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姬无寿能识破他的杀机,接住他的瞬杀大法,也是云青万万没想到的。
师父说的不错,天下之大,果然能人异士太多,出门在外,当藏拙少言,特别是他这样的身份。
云青甩了甩头,将烦恼抛出脑海,他盘坐好,开始狠狠地练功。
练功强身健体,增长力气,说不定还能长高呢。
想着待功力深厚,定要把姬无寿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云青心里就一阵快意。
心神沉入体内,感知血液流动,如同小溪一样奔腾不息。每循环一小周天,就将心头的热气带遍全身,散至每一个毛孔。
毛孔受热微微张开,像一张张汲取的小嘴,对外索取着什么。肚脐下丹田缓缓发出吸力,如同漩涡,通过毛孔,将体外未名气息吸入。
那些未名气息,缓缓聚来,如同百川汇流,最终到达丹田。
丹田里像个磨盘,又像熔炉,气息如同五谷被磨,又似金石被炼,它们被细细打磨熔炼,沉下去的浑浊被血液带走排出,升腾的清灵则存放在丹田中。
如此盘坐良久,云青周身温热而舒畅,每一寸肌肤都仿佛新生,格外清爽,腹部也暖暖的,丝毫不觉饥饿。
功法是越来越顺畅了,云青心里暗暗感叹,运转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了一丝不同。
可具体哪里不同,他也说不清,他并不知毛孔吸取未名气息,经丹田打磨后存放。他只觉得毛孔痒痒的,小腹暖洋洋的,身体很舒服。
起身,出拳,有脆响乍起。
闻来如急风烈烈,云青大喜,随即又耍了一套拳脚,体内血液哗哗,像溪流奔腾,迅速将气力运转到四肢百骸,顺畅而快捷。
这该是迈入了士者境。
按照师父所述,练武之人,初入武学,开筋动脉,增身长力,气力敏捷过于凡夫俗子,是谓武者。
自武者起,其上分别为士者、大师、大宗师等境界。
士者,也叫窥境士者,于内便是初窥武道,可为将为士。外在特征便是拳风有响,血如奔溪,身体轻盈,耳目清新。
在洛国,士者便是国家之宝。在战场上,那也是十人敌的猛士。故士者地位远高于平民百姓,若是注册在籍,受军情部调遣,可上战场累军功,年封十担,赏麻布三匹。
即使不入籍册,上可辅助地方官,保卫一地平安,下可逍遥天地间,纵心纵性纵长情。
有道是一朝踏入士者境,自此不同凡夫语。
细细对比一番,云青确信了,他终是踏入了新境界,自此便不是凡夫俗子,初窥武道,有累功升迁之机。
不过他是不留行的刺客,私刑杀伐,这种黑夜中的身份,自然无法参军。
他是一把锐利的刀,注定斩尽世间不良事。
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夜已然很深,不知几时了。
忽而想起与姬无寿的约定,云青猛的一拍手,练功太投入,他差点给忘了。匆忙收拾下,带上短匕,便悄悄出门去了。
街上空旷而宁静,偶尔有稀稀犬吠声传来。虽然青州城安宁祥和,但此刻夜深,人们也早已沉睡梦乡。
当当当传来打更人的声音,云青才知,已然子时了。好家伙,他这一番练功,倒是花了不少时辰。
随即灵猫步踏出,云青全力速行,赶往相会之地。
脑海里浮现起那副秀容,别说,这半日未见姬无寿,反倒有些隐隐的相念。
街道上昏黑,偶尔有灯火阑珊,将十数步范围内照个大概,是大家大户的灯火,寻常人家小巷,却是一片漆黑,如同墨浸。
不过这难不倒云青,夜里行走,本就是刺客的基本功。他回想记忆里的路线,左拐右拐,向小巷奔去。
终是到了巷口。
小巷里一片漆黑,白日里它是清净之地,到了晚上,便更加空寂幽寒了。
云青徐徐向前,四下里漆黑的不能视物,白日里下了些小雨,夜里挥散起来,潮湿的空气带着些腥味,倒有些恶心压抑。
他脚步轻巧,慢慢探步向前,如同老猫夜里悄然捕鼠,又像贼鼠偷偷爬出觅食。
这黑暗里,不辨五感八方,给人无限压抑,不自觉让云青回想起梦魇般的折磨:他小时候被师父丢去乱葬岗练习胆量,也是这样的黑暗,也是这样的伸手不见五指。
啪!
忽然肩头遭到轻拍,背后似有鬼魅乍现,一瞬间云青头皮发麻,全身鸡皮疙瘩瞬起,一股颤然凉意从尾巴骨升腾,经脊椎大龙,散布心胸,直上脑后。
“妈呀!”
