弟弟还在，而你的妹妹却……”他将单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将我包裹在他的气息里。
窗外的雪花还在飘落，只是没了月光，那些白雪显得幽暗迷茫，殿外的万物都淡淡的披上了夜的黑裳。莹白无暇的积雪仿佛告诉人世上的人们，这里从来都是如此干净，没有肮脏。
安稳平静，携子之手，再无烦扰。
“你可愿与我相伴一生？”
夜灯晃动，岁月静好，如一场梦一般，让人不愿醒来，我轻轻摇了摇头。
他身子微微怔了怔：“你不愿？”
望着那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失落，我心也不由的一痛，差点就要答应他，只是心中的理智告诉了我不能，兒儿的死已经告诉了我汉宫的残酷，我轻轻开口道：“不是不愿，若是殿下不是殿下，谁又不想与你偕老呢？”
一阵沉默……
“要是我能做到呢？”出人意料的回答，让我心跳加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