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着,就知道龟兹城比焉耆大得多,城内守备也更森严。姚旦一行人身着毡毼狂奔到城门处的时候,已经有机弩手对准了他们。
裴稹上前,对严阵以待的守卫通报:“某是侍御史裴稹,裴献公的嫡孙,特来拜见安西阎大都护。”
前去通禀的人很快回来了,请裴稹入城,其余几人都细细盘问了一遍身份才放入城。姚旦和金甲银槊谎称是裴稹的侍女,守卫们看裴稹的眼色都变了,看得裴稹有些尴尬。
几个守卫一直将他们送到都护府才离开,阎温古不在府内,夫人接待了姚旦一行人。
夫人原以为姚旦金甲银槊都是侍婢,准备叫人带下去梳洗安歇。谁知一进客堂,姚旦礼也不行,直接坐到了主位上,反倒是裴稹王啸等人行礼问好,在末席陪坐。夫人觉得蹊跷,直到裴稹介绍王啸是右羽林军长史,这才变了脸色,心中有了猜测。
出行有羽林军相伴,天下还能有几人呢?
“这位……贵人,我家郎君公务在身,已经派人去请了,招待不周,还望海涵。”夫人对姚旦的态度一下子小心了不少,上茶上果子摆了一桌,殷勤备至。
“有劳夫人。”姚旦也饿了,赏脸吃了点果子,倒是有洛阳风味。
连骑了几天马,姚旦累得连话也懒得讲,托着下巴发呆。王啸不是多话的人,且与阎温古也不熟。辩机更是不关己事不开口,如一尊泥塑般杵在姚旦身边。场面全靠裴稹打着精神与夫人说话,才显得不那么尴尬。待婢女通报郎君回来了的时候,姚旦看到裴稹和夫人齐齐松了口气,觉得有些好笑。
“听说裴小郎君来了。”一个中年男子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进来,生得肥头大耳膀大腰圆,进来第一眼就看到坐在主位的姚旦,惊讶地顿住,结果收不住脚,还踉跄了一下。
“阎大都护。”裴稹王啸等人纷纷起立行礼问好。姚旦累得公主病彻底犯了,就坐着不动,看他们寒暄了一圈。
“这位是……”阎温古小心翼翼地问。
裴稹先请阎温古屏退了众人,见姚旦还是动也不动一副谁也不想理的样子,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正是太平公主殿下。”
姚旦看着阎温古眼睛倏忽瞪得如铜铃一般,慌忙行大礼,又是问好又是告罪,趴伏在地上,活像一只蛤蟆。
姚旦命王啸把阎温古扶起来,将圣上制书交予他,终于开了尊口:“阎大都护多礼了。我在路上遇到了些事,赶了几天路,实在精神不佳。礼数不周全的地方还望大都护见谅。”
阎温古看了制书,忙问遇到了什么事。
裴稹将焉耆遇刺之事细细说了一遍:“阎大都护可知这贼人究竟是何人?”
阎温古捻着胡子思索一番,方才谨慎地回答:“某也不敢确定,但依着裴侍御史描述的情况来看,殿下可能是遇上了阿耆尼国的余孽。”
“余孽?”姚旦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词了,念了一遍还觉得陌生,“哪个王子吗?”
“哪里是什么王子,那阿耆尼国被灭了之后王族都没人了。这一小撮人也不知哪里来的,打着阿耆尼国的旗号,四处乱窜,见着汉人不是抢就是杀,麻烦得很。”
“既然是无名小贼,为何不抓起来,还放任他们四处作案呢?”
“殿下有所不知。这贼人打着阿耆尼国的旗号,只杀汉人,从不对焉耆人为非作歹,焉耆人很是包庇他们。某曾派人去焉耆捉过,都无功而返。”
“可这回闹得大了。”姚旦冷笑,“他们杀的可是陛下的禁军,羽林的儿郎。”
阎温古见姚旦脸色不好,此事又牵扯到十余名羽林兵,知道这回是断断不能善了了,慌忙又使出了他的蛤蟆功请罪绝学。
姚旦看得想笑,又要板着脸说话,憋得表情都扭曲了:“我知发生此事,并非阎大都护治理西域不用心,而是那贼人太过狡猾。阎大都护镇守整个安西,不可能边边角角都管到,总有疏漏的地方,这也是人之常情。可这桩案子总是发生在阎大都护的地界上,即便我能体谅你,也要给圣上一个交代。想来阎大都护太久没有回神都,不知这羽林军现在有多受圣上器重。圣上若是震怒,我也替阎大都护说不了什么话。”
姚旦也不全是吓唬阎温古。姚曌的确特别看重羽林军,使其逐渐脱离了南衙十二卫,号称“北衙禁军”,与原先的“南衙府兵”交错宿卫,相互牵制。
阎温古连连称是,指天发誓这回定要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绳之以法。
姚旦敲打他一番,目的已经达到,就懒得与他继续周旋,要去休息。剩下的事自有裴稹和王啸收尾。
辩机这回也没去寺里借宿,和大家一起住在了都护府内。第二天一早,姚旦便见到他在院子里跑香。西域昼夜温差大,早上凉飕飕的,姚旦裹着毡毼舍不得脱,辩机却只穿了薄薄的一件衣裳,筋骨有力,身形矫健,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病弱的模样。
辩机见到姚旦便停下来行礼。
“法师不用管我,继续吧。”
“已经结束了。”辩机一边说一边朝姚旦走来,走得近了,姚旦看到他额上存着微微汗意。
“既然结束了,法师便快些去换衣裳,若受了寒生病就不好了。”
难得听到姚旦的关怀,辩机有些惊讶,心底又像漏了个洞一般冒出丝丝缕缕的喜悦。从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聊天,到现在同行一月有余,这位贵主向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这倒不是说她蛮横顽劣,只是天潢贵胄,一直被人捧着,想不起来体贴下情。如今不知是两人熟悉了,还是西域一行让她成长了,这位小公主竟然能这么自然地说出体贴的话了。
辩机正要答复,被人抢先了一步。
“殿下。”王啸正巧也晨练结束,过来行礼问安。这一路风尘仆仆,保护公主一刻也不敢松懈,中间又遇到刺杀,王啸真是觉得泰山压顶。到了龟兹,好不容易睡得安稳一些,睁眼醒来不用赶路,王啸便出来活动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