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天的比不上天暖的时候,到了八九点,店里已经没剩几个顾客了。没走的,都是一些熟悉的老面孔。
一些没顾得上吃晚饭的上班族。
大抵饿得厉害了,几人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塞着热乎乎的食物。
除了一个男人。
张青口中提到的那个“没走”的男人。
几乎在周妍和张青踏进店子的时候,男人就心有所觉,立马看了过来。100瓦的灯泡,都还没他的两只眼睛会发光。
张青不怀好意地推了推她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人还在呢!”
此人,姓秦,名仁。据说,在一次部门联谊会上对她一见钟情。
类似的部门联谊会周妍参加了不少。但周妍对这个男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按张青她们打听来的消息,男人与郑烨是老乡,是市区另一所学校的大四学生。当天的联谊会他是凑巧参加的。
至于郑烨,今年大二,目前担任计算机系学生会副主席的工作,是他们寝室另一名成员——林清然的追求者。
但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
她回了收银台,接替了老板娘的位置,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摆放在最醒目的位置,然后做着今日份的收尾工作,准备下班。
当她回头去看张青时,发现张青已经没跟在她旁边。
距离收银台最近的餐桌座位上,老板娘正低着头玩手机。
这时,有顾客过来结账,周妍在收钱的当口扫了一眼店子,果然,整个一楼都没看到张青的身影。
找了零钱,送走顾客,周妍避开秦仁过于直接的目光,再次看向老板娘。
四十来岁的女人,心态仍然很年轻。追时下最火热的电视剧,留时下最流行的大波浪卷。衣服也是穿几年也不过时的款式。
对生活的热爱,使她看上去仍然不失少女天真浪漫的一面。而且,能极快地和她们这些年轻学生打成一片。
她无法想象这样的女人歇斯底里的样子。
当她辨认出与张青争吵的人,就是这位老板娘时,不是不惊讶的。
—
张青在那次谈话之后,很快就辞职了。她自己解释,天气太冷了,她要对自己好点!
辞职的当天,打着恢复自由身的旗号,她怂恿寝室里四人去外面吃火锅。
火锅店的位置,选在餐馆隔壁两家的位置。张青究竟出于什么心理选择了这家店?不管真实原因是多少,在旁人看来,总有那么一点较劲的意思。
周妍到的时候,她们已经吃到尾声了。
或许是时间太晚了吧,店里空荡荡的。
席间,张青又要了几瓶啤酒,不容置疑地给每个人都倒上了满满的一杯。喝完了,又继续满上。
连平日不喝酒的林清然,也在张青的强势下,皱眉喝了几口。
喝到最后,四个人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林清然喝得最少,却是最不清醒的一个,走路两腿都在打颤,站不直身子,根本不能自主回去。
张青心不在焉地架起林清然的胳膊,小声吐槽:“她这样很容易被卖。”
韩红英转头看了一眼林清然的样子,附和两句,显然也是同意张青的话。
从火锅店出来一直到学校大马路的这条巷子,是极难走的一段。
几十年的老路。已经看不出水泥路面原来的样子,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破损的地方毫无规律。
走了十几步,磕磕绊绊,连不远处旅店门前的电线杆,周妍都隐约看出了双重的影子。闪动的霓虹灯更是看上一眼,就头昏眼花。
周妍闭了闭眼,忍住眩晕。
今晚她去的晚,张青几乎是下了狠去灌她。她不记得自己干掉了几瓶。
林清然的身子又下滑了。周妍往上扶了扶。
张青小声咒骂。
没等她扶稳身子,林清然突然发力,推开她和张青原本搀扶着她的手,小跑几步,抱着垃圾桶呕吐起来。
沾着红艳辣椒的食物,四溅开来。
呕吐的声音听上去极其痛苦。她和张青的几句“没事吧”,显得轻飘飘而无力。
酒味和食物混杂的味道,飘散开来,且愈发浓郁。
紧跟在她和张青身后过来查看情况的韩红英,在林清然的几次呕吐之后,忍不住跟着干呕起来。
所幸,没有真正吐出什么东西。
林清然还在干呕,尽管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
气味却更浓了!
周妍去看张青。
张青已经早一步起身,手捂口鼻转过身去。
周妍有些难受地避开眼,继续拍着林清然的背。
韩红英站得远了些,皱着眉,和张青一样紧紧捂着鼻子和嘴巴。
今晚,火锅的底料选的是特辣。张青决定的。吃完,四人都被辣成了香肠嘴。
周妍一边拍着林清然的背,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
此时,被冷风吹了一阵,火辣感反倒麻木了。
折腾过后,还算清醒的三人商量了几句,便很快做出分工。
脸色仍然不太好的韩红英,走在后面负责照明。周妍和张青一人一边架起林清然的胳膊,拖着她走路。
喝了酒的人格外的沉重,不受控地下滑着身体。为了避免林清然不小心踩到坑坑洼洼滑倒在地,每一步她们都走得格外吃力。
张青连咒骂都无力开口了。
周围大部分店铺已经熄了灯。周妍兼职的店,也已经漆黑一片了。
借助于隔壁旅馆霓虹灯的一点反射的亮光,还能看清二楼杂货间的那扇窗户。
夜晚,那扇窗户比想象中的要窄小、阴沉许多。
回到学校时,六层高的宿舍楼已经没几盏灯亮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青竟然苦中作乐哼起了歌。歌曲,意料之中的不成调儿,也没有什么力气。
软弱无力的歌声,很快就消失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
楼道里的感应灯不受歌声的影响,熄了又灭,灭了又熄。
走到三楼时,灯突然闪烁了几下,韩红英吓得直接扔了手中的手机。
周妍已经没多余精力去吐槽她的紧张兮兮了。
几人颤颤巍巍地爬上六楼时,手和腿都开始不受大脑控制地打颤了。
这样的境况之下,进了寝室,韩红英仍然坚持着去洗澡了。林清然被她和张青扔在床上,直接像个死尸一样睡了过去,连外套都没脱。
周妍摊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后来,听着卫生间里呼啦啦的水声,她便也真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