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32天。
所有人都在马可的房间等候。这也是熊亮海的布属，从昨天早上一直到现在，所有人都要执行熊亮海的安排——“留在旅馆，什么也不要做”。简单，但也很无聊。现在熊亮海要求大家在下午四点半以前在马可房间集合，耐心的等他。熊亮海在电话里告诉马可，跟洪运奎见面的时间就在今晚。
“你觉得他能行？”一雯等的有点不耐烦。
“当然。”马可坚定的回答。但他心里也在打鼓。
俞一雯又问：“小卢在哪里？”
“熊亮海只让我们三个人在这等他，你，我，小夏。他的计划里一直都没有小卢。”
俞一雯只见过阿亮一次，印象不好，还是在公安局的门口，再加上邋遢的长头发。她讨厌这种社会边缘人，或者叫江湖人。
马可看着时钟上的数字蹦到四点三十分。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夏迎春走过去把门打开。一个人闪身进来，关上房门。
“你有什么事么？”
那人没有理会夏迎春的问话，径直走了进来。左手提着一只小袋子，放在了写字台上。右手提着一只大袋子，放在了床上。
“老板，我们还有十分钟时间，请大家在这个时间内填饱肚子。”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写字台上那个小袋子，把食物分给大家。
马可分到的是面包。“你是阿亮？”他问。
“是他，”夏迎春说，“声音没错。就语调有点儿——我说不上来。”夏迎春说着接过他那份汉堡。
“老板，你不能喝太多水。”熊亮海说着手却没停，给一雯和小夏一人一支饮用水。
“你真的是阿亮？”马可上下打量了几秒钟。熊亮海跟两天前大不一样，长发剪成了不到一寸的短发，还换上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皮鞋擦的锃亮。
熊亮海挺直了肩膀。“老板。以后请叫我熊亮海，或者大海。我已经跟过去的阿亮说拜拜了。”
马可看到熊亮海一脸严肃忍住了没笑。“这样好，”他说，“像模像样。衣服也挺合身，哪来的？”
“你送我的。”
“我？”
“前天你给了我一张信用卡。记得么？”
“你给自己买了衣服？”
“还有别的。”熊亮海露出手腕上的那块百达翡丽。“这些都很有必要。”他说，“我昨天见了一些人。一副好行头能省很多事。”
马可点点头。他想起来一个词好像叫首因效应，还有洛钦斯陌生人印象实验什么的。
“你还买了什么？”
“多了。你先吃东西，我们还有七分钟。”
马可咬了一口面包。“然后呢？”
“出发。去见洪运奎。”
马可一边啃面包，一边想这件事。他实在想不通。“你就用了一天，我就能见到洪运奎了？”
“我有我的办法。任务是让你见到洪运奎。而且我发现那张信用卡能够提现却没有限额，这就容易多了。还有六分钟。”
“我吃完了。”夏迎春举手说，“也喝完了。”
熊亮海拉开大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丢给夏迎春。“把这个换上。”
“这是什么？”
“任务用的服装。一共三件。除了老板都要换上。”
马可把剩下的面包塞到嘴里，呜呜的说：“可你没让我通知小卢。”
“夏迎春、俞医生、我，三个人。”
熊亮海说着，递给俞一雯一件。自己拿了一件。“至于小卢，”熊亮海说，“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马可差点被面包噎住。
“你把他怎么了？”
“放心。我只是辞退了他。”
“辞退？”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然后一起呆呆的看着熊亮海。
“小卢是商业间谍，”熊亮海看了看三个人的反应，“你们都知道了？他是黑水公司收买的卧底。”
马可、一雯、夏迎春，眼睛瞪的更大了。
“你怎么查出来的？”小夏问。
“一时半刻说不清。总之，我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帮我约保罗见面。我们两个交接了工作，最后我叫他离开这里，永远消失。”
“你跟他交接了工作？”三个人同时问。
