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葳知道，像是自己这样的“老江湖”，在室内设计师行业有过一席之地，如今脱离大船独自飘荡在大海上，会比很多初出茅庐的新人更加难混。
她最大的难题就是“定位”，最怕的就是自己对自己的定位和别人对她的定位不一样。那些招募新人的公司不会找她，中型以下的设计室也不会找她，因为都觉得她加码高，实力够，难以驾驭和掌控，既然能和前任公司闹得这么大，谁还敢把这尊大佛请回家？
——姚小葳的手段有多狠？
自从姚小葳高调返回Hi飞翔搅了一次局，这阵子圈内人谈论的都是这个话题。
有人说，一向安分守己的姚小葳，放弃了无数个去大公司晋升的机会，本以为会被男朋友兼老板就这么耽误下去，直到江郎才尽，安心做一个家庭主妇，没想到摇身一变，笑呵呵的给了前任这么大的“难堪”，这女人尾巴带刺，是属蝎子的。
后来，姚小葳还是从连耀阳那里听说的消息，那位方总最终还是和曾允签署了注资协议，却在签约之前临时将条件改换，比以前苛刻不少。
曾允问方总原因，方总就趁机拿姚小葳说事，说如今的Hi飞翔需要他重新估价，还指责曾允有眼不识金镶玉，姚小葳能结识陈太，并且获得极高的赞誉，证明她手里是有人脉有资源的，竟然因为一点感情失利就这么把人放跑了！
姚小葳听了连耀阳的转述，只觉得啼笑皆非。
那位方总明明是坐地起价、借题发挥，Hi飞翔的估值不会因为她一个人就降低，而且方总和曾允最初开始接触谈判时，她还没有去比利时，方总又怎么会把她和陈太相识的事未卜先知的计算在内？
但不管怎么说，因为这件事曾允又记上了姚小葳一笔，这里面自然也有孙燕虹吹枕头风的功劳。
……
姚小葳听完关于自己的八卦，和吃瓜群众们对她内在人格的精彩解读之后，依然没有忘记要尽快给自己筹谋未来。
电话里，连耀阳是这样建议的：“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急。现在这个节骨眼，全行的人都在等着看下半集，自然上赶着要给你意见的人也会有很多，你可千万别病急乱投医，最主要的是想清楚自己的现状，眼前的难题，和将来最希望的发展方向，不要因小失大。”
的确如此，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有的是，上赶着来挖角灌迷汤的也大有人在，姚小葳见多了听多了，心里也越来越清楚。
眼下除了连耀阳，她谁的话都不会信。
没想到一转眼，连耀阳就不请自来了。
那天，姚小葳正在以前的工作室里收拾东西，张晓和刘骏在外间忙活手里案子的收尾工作，没有进里间打搅。
但说穿了，他们也是不好意思。
无论姚小葳如何说“不介意”，还反过来劝他们认清形势，凡事先保护好自己，他们二人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因为他们一起放弃了姚小葳，这等于是背叛。
就在这个时候，连耀阳登门了，直接进了里间。
张晓和刘骏在外间面面相觑，心里都在犯嘀咕。
直到张晓问：“你说，小葳姐会不会去连耀阳的工作室？”
刘骏往那方向看了一眼，说：“如果是我，我也会去，那边是更大的平台。”
话落，两人又一同沉默了。
而里间呢，连耀阳一进去就开门见山，说是来给姚小葳指点迷津来了。
姚小葳也终于露出了这一天的第一个笑容。
“学长费心了。”
姚小葳很快放下手里的活儿，端了杯咖啡给连耀阳。
两人在乱糟糟的桌前坐下，却谁也没介意眼皮子底下的阵仗。
连耀阳喝了两口咖啡，就在姚小葳好奇的目光下直奔主题：“下一步怎么走，想好了么？”
姚小葳老老实实的摇头：“没有。”
连耀阳又问：“是有想法，但无法实现，还是连想法都没有？”
姚小葳说：“想法有很多，但我不知道怎么选。”
迷雾，全是迷雾。
姚小葳现在眼前是一片迷雾，它们挡住了前路，她连目光可及两米的距离都看不清，更加预料不到什么时候该拐弯，什么时候该掉头，一个不小心就会碰壁。
说到“选择”，姚小葳眼里充满了不解和困扰，连刚才闪现的笑容也飞快地消失了。
一瞬间，连耀阳好像在姚小葳身上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那个失魂落魄，虽有实力却不知道该去哪里的自己。
虎落平阳被犬欺。
无论是在哪一行，人都不能光有本事，还要懂得选择，看得清实际，选择错了，和机运失之交臂，那是多少后悔药也救不回来的。
连耀阳将随身携带的Ipad放在桌面上，双手合拢，说道：“我本来想把你请来我的工作室，看看能不能融入团队。你的能力我是认可的，但是张晓和刘骏现在和你分家了，我手下的小设计师和你没有切磋过，突然让你过来带人接项目，大家都会很辛苦。所以我也帮你想了这样几种方案，仅供参考。”
姚小葳一愣，抬起头看着连耀阳。
这还是她离开Hi飞翔这几天里，遇到的唯一一个不求任何利益回报，也没有趁火打劫的同行。
