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摇头:“我没听出来。”
谢仲举失望:“那就是没中了。”
“我只是没听出来,未必是没中。殿下未必记得完整的名单,也未必能把名字与人对上。”张九龄道,“我大概还是沾了温卷的光。”
提起温卷,袁行健更抑郁了。曾经有一份珍贵的机会送到了他面前,奈何他没有珍惜,如今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呃,这种走狗屎运的机会大概不会再有了。
“算了,横竖明日就什么都知道了,不想了,不想了。”谢仲举自我安慰,“张兄,那我们接下来去做什么?”
张九龄袖子一甩,嘴角一弯:“听殿下的话,买身衣裳去。”
今年放榜地点改到了礼部。也不管外面春寒料峭乌漆麻黑的,晨钟一敲,神都城就躁动起来,住在各处的贡举人蜂拥而出,涌向宣仁门。
黎明时分,几个侍从护着一个郎官走出来,郎官手里捧着一大张纸,挑个人少的地方,不慌不忙地仔细贴到墙上。这边贴好,那边侍从开始敲锣打鼓,放声喊道:“张榜!张榜!”贡举人们闻声而动,放榜的郎官在人潮涌来之前就一溜烟地跑了。
谢仲举三人亦早早赶到宣仁门,奈何张九龄死活不愿意与人拥挤,只能在人群外围张望。
锣声一响,袁行健第一个冲进人群里。谢仲举看了张九龄一眼,张九龄叹气道:“你也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的消息。”
谢仲举点头,撒开脚丫就去追袁行健。
袁行健凭着一股蛮力硬是挤到榜下,抬头一看,进士榜第一名,白纸黑字,一字不差——张九龄。
谢仲举也看到了,惊叹地“哇”了一声,又赶忙往下看。
第五名……第十名……十五名……越看越忐忑,心仿佛要跳出喉咙来,一行字突然蹦入眼帘——“第十七名谢仲举”。
谢仲举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又反反复复去看那行字,看了不知几百遍,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拽住袁行健的手,高呼道:“我中了!我中了!”
谢仲举正要与袁行健庆祝,一转头,只见袁行健脸色灰败、情绪低落,心道不好,忙又去看榜单,看到尾,也没有袁行健的名字。
谢仲举一边是进士及第的狂喜,一边又是为朋友落榜的惋惜,一时脸上百感交集,正要出口安慰,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一只手,抓着他的小肩膀就往外拖,险些将他拖倒。
谢仲举吓得什么想法也没有了,本能地一把抱住袁行健,大喊:“袁兄救我!”
袁行健反应过来,只见一个轿夫模样的人正在拖拽谢仲举,侧身就是一脚,将那人踹出去,拉起谢仲举就跑。榜下人多,跑不快,但是也容易隐藏,两人往人堆里一钻,瞬间就淹没在茫茫人海中。
谢仲举与袁行健默契地往张九龄那边跑,见张九龄远远地站着,谢仲举冲他兴奋地大喊:“张兄,状元!状元!”
张九龄也是一愣,随即咧嘴笑了,孩子气地朝他们招手。说时迟那时快,不知又从哪儿冒出两个轿夫,在张九龄伸手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他身旁,一左一右架着人就跑,也不顾张九龄拼命挣扎怒吼:“岂有此理,快放开我!”
“张兄!”谢仲举与袁行健见有人要绑张九龄,奋力劈开人群去追,奈何没有追上,眼睁睁看着张九龄被塞进一乘小轿,两个轿夫抬着小轿一溜烟地跑了。
谢仲举没见过这光天化日之下抢人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
谢仲举紧张地拽着袁行健的手:“快报官,快报官!新科状元被人绑了,朝廷肯定重视。”
袁行健喘了口气,看了满面焦急的谢仲举一眼,没有动:“其实也用不着报官,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谢仲举一头雾水。
袁行健解释道:“应该是哪个有钱人家看上他,抬回去做女婿去了。”
谢仲举觉得世界观都被颠覆了:“女婿还能这么抢的?”
“一科进士就这么几个人,青年进士更是少之又少,不抢可就没了。”
“那他们还想抢我?!”谢仲举不寒而栗,“我能干嘛?童养婿吗?”谢仲举一阵哆嗦,“不行,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两个举人,其中一个还是新科进士,像做贼似的一路逃出了宣仁门。
谢仲举顺利逃脱,张九龄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两个轿夫生得虎背熊腰,架着他如同夹着一只小鸡仔,头一摁,往轿子里一丢,张九龄感觉自己要被煮了吃掉。
“你们……”张九龄刚想掀开轿帘,轿子前后一晃,将他狠狠摔回了座位上。
张九龄真的怒了,放开声音大骂:“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天子脚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强抢民女……民男,还有没有王法了!”
轿子外的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竟一颠一颠欢快地跑了起来,颠得张九龄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张九龄骂了几句,没人应答,就不再骂了,抱着胳膊默默思索。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听到一阵开关门的声音,轿子终于停了下来,落地,一个男人在轿外道:“请状元郎下轿,我家郎君有请。”
连说了几遍,轿子里都静悄悄的。管家怕出了什么事,上前一把掀开轿帘,只见状元郎端端正正坐着,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不爽地盯着眼前的人。
管家心中一抖,忙道:“请状元郎下轿吧,我家郎君有好事要告知,不是有意得罪的。”
可不论管家如何哀求邀请,张九龄充耳不闻,只坐在轿里不出来。管家没有办法,只能去禀报主人,不一会儿这家郎君就亲自过来了。
郎君赔笑道:“这位状元郎,某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与你商议,不知可否给些薄面?”
张九龄纹丝不动。
郎君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笑道:“某颇有些家产,但家中只有一个小娘子,长得并不丑陋,愿意嫁与状元郎为妻,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