云青轻喝一声,猛然向前蹦出,同时回身就是一拳。
拳到处是一声痛呼,哎哎呀呀的声音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不过云青被吓了一跳,一时间心里噗通通直跳,也不顾声音熟悉与否,只是疑惑这拳打在了实处,难道不是鬼魅而是诈尸。
须臾,一道亮光微起,云青列阵以待,昏黄的光幕下,露出一张委屈痛苦的俏脸。
那诈尸的却是姬无寿。
“怎么是你!”
云青忽赧然,刚才他回想往事,被冷不丁的吓了一跳,情急下一拳飞出,却没成想,竟然打到了姬无寿。
“不是小爷,还能是鬼!青弟你倒真是大方,迟到不说,见面就敬大哥如此大礼。”
姬无寿委屈说着,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持着火折子。
他早已来到小巷多时,一直静静呆着,他在回想,通穴无寿功为何自起,以及生死一刻的奇妙感受,故而心神自沉,一片死寂,忽然感觉到身前似有清影飘过,于是随手拍了一下,却迎来一拳痛击。
云青赶忙答话:“你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跟鬼也没有区别了。”
姬无寿忽然凑近,俏脸疑惑,目光漏出轻蔑的鄙夷:“青弟你该不会是害怕吧!”
火折子在侧,二人脸对脸,靠的很近。四目相对,眼神来往厮杀甚烈。
“你想多了,我只是试试你的反应,哼,谁知道你竟然没躲开。”
云青故作平静,他刚才确实被吓了一跳,不过这么羞人的事情,他是不可能承认的,他继续道:
“你弱就是你弱,何故他言。”
姬无寿深深一眼,他没有再接话,倒是继续靠近,几乎要贴在一起,云青赶忙向后退撤。
“这一拳,小爷我就不追究了,谁让我是你大哥呢,不过青弟迟到良久,当罚。”
“哦?如何?”,云青眨了眨眼,细细审视。
他这才看到,姬无寿一身夜行衣,不知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跟我来便好。”
说罢,姬无寿收起火折子,提步便走。
“去哪里呀!”
没有回复,小巷里只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云青无奈,只好顺声,提步追去。
二人纵步提气,相互跟随追逐,姬无寿飞花在前,云青飘叶紧随,身影密密,如同犬牙参错相近。
都是年轻气盛,有心一较高下,不论是功力技巧还是眼界身法。
二人谁也不肯认输,不肯技不如人,都是拼尽全力,暗暗较劲。
黑色夜幕呼啸而过,风嗖嗖如箭,心跳咚咚如捶鼓,不知追逐多久,仿佛横跨了半个青州城。
眼前出现灯火通明处,姬无寿忽而停下,刚好处在黑暗与灯火的交界边缘。
一边是墨色浓浓,一边是灯火盈盈,两侧仿佛是两个世界。
云青亦停步,细细望向灯火通明处,那里是一座大宅院,高墙深瓦,四布灯笼,上着大大的“百里”二字,看模样,是个大户庭院。
“大哥,来这里作甚?”
姬无寿玉手抚着光滑的下巴,对着空气中狠狠嗅了一下道:“当然是为你接风洗尘了。”
“为我?接风洗尘?”
“不必多言,且随我来,记得,大哥可都是为了你哦!”
姬无寿找了个僻静处,纵身飞跃,便跳上了丈高的墙头,好一个潇洒。
云青无奈,他不应该冒险,更不应该轻易信人,不过对姬无寿,虽然认识不过半日,他却愿意相信。
他跟着也是两步飞跨,跃上墙头。
好一个精美府宅,不跃高墙,不知内里乾坤,高墙如同屏障,将内外分割,聚灵秀美妙,博万彩芬芳。
虽是夜里,却依然可感四周美轮美奂,从墙上望去,院内光芒万千,越向中央,越是密集,如此连成一片,犹如星空银河,而中心处更是新月当天,众星拱之。
风儿轻柔,整个空气都飘散清香,是花果,是药植,是焚香。
花草苗圃工整齐备,如棋局横纵,却各自蓬勃生发,鬼斧与人工结合,颇富禅意。
有假山秀石依翠,状百变而奇异,有泉叮咚,安宁而孤寂,好似老僧轻敲木鱼,轻颂佛函。
小径穿红戴绿,行来竹影淡淡,小流抱惬温婉,如带环偎依赖。
中央庭宅成片,又各自分开,漆红沐白,雕栏塑画,檐下香灯摇曳,点映蝶影翩翩,附近白雾飘飘,好似神宫仙界。
有守卫值岗,或站或行,往来巡视宅院,而仆从们则立于门外,随时恭候。
这是怎样的美妙世界,宛若天上人间。
二人悄然避过守卫,已然到了中央群宅附近,此前行走所过,所闻所见,皆美妙绝伦,而且这还是在晚上,很多东西并未看全。
“大哥,这到底是哪里,如此气派,如此美妙,如此广大壮阔。”
姬无寿轻轻嘘了一下,示意云青低声,这宅院虽大,树木虽密,可中央处,守卫也颇多,不能惊动他们,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他指了指灯纸上的纹字道:“百里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