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李阿姨的丈夫赶了过来。
顾不上丈夫想要了解事情真相的急迫表情，在看到丈夫第一眼的时候，李阿姨就扑进了对方的怀里，埋头嚎啕大哭。
周妍右手紧紧搭在左手手背上，粗糙的感觉仍在，仿佛右手也长了一层厚茧似的。
不可否认，在一位中年妇女的哭声里，周妍感到了后悔。
那个人是针对她的。
原本与李阿姨毫无关系。
在丈夫怀里哭了十多分钟的李阿姨，终于止了哭声，但情绪仍然不稳定。
大马路路灯照射下，之前来不及看清的脸，此时苍白而又疲惫。
周妍谢绝了两人的好意，跟着恰好从计程车里下来的4个学生，一同进了校门。
一边听着前面4人的说话声，周妍一边回想李阿姨被搀扶着离开的背影。
肩膀往下耷拉的样子，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曾被李阿姨紧紧握住的左手，此时，像被皮筋牢牢地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火辣辣一片，似乎连手的形状都扭曲了。
而这让周妍感到心安。
周妍在四人的嬉笑声中，默数着头上的星子。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鞋中湿意向冷意转变。
反反复复，数了十颗星时，她拨了父亲的电话。
父亲的电话没打通。
离十二点剩不到二十分钟。
她不敢有什么失望的情绪。
站在宿舍门口，看着因为听到动静面无表情朝门口方向看过来的宿管阿姨，周妍却不想马上进去了。
她靠在宿舍楼门前，放空了几秒，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什么也没摸到。
烟和打火机都不见了。
她略有些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心中也明白：大概是在刚刚的逃跑中掉在路上了！
烟她不心疼，可是打火机……却是她捡来的。
不——也许用“偷”更合适吧！
她头痛地捏了捏额角，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拨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便接通了。
“周妍！”
不是“喂”，而是直接叫了名字。
男人压着嗓音，没有迟疑地唤她名字时，她就有些后悔打这通电话了。
男人的某些细节，总是很容易让她心软。
“周峰”。她直接叫他的名字。
然后，她沉默了。
今晚，似乎只是叫出这个名字，就让人她的眼睛格外的难受。
她抬头看向天空。
“你——”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问：“有什么事吗？”
周妍没有想好问些什么、说些什么。
有那么几秒，她什么也没想，只是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等眼中的酸涩退去。
冬天里的星星，那份掺杂着空气的冷意，仿佛透过眼睛，直达内心深处，让人觉得这份冷神圣而不可侵犯。
“发生了什么事吗？”
见她迟迟未达，周峰放软了声音道。
回过神时，周妍便想挂断电话，但一开口却是“今年过年，回来吗？”
她尽量地让自己语调听上去轻松。
这是她曾经一直想问的。
他已经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而且她也知道即便此时得到肯定的答案，那人也会在关键时刻临时改了主意，最终决定不回家。
他已经爽约两次了。
“想我了？”
不是她所熟悉的回答。
耳边，传来男人压低着声音的笑声。
这让她觉得自己在他眼里，一直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嗯，很想！”
她没有迟疑地回答，带着些许强作的笑意。
不出她所料，电话另一头的人一时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峰才开口，却是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几天后她生日的事。
—
第二天，才走进打工的店子，周妍就发现气氛不同于往常，有些压抑。
原本以老板娘为中心坐着聊天的人群，看到她走进店子，就立刻围了过来。
眼神八卦而又紧张。
老板娘一开口，说的却是李阿姨的事。
“老李她丈夫，今天一大早就给她请假了！”
刚说完，立刻就有人抢着说道，“听说你们昨天被跟踪了？”
这句话似解释，又似询问。
周妍看了一眼众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们都知道了？”
即便老板娘没把话说开，周妍也或多或少能猜到李阿姨请假的原因，大概与昨天受到的惊吓有很大的关系。
老板娘将从李阿姨丈夫那里听来的事情经过又重复了一遍。
内容与昨天发生的事情大致相同。
只不过，按周妍自己心中的猜想，那人不是跟踪她们两个，而是她一个。
重头再听了一遍事情经过的员工，仍然表现出一副惊讶、紧张兮兮的样子。
周妍犹豫了下，还是没将自己心里的这份猜测说出来。
当觉得自己完全正确的时候——即使事实最后证明也是正确的——但是在被证实之前的过程里，保持谨慎、小心的态度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等到周妍站在收银台的位置，老板娘一个人走了过来，又告诉了她另外一件事：“听她丈夫说，她的腿疾又发作了。”
不用问，周妍也知道这个“她”指的是李阿姨。
她扫了一下店里的其他店员，她不确定老板娘有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店里的人。
李阿姨腿疾的事，周妍还是听张青说的。张青也没说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只是交代她不要说出去。
平日里，李阿姨动作有些慢，别人也只当她天生慢性子，从没人想过她的腿是不方便的。
“严重吗？”周妍问，再一次回想起昨日黑夜中李阿姨一边惊叫着一边带着她狂奔的一幕。
那是平常李阿姨绝对不会做的事儿。
老板娘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走前，叮嘱她最近一段时间要注意安全。
说完这些事情的老板娘，闭上眼，揉着太阳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不论老板娘心态多么年轻，但毕竟她与她们这些学生还是不同的。
作为年长者，她思考得更多、顾虑得更多。
晚上下班，出于安全考虑，老板娘让店里的两个男同事她送到学校门口。
其他店员不用吩咐，也早早地搭了伙，结伴一起下班。
之后，李阿姨接连几日没来上班。
店里员工也从一开始的议论纷纷，到后来很少提起相关的话题了。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身边跟了两个男同事的缘故，那个裹得严实的男人一次也没出现过了。
在这样忙碌而紧张的日子里，她的生日也到了。
她提前向老板娘请了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