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崇主张先援安西,而张柬之主张一个也不援,同时放弃这两个地方。
“张公这是说得什么话!若实在无力也就罢了。现在安西还有回转的余地,竟要拱手送人吗?”姚崇一脸的愤愤不平。
张柬之胡子乱飞:“姚侍郎不能光想眼下。就算这次将吐蕃击退又如何?明年、后年,只要一有机会,吐蕃又会来犯。疲于应对,还损耗人力物力,得不偿失,不如弃了。”
姚旦感情上支持姚崇,但也承认张柬之说得很有道理。眼下,能打胜仗威震一方的大将确实没有。吐蕃是个刺头,咬紧安西不松口,朝廷也觉得扎手。若无彻底击退吐蕃的能力,所有的输赢都是虚的。
要彻底击败吐蕃,那就不是一时之功,要从长计议了。
张柬之与姚崇谁也不能说服谁,眼看着就要吵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姚曌及时打断他们,转而问狄仁杰:“狄公怎么看?”
狄仁杰不慌不忙:“张侍郎和姚侍郎说得都有道理。不过某以为,若用武荒外,邀功绝域,竭府库之实,以争硗确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以增赋,获其土不可以耕织,苟求冠带远夷之称,不务固本安人之术,此秦皇、汉武之所行,非五帝、三皇之事业也。”
一席话唱念俱佳,是赞同张柬之了。
姚旦心中失望,姚崇更是不服,就要跳起来反驳,被姚曌一句话摁下去了:“好了,你们的意思朕都知道了,今日先退下吧,明日早朝再议。”看姚崇一肚子话想说的模样,补了一句:“若有什么补充的,写了折子递上来。”然后,把人赶走了。
“母亲……”姚旦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姚曌握着她的手,转移话题:“路上辛苦吗?瞧着晒黑了不少。”
“不辛苦。”姚旦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儿这一趟安西之行,着实觉得西域是个好地方……”
“既然回来了,就把安西放一放,先松快松快。马上要到腊月了,年下事情多,有你忙的。”
“……”
姚旦不明白为什么姚曌不愿意提安西的事情。不过既然姚曌的意思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姚旦也只能压下一肚子话,陪姚曌聊天用膳。
“你觉得裴稹如何?”姚曌忽然问。
姚旦认真回答:“裴侍御史对安西非常熟悉,裴家在安西还是颇有声望的,这一路属他功劳最大。不过库狄御正治家有方,儿没见他与那些旧臣有牵连,可用。”
“还有吗?”
姚旦愣了愣。问的这么仔细,姚曌这是想提拔裴稹?姚旦与裴稹一路同行,算是有些交情了,不介意为他美言几句。
“能说会道,办事妥帖。且心思极细,是个极聪敏的年轻人。”姚旦想了想,“记性也不错。”
“性情怎么样?”
“挺活泼的。连王啸都被带得健谈了不少。”姚旦说起来想笑。
姚曌突然话题一转:“你那个辩机法师呢?”
姚旦被打得措手不及,莫名地问:“陛下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他不是也与你一同去的安西么?”
姚旦更加奇怪了。从一开始让辩机同她一起巡访安西起,这事里就透着古怪。辩机撑死了算是公主的玩伴,还是新认识的,姚曌怎么这么关注他?难不成真和崔家有关?
“就一同去了,也平安回来了呗。”姚旦想了想,还是打算为辩机邀个功,“法师通晓西域语言,所以在焉耆遇刺的时候帮了不少忙。”
“不是说他少年天才,文采斐然吗?”
“应当是吧。可儿又不与他谈诗论佛,着实不知其深浅。”姚旦是去找辩机聊天散心的,又不是去考校他功课的,“不过倒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奈何出了家。陛下若是想用他只怕是不行了,他一心向佛,不还俗的呢。”
姚曌半阖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姚旦已经憋了一肚子话,这句话就再也憋不住了:“陛下是不是想动动崔氏?”
姚曌闻言眼睛倏然睁开,望着姚旦:“你觉得我想动谁?”
姚旦哑口。她只知辩机出身博陵崔氏,可当下最尊贵的这些世家,皆是枝繁叶茂树大根深,辩机究竟是哪一房的,不知道;朝中那么多姓崔的官员,到底和谁亲缘更近,也不知道。总不能是将所有姓崔的都一网打尽吧。
姚曌看姚旦的样子,觉得好笑:“行了,回去休息吧,好生养两天。”
姚旦满腹心事地行礼告退。
在退到门边的时候,姚曌突然叫住她,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教导:“有些事情不要着急,缓两天,或许就有更好的办法。尤其不要与臣下着急,要等他们自己吵出结果来。”
姚旦愣了一下:“是。”
王啸办完了一件大差,原本有几日休沐,结果第二天就被太平公主派人来传进宫。
王啸出门的时候正好与下朝回家的父亲王綝撞上了。王綝任鸾台侍郎,这几日内阁里吵得天翻地覆,王綝也精疲力尽。今日实在撑不住,找了借口偷偷溜回来躲清静。见次子被公主传召,也顾不得平日里是怎么不满儿子弃文从武的,拉着他一顿嘱咐:“千万让贵主多劝劝陛下,安西安北能弃则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要争一时之功。”
王啸心里明白姚旦不是这么想的,也不好反驳,只能胡乱应了。
王啸到千步阁的时候姚旦正在翻《大唐西域记》,见他来了便放到一边,也不寒暄,直接道:“我有两件事找你。”
“其一,你悄悄往安西那边打听一下,看能不能知道吐蕃为什么会突然来犯。”
“殿下觉得有蹊跷?”
“我们前脚刚走,吐蕃后脚就来了。我们若不是跑得快,只怕要被殃及。这事但愿是我多心,可不查我又不放心。你可以去找裴稹,你们俩偷偷查一查,不要走漏风声。”
“其二,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安西安北,若只能保一个,你想保谁?还是两个都不保?”
王啸不假思索:“自然是保安西。”说完顿了一顿,“殿下竟在犹豫吗?我以为殿下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