至于其他人，有的是来甩片汤话的，有的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还有的会朝她伸出橄榄枝，说她是人才，却开出了苛刻的条件。
姚小葳：“好，学长你说。”
连耀阳微微笑了，很快提出第一种方案，就是等他的工作室结束手头上的大案子之后，再让姚小葳进来和大家磨合一阵，看是否合适，就当是骑驴找马也好。
但这样一来，姚小葳将会有一个月的“假期”。
他说这话时非常的轻描淡写，显然这并不是重头戏。
姚小葳边听边点头，进而又问：“那第二种呢？”
连耀阳拿出几张名片，在姚小葳面前摆成一排。
“这几位老板，都是我信得过的合作方，有的现在还和我们的工作室有合作，诚信方面不成问题。自然，他们也希望能给自己的公司招募到首席设计师，我相信只要我和他们提起你的名字，不会有人拒绝。你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只是最近被那些传闻连累了，难免会有一些小人落井下石，将那些传闻和实力挂钩，趁机抹黑你。”
连耀阳的意思，姚小葳再明白不过，她也相信以连耀阳今时今日的分量，有他出面作担保，再大的绯闻也伤不到她。
姚小葳一眨不眨的看着连耀阳的眼睛，她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此前数日堆积的怨怼和愤怒，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净化。
原来只有在逆境中，才能检验出谁是真的朋友。
姚小葳笑道：“学长，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么？你永远会把最好的，最适合的选项留在最后一个说。我想，如果是生活在神话传说里的话，你一定是河神的角色，就是那个笑眯眯的浮出水面，问人家，‘我这里有金斧子、银斧子和铁斧子，请问哪一个是你掉落的’那个。而且，选择金和银的都是wronganswer。”
姚小葳毫不留情的将连耀阳的关子拆穿，连耀阳也笑了：“好吧，我的确还带来第三种方案，最累，最辛苦，而且前途未卜，但是很有挑战性，也最合你的胃口。”
连耀阳边说边刷开Ipad，呈现出里面的平面图纸和一个商业楼盘的介绍。
……
姚小葳耷眼一看，霎时间明白了连耀阳的意思。
眼前这份平面图正是北京最“神秘”也最炙手可热的共享办公室——“远航”。
几年前，连耀阳的事业惨遭滑铁卢，是周围的几个朋友对他不离不弃，伸出援手，他也在逆境中获得了启发，靠着这份名为“远航”的共享办公室设计图起死回生。
姚小葳迫不及待的刷着连耀阳递过来的Ipad，那上面有着他设计的每一个细节图，从最初的构想、草图、概念设计图到后续每一步改动过的痕迹，这些都是一个设计师的创作思路，也是设计图的精髓所在，是绝对不能外传的商业机密。
但连耀阳却毫不藏私的给姚小葳看了。
姚小葳兴奋的说：“天呐，这回我可是见到宝贝了，学长你给我看这些，不怕我偷师啊？”
尽管嘴上说着，她的那双眼睛却一点没离开过Ipad。
“我听说‘远航’的办公位早就满了，现在预定也要等到一年后才有空位，而且还是同类商品中最贵的，一位难求啊！”
姚小葳毫不吝啬地夸了一番，把连耀阳捧得心满意足。
他笑着补充：“也是最好的。”
姚小葳抬起头：“对，也是最好的！”
隔了一秒，她又问：“可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连耀阳故意停顿了几秒，才公布谜底：“现在有个空位，是‘远航’的老板根据当初的协议一直帮我保留的，我每个礼拜也会抽一天时间去那里看看，听听周围的创业者在聊什么，跟他们来一场头脑风暴。你也知道，对于一个设计师来说，需要多接触不同行业的人，了解他们的价值观，他们的所思所想，他们的需求，他们的困境，学会站在对方的角度看问题，那么设计出来的东西才会更具人性化，更容易和客户产生共鸣。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租赁‘远航’的创业者不仅有眼光，而且有非常高的文化素养，各行各业的人都有，那些企业老板要挖掘人才也会选择先去‘远航’走一圈，看能挖到什么宝。那里绝对是一块风水宝地。”
姚小葳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有些找不着北的看着连耀阳，半晌才问：“学长，你接下来不会是想告诉我，要和我分享这块宝地吧？”
连耀阳：“聪明！”
啊？这是真的么？！
姚小葳足足愣了十几秒，只是盯着连耀阳看，嘴里喃喃道：“OGM，你一定是帮灰姑娘变出公主裙和南瓜车的仙女姐姐。”
连耀阳听了啼笑皆非，一时也不知道该嫌弃这比喻，还是该高兴。
