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天子也不行。”辩机平静地为姚旦续了茶。
“是呀,所以他死了。”姚旦目光空洞,好像被什么打败了一般,“我没去问二哥三哥为什么要逼宫,但我总觉得和大哥的事有些关系。外面的人都觉得是母亲逼死了大哥。可你知道大哥是怎么死的吗?”
“他服了五石散!”
辩机平静的面孔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这五石散能令人上瘾着迷,神智不清,前朝视之为禁药,花了大力气销毁配方,严禁流通,至今已有百余年未曾现世了。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方子,也不知道他服了多久。母亲知道后很生气,杀了赵道生,结果他就真的喝酒喝死了。”姚旦觉得荒唐,“大哥走的时候我就在身边,我还记得他又瘦又白又烫,神智已经不清了,却还能拉着我的手嘱咐我安葬赵道生,不要让他做孤魂野鬼,没人祭拜。这是大哥的遗愿,我怎么能不完成呢?结果,今年正是我出城祭拜的日子,便出了这样的事。”
“这些日子,我越想越害怕,好像一切都是定好了的,十年前怎么样,十年后便怎么样。十年前打了一个死结,我们所有人都被拴在了那个死结上,十年后谁也没逃过。”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辩机平静地喝茶,仿佛这些宫闱秘闻并不足以令他吃惊害怕。
姚旦扶额,似乎有千斤重的东西压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动弹不得。她将脸埋进掌心,辩机只能看见她高耸的发髻。
“往事莫追。轮回已过,殿下向前看。”辩机还是忍不住安慰了她一句,“往后怎么做,全看殿下自己了。”
姚旦将自己蜷缩起来,久久没有回应。
辩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古往今来,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也当然不会是最后一次发生。旁观者看着,不过一段权势纷争、爱恨纠葛,卷入其中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处境、什么样的感觉,旁人无法体会,也无从体会。
姚旦终于将种种翻腾的记忆情绪安抚下去,深呼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第一眼便望进了辩机漆黑的眼眸中,那双眼睛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让人不自觉地放松,沉溺进去。
“你的眼睛真好看。”姚旦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也不等辩机的反应,将碗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一甩衣袖,“走了。”
辩机起身将姚旦送出门去,天已经全黑了,不知过了多久。
“似乎耽误了法师的晚课。”姚旦随口说着,语气神情中显然没有一丝抱歉的意思。
辩机行礼:“是贫僧受教了。”
两人道别,姚旦往回走,辩机立着目送。
走了几步,姚旦突然停下,回头望着兰花前一袭白衣如月下谪仙的男人,笑了:“今日之事,若是有一个字传了出去,我便……”姚旦顿了一顿,辩机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气,带着上位者的威吓与蔑视,锋利无比,“杀了你。”
说罢,姚旦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一晚,姚旦久违地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