“是！从现在开始我来顶替他的职位。”然后熊亮海问夏迎春，“我忘了问他工资卡怎么办的。你能帮我处理一下么？”
“呃——好的。没问题，我记得每一个程序。不过——可能需要马可先生签几个字。公司员工聘用管理规定第二十三条说……”
“俞医生。请您到洗手间去换下衣服。”熊亮海说，“我们现在必须下楼了。”
他们糊里糊涂的按照熊亮海的要求换了衣服，看起来像是搬运工的制服，还有一顶帽子。然后他们从消防通道偷偷下楼，上了一辆货车。帽子上和货车上印着某个快递公司的LOGO。
（2）
一串警车开进了路口。
夏迎春数了一下，有7辆。车顶上全都闪着警灯，警笛声音开的很大，方元两公里的居民大概都被吵到了。
熊亮海看了看手表，19点10分。“时间刚刚好”他说。
警车的尾灯消失在小路里。熊亮海又等了两分钟才打着货车，开进了去。货车挂在一挡上，沿着果园里的小路缓慢行驶了400多米。前面警车停在路边，但警灯没有熄灭。他们从警车旁边驶过，绕到车队的前面。
“这里什么时候加了岗？”夏迎春惊呼，“以前没有的。”
前面是一个新建的保安岗亭。还有一个栏杆横在路中央。
“一周前加的，一共九个人分成三班。”大海说。
车子开到栏杆前停下。一名保安从岗亭里出来，朝货车走过来。
“你们去哪？”保安问道。
熊亮海摇下车窗朝保安喊：“送快递的，一位姓洪的先生买了茶台。”
等到保安走到跟前，熊亮海又压低声音说：“里面怎么样？”
那名保安看了看周围，也压低声音：“其他人都跟警察进去抓狗了，说是有多人报警，投诉果园里有五条疯狗到处伤人。”
熊亮海探出半个身子看了看前面的果林。隐隐约约有一些手电的光亮在里面晃动。
“放心吧，都支走了，就我一个。”保安拍胸脯保证道。
熊亮海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这是剩下的。”保安接过去搓开信封口，借着路灯检查了一下。然后裂开嘴笑了笑，把信封揣在怀里，掏出遥控器朝岗亭按了按。栏杆缓缓上升。熊亮海再次发动车子，缓缓开了进去。
“你认识那个保安？”夏迎春想不通。
“我让小卢带我去见了保罗记得吧？”大海说，“他没认出我来。我直接告诉他我代替了小卢的工作。然后我说经过上次打架的事情，我们马可副总裁招惹了黑社会，需要一名保镖。”
“然后呢？”小夏问。
“欣然接受，”俞一雯插了一句，“他们需要眼线。没了小卢，当然要找人代替。”
“没错，”大海呲了呲牙，“俞医生睿智。”
“之后保罗给我引荐了他们的安保公司，记得那个保安队长么？”大海说。
“一脸横肉，左耳旁边有颗黑痣，上面还有两根毛，喜欢穿……”
“就是他。”熊亮海吃吃的笑，“我说半生公司准备扩大北星市的生意，需要更多的安保人员。然后我提出想看看他们的档案，再从里面找一个可以贿赂的人。”
“他信了？”
“稍微费了点事，”熊亮海右手食指和拇指捏成一条缝，“大概费了这么多。”
“怎么做的？”夏迎春像一个娃娃，围着老爷爷听他用家乡话讲故事。
“他不信我。但他相信我的百达翡丽，还有那张没有限额的信用卡。我跟他讲，一定要向我们半生公司收取高于合理价格的费用，然后把卡丢给他。”
夏迎春如堕梦里，眼前这个人无论怎么看也不像那个锁都开不开的小偷。
“那些警车是怎么回事？”一雯问。
“刷信用卡，找几个人打个电话。算好出警的时间。”
“什么时间？”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小夏问：“你给了刚才那个安保多少钱？”
“记不清了，他要多少我就给多少。那个信用卡又没限额。”
夏迎春咂了咂嘴。“K先生看到账单，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他们的货车又向前开了10分钟，终于到了别墅。别墅门前也加了岗，两个武装成‘机械战警’的安保人员，腰里都有一把麻醉枪。那枪得益于这片实验林区和疯狗，市政和公安特批，配在腰间还挺唬人的。
“你们怎么进来的？”战警把车拦下来。
“送快递，有位洪先生订的茶台。”熊亮海依样画葫芦。
“洪先生有说要买茶台么？”一个转身问另一个。
“洪先生倒是喜欢喝茶。不过——没听他说过。”
熊亮海看了看表，正好19点30。突然没好气的大叫：“让那位洪先生出来看看不就得了。”两个战警互相看了看，点点头，其中一个回去敲门。还没等敲，有人推门出来。是阿俏姐。
