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姚曌总提起辩机这件事，姚旦一直想不明白，又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谈不上喜欢谁更多一些，都一样处得来。”
“那如果让裴稹做驸马，你意下如何？”
姚旦彻底懵了。大夏就一个公主，还能是谁的驸马？姚旦一时都不知道该惊讶于姚曌突然提起她的婚事，还是惊讶于姚曌的人选是裴稹。
“所以母亲总提起辩机是为了这件事？”姚旦反问，一脸的不可思议。亏自己想了这么多，都快把辩机的家底扒干净了。
“你若是喜欢辩机，也不是不可以。”姚曌松口。
姚旦拼命摇头：“不，我两个都不喜欢。”开什么玩笑，不说辩机，姚旦对裴稹真的是一丝非分之想也没有。反过来，裴稹明显也是一样。
姚曌见姚旦反应这么大，知道她不愿意，也不强求：“不喜欢就算了。正好快过年了，正月里多办几场宴会，多认识些年轻郎君，让你自己挑个喜欢的。”
姚旦没想到姚曌为自己赐婚的意愿这么强烈，心中难受，一口郁气在肺腑盘绕，到了嘴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姚曌见姚旦情绪低落，还以为她舍不得辩机，补充道：“身份特殊些也没什么。”
姚旦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沉默不语。
打心眼里，姚旦其实不想成婚。
姚旦也不知道婚姻该是什么样子的。阿耶驾崩时，姚旦还不记事，不知道阿耶和阿娘是如何相处的。大哥与发妻房妃的关系不好，冷冰冰的，像一副华丽的空架子。其余的哥哥们成婚后出宫在王府居住，王妃们姚旦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一回。偶尔见着了，也不觉得是哥哥们的妻子，倒像是王府的管事，又周全又恭敬。
唯一让姚旦觉得有些夫妻恩爱感觉的，便是长姐姚显和驸马柴绍。可这两人一直在阳泉，姚旦见到的次数少得可怜。故而姚旦一直觉得，真心相爱的夫妻，便要一路相随。可姚旦是不愿离开神都的，更不想离开紫微城。若嫁了人，还能与从前一般住在宫里么？
所以，姚旦总觉得，与其像阿姐那样成婚离家，不如同母亲一般孤身留在紫微城里，需要时找些人服侍解闷就够了。
这些想法，姚旦只敢放在心里，不敢说出来。说出来，且不论陛下会不会答应，言官的折子就能压死她。
姚曌以为她在纠结驸马人选的问题，体谅她的小女儿心思，又宽慰了两句，便让她回去继续自己纠结。
姚曌是真的想为姚旦赐婚，也是真的不太在意人选是谁。如果能像长女姚显那时候一样，挑一个既喜欢又合适的驸马，自然再好不过。若不那么合适，也没什么大不了。姚旦未来是可能要当天子的，天子喜欢谁，谁就是名正言顺。况且这辩机也没有很差。姚曌了解过，他博陵崔氏出身，本家那一房人丁也不旺，正好免去外戚之患。
姚曌眼里，给姚旦赐婚，是件顺理成章且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只等姚旦自己纠结出一个结果就万事大吉。
姚旦眼里，成婚，无异于五雷轰顶天翻地覆。
姚旦闷闷地回到千步阁，比前几日忧心安西的事情时更加愁眉不展。震惊抑郁过后，姚旦本能地开始想脱身的办法。
婚事能不能拖？可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辈子。至多再拖两年，姚曌必给她赐婚。
若说自己有什么隐疾呢？可她有隐疾，又不是驸马有隐疾，不妨碍成婚。章怀太子不喜欢女人，不还是娶妻纳妃一个也没落下。
实在不行，要不找裴稹商量商量，两人做个表面夫妻？可成了婚，就不方便如现在一般四处浪荡了。万一有了喜欢的小郎君，裴家能忍她养男宠？言官的吐沫星子得淹死她。
要想与母亲一样恣意，只能是丧夫了。可丧谁呢？总不至于为了这件事平白无故去杀人吧。
姚旦越想越无解，越想越难受。有一瞬间甚至想，如果当初迟点动手，让二哥潞王给自己与那“将军”赐婚，成婚后再杀了那人，一切就名正言顺了。可一想起那个“将军”，姚旦就恶心得想吐，一刻钟也不想让他多活。
姚旦烦闷，顾不得天黑，晚膳也不用，拍马出宫去透气。
冬日天寒，还没到宵禁的时候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姚旦沿着大街一路狂奔，脸被吹得冰凉，身上却有了热气，翻腾在心中的那股不安焦灼压抑随着呼吸散出去，化成一阵阵白雾。
姚旦停驻，举目四望，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黑黢黢笔直的一条大道，尽头是灯火辉煌的紫微城，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了。各坊口点着灯笼，坊内人声鼎沸，笑语不绝。一个一个坊市连接起来，一直铺到天边，屋角参差，十万人家。
姚旦觉得壮阔，又感到寂寥。她既觉得睥睨一切，又觉得自己不过是这雄伟城池中的一粒灰尘。她好像掌握了一切，又好像什么也掌握不了。
姚旦理不清自己的心境，催马拐进一座坊内。原不过是乱逛，走着走着发现四周的景物越来越熟悉。最终，姚旦看着眼前的会昌寺，惊讶不已。
怎么又走到这里来了？
姚旦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慧立跑过来关门，一眼就看到了姚旦，惊喜地喊道：“殿下！”
姚旦回神，微微一笑，坦然下马进寺。既来之，则安之。
慧立许久没有见到姚旦，一路叽叽喳喳，兴奋得不行。姚旦见他长高了一些，随口夸了两句，慧立乐开了花。
“殿下是来找辩机师兄的吗？”慧立突然问。
姚旦一愣，顺势接了话：“是呀。”然后脚步一转，向茶室走去。
慧立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说：“师兄现在不在茶室。”
姚旦想也不想：“那你帮我去叫他。”
慧立顿住脚步，见姚旦头也不回地继续走，神情落寞，低低地回：“是。”
姚旦熟门熟路地进了茶室，等了一会儿才等到辩机与慧立。天色晚了，辩机让慧立去睡觉，慧立赖着不想走，辩机告诫说“不睡觉不长个”，这才把他劝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