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征走到殿外,对谢道士揖了一揖,叫道:“师叔。”
这女师叔打量了王征几眼,依旧冷了脸。也不言语,打头向山下而去。
此时天色向晚,正是薄暮时分。一条宽宽窄窄的石径蜿蜒山间,逶迤向下。
石径两旁梧桐高耸,杏木参差,青石板上金黄色的杏叶凋零。
女道士沉默的走在前头,身影婷婷,步子却不徐不疾。
淡淡的月色照进林间,更显得女道士身形婉约。
王征在月下望着前面袅娜的人影,心中一动。这情景,何其相似!不禁发起呆来。
唐苑唐苑,我如今又走在这熟悉的石板路上,可是你在何方?
虽然历近千年,山中景物多有不同,可是这石板路,依稀就是前世的模样。
那日正是傍晚时分,夕阳残照,俩人游历了山中景物结伴下山。
新婚的妻子唐苑就如同谢师叔一样婷婷的走在前面,一袭长裙勾勒出婀娜的身姿。
不时回头叫着流连忘返的王征:猪头快点啊太阳就要落山了!
笑语盈盈,娇靥如花,满山金黄的杏叶衬得妻子如临仙境,美不胜收。
情景如昨,历历在目。王征心中大恸,不禁双手抱头,口中嗬嗬而叫。
女道士觉得情景有异,回过头来,诧异的看着王征,百思不得其解:
虽说这弟子近来心神有伤,但经察看并无大碍。
况刚才他和掌教师伯独处了近一个时辰,掌教师伯对他青眼有加。
掌教道法高深,何等眼力!若是他心神大伤,师伯如何能看不出来?
可他此刻举止怪异,却是为何?
女道士正欲回身搀扶王征,王征一时警醒,立即神态如初。摆摆双手,向师叔示意无事,赶紧上前几步。
女道士的步子却更加慢了下来。
待王征走近身后,女道士开言道:
“我青城道门弟子数万,仅这山中便有数百人,其中不乏天资过人之辈。”
“中洲世家望族,高官豪绅,纷纷争送子弟入门。但若非天资不凡,与我道有缘之人,不能列入内门。”
“入门道童若年二十五不能突破道士境,年三十五不能晋身法师境,按门规便要遣散下山,入世修炼。”
这些我当然是知道的,王征心中奇怪,不知师叔为何此刻说起这些最基本的门规。
入世修炼实际就是列入外门,这些人终其一生,也鲜有人达到道师境。
女道士也不回头看王征,继续说道:
“你才年十六而达法师境,足见你有不凡之资,想来假以时日,必成门内翘楚。“
“前几日藏经殿抱真师妹告诉我,你近来多有研习《般若心经》,《降魔飞剑诀》。”
女道士此时突然转过身来,目视王征,口气转厉:
“我道门讲究传不言之教,但循序渐进总是天道,不可违逆。”
“多少好资质的门人弟子因贪功求急,伤了根基,泯然众人,落得个入世修炼的结果。”
“《般若心经》也还罢了,《降魔飞剑诀》却是非道师境不能小成,非天师境不能大成。便是师叔我,勘破道师境十有余年,尚且不能御剑远行。”
“你若强修法诀,难免心神受损,你切记之!”
王征点头称喏,心道:我近日来更觉怏怏,原以为是思念唐苑之故,却原来还有这层!
我每日到藏经殿翻阅经典,那美貌的抱真师叔看似冷若冰霜。原来她也和谢师叔一般面冷心热,偷偷观察关注于我。
这么说,穿越界萧林叶三大修真家族或者要变成萧林叶王四大家族了?
想到这里,顿觉有些好笑,同时心中一暖,步子也快了起来。
走不多时,山势突然平缓,高大的树木中间,耸立着一方牌楼。牌楼后面廷院深深,屋宇错落。
牌楼上有对联云:草亭闲坐看花笑,竹院敲诗带月归。
这便到了女道士的住处委心亭了。
向师叔揖了一揖,王征迈步独自下山,快步如飞。
而胸中却波涛汹涌!
千年之后,后世的委心亭已然不是此时模样。
但这副对联,却经世流传。
当日与唐苑在这对联下合影,残阳照影,玉人一双,何其欢愉!
王征迈步如飞,却神思恍惚,愁肠百结,脑海中全是与唐苑共处的时光。
想到自己死了这么久,唐苑哪里还能不改嫁?一时悲痛难抑,不禁流下泪来。
回到小屋,心境仍在追忆之中。王征情难自禁,拿起笔来,一首纳兰词一气写就:
海天谁放冰轮满,惆怅离情,莫说离情,但值凉霄总泪零。
只应碧落重相见,那是今生,可奈今生,刚作愁时又忆卿。
写罢读三遍,叹三声,掷笔于地,颓然坐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