“你们乱哄哄的干嘛？别打扰洪先生休息。”
“这些人说洪先生订了个茶台。”
“那快拿进来吧，”阿俏姐看了看手表，19点30分，“快点放进去，然后赶紧走。”
阿俏姐催促着熊亮海他们抓紧往里搬。两个‘战警’还过来帮他们扶着门。大海和小夏下车，合力从里面抬出一座茶台，一直搬到别墅内客厅的地板上。俞一雯向下拉了拉帽檐，夹着一个速记本，走到阿俏面前请她签字。阿俏接过本和笔，把自己的名字签上。签完还给俞一雯的时候，她瞥到了帽檐下的脸，愣了愣。
“你——”
俞一雯赶紧转身上车，侧过脸去，假装收拾快递单据。
阿俏皱着眉，正想着这张脸在哪里见过，熊亮海和夏迎春已经回到车上。倒车，掉头，原路返回。
车子往回开了5分钟，小夏才敢说话：“你算到那个时候阿俏会出来？”
“洪运奎高价请她，就是因为她准时。”大海说，“洪运奎规定的，每天晚上19:30完成工作，她就在晚上19:30准时出来，从没早过也没晚过。”
“那两个站岗的会把我们放进去，也是你算出来的？”
“每个计划里都有些运气的成分。”
夏迎春摸了摸脑袋。
“如果他们还是不让进，我还有第二套方案。”熊亮海从身后抽出一个锤子，一头钝一头尖的那种。“我过去是侦察兵，随机应变，搞敌后诊察，有时需要抓一两个舌头，有时需要尽快解决对方。”
（3）
马可小睡了一会儿。
手腕上一轮震动惊的他打了个冷战。他看了看腕表，22点10分。那是熊亮海预先设定的行动时间。他仔细的听了听外面的声音，静悄悄，感觉自己像被钉在棺材里埋在地下十米深的地方。确定没人在附近之后，马可摸到门闩，轻轻拉开轻轻的放下。茶台底座的侧壁敞开一个小门，马可从茶台里面爬出来。
从黑暗中出来，视力格外敏锐，月光足以让马可把周围看的清清楚楚。这是客厅，马可来过一次，记忆犹新。
马可先是检查了楼下所有房间。唯一奇怪的是厨房里的餐桌上有一些精致的食物，那应该是阿俏留给洪运奎的晚餐，但是没人吃过或者动过。马可蹑手蹑脚走上楼梯，到了楼上。楼梯口旁边是洗手间，紧接着第二间就是洪运奎的卧房。马轻轻的推了推门，试着拧了拧门把手，门锁住了。马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看到隔壁还有第三个房间，门是敞开的。他探头进去看了看，原来是一间书房，桌上空空如也，书架整整齐齐。打扫的很干净。
马可走进去，虚掩房门。他坐到书桌后面的椅子上，轻轻的打开抽屉。跟洪运奎的办公室差不多，全是关于水果的书籍、图鉴，只是比办公室整齐的多。马可把东西还原，思考着下一步做些什么。突然，隔壁卧房的门传来的开锁的声音，紧接着门打开了。
马可下意识的蹲下身，猫着腰，扭手蹑脚来到书房门口。他从门缝窥视外面的动静。走廊的灯亮了起来，一个背影披着睡衣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马可不敢确认那是不是洪老板，看身材他比鸿运奎可瘦多了，而且脚步踉跄，像是喝醉了。
那个身影去了趟洗手间，跟着是马桶抽水的声音。那人看起来应该就是洪运奎。马可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出去，然后直言相告。可这会儿洪运奎已经下到一楼，听起来像是进了厨房，也许是去吃东西。
马可瞄了一眼卧房的门，里面泛着幽幽的玫红色的光。马可脱下鞋踮着脚轻轻的走出书房。他来到卧室的门前，探身往屋里看。马可被眼前的景象惊的呆了。若论奇特，那间装满标本的办公室比起这间卧室，简直就是小儿科。
马可挪到围栏边，往楼下看了看，洪老板似乎还在厨房吃宵夜。他转回身，轻轻走进卧室。
……
……
马可正在卧室里满足自己的好奇。身后突然有人说话。马可猛的转回身，他似乎见到有个什么东西朝他射来，噗的一声，那东西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马可伸手去摸自己的肩膀，可胳膊抬起一半便再也抬不起来。门口进来一个人，马可的视线开始变的模糊，看不太清那个人的脸。
咕咚。马可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