姚小葳的情绪却变得很快，转而陷入了天人交战，一边是“如获至宝”的窃喜，一边是“不好意思”的为难。
但她没有纠结太久，很快就说：“不过学长，这事你确定么，你舍得么？这么厚重的礼物要是送出去了，万一后悔了想要回去，怎么也得等一年才好意思开口吧……”
连耀阳先是一愣，进而大笑出声。
“放心，既然给你用，起码也要一年，不会一、两个月就收回来的。不过要是我偶尔想过去采采风，你可别轰我啊。”
姚小葳瞬间放心了：“哪能啊！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这真是她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然而笑过之后，姚小葳很快就收起戏谑的表情。
她垂下眼，这几天还是第一次如此放松，不由自主的就吐露了心里的烦恼：“学长，说实话，我现在的情况比较尴尬，高不成低不就的，小公司不敢收，大公司要考量，还有很多人给我落井下石，只有学长雪中送炭……所以，你这个人情我将来一定会报答。”
听到这话，连耀阳也安静下来，瞅着她。
过了几秒，他才伸出手，轻轻拍了下姚小葳的肩膀：“一年的时间，不要着急，不要太赶，就当是给自己重新打个地基，也当做是交一份合格的考卷。‘远航’里卧虎藏龙，你一定能找到自己要的东西。”
姚小葳点点头：“我会的，我一定能做到。学长，你相信我！”
……
这天晚上，袁冬青拎着外卖盒跑来找姚小葳。
姚小葳心情好，特意拿出一瓶清酒和袁冬青分享。
酒足饭饱，姚小葳整张脸都红成了关公，借着酒劲儿才敢跟袁冬青实话实说：“其实，就在学长今天找我之前，我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也做好向现实低头的准备了。”
袁冬青听到这话，愣了一秒，她有点不相信这是姚小葳会说的话。
在袁冬青的认知里，姚小葳一向是自信的，精力旺盛的，性格倔强，遇到什么样的贱人最多就是发顿牢骚，第二天就能生龙活虎。
直到这一刻亲耳听到姚小葳的话，看着她眼神，袁冬青才意识到这件事对姚小葳的影响力。
袁冬青问：“你所谓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姚小葳自嘲的笑了：“降低身价，打折把自己卖出去。”
袁冬青皱起眉，有点生气：“感情是感情，事业归事业，你犯的着因为曾允那个渣男贱卖自己吗？你要真这么做了，那孙艳红不定怎么拍手称快呢！”
姚小葳反问：“不然呢？我就是心气再高，也要有现实支撑，我再高估自己，也要吃饭吧？这种情况下，我只有两条路，要么就去找一家公司从头开始适应，要么就是自己重新注册一个工作室，还要招聘助手。前者是一个未知的环境，不一定比Hi飞翔的工作自由大，我要收敛自己的脾气、性格，磨练心性，最起码要花一年的时间在适应新的团队上。而后者呢，我需要很多流动资金，我手里的钱根本不够，就算够，我今后要操心的也不再是设计图，还有人事、财务那些我一窍不通的事情上，那样的我，还能专心设计么？”
袁冬青听完，长叹一口气：“那现在呢，你学长给你在‘远航’安了个位子，你还是要重头做起啊，有什么分别？”
姚小葳非常笃定的点了下头：“有的。最起码我节省了一年工作室的资金开销，我可以一边找助手，一边接设计图的散活儿，学长那里会给我提供一些，我还会额外接触几家公司，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项目。别看只有一年时间，却能帮我节省不少心力，做我们这一行的，精神上的透支是最可怕的。有的设计师因为在一个项目和周围的琐事上劳心过度，接下来好几年都会有职业‘后遗症’。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本事恢复过来。所以学长这次出手，真的帮我解决了一大块难题。”
说到这里，姚小葳又想到几年前那个“走投无路”的连耀阳。
同是天涯沦落人，说的大概就是他们吧，正是因为都尝到过失意的滋味，才会产生共鸣，也因如此，连耀阳送来的及时雨是她最需要的，也是最切中脉络的。
袁冬青和姚小葳不是一行，自然体会不到姚小葳的痛苦，或者说对于袁冬青来说，感情就是感情，工作就是工作，是根本不能混为一谈的两件事。
袁冬青也是听到姚小葳这些吐露，才渐渐明白了姚小葳的纠结。
“我知道过去七年你只在Hi飞翔工作过，你跟随Hi飞翔度过了最难过的低潮期，随着它的崛起也逐渐累积了名声和实力，你和这家公司曾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撕破脸了，不管你是不是受害者，外面那些人都会对你有看法的。你要用一年的时间振作起来，这条路可不容易走。你做好准备了么？”
姚小葳笑了一下：“没有。”
袁冬青愣了。
姚小葳接着说：“事情来的这么突然，我怎么可能准备？但是你放心，没有准备我也会硬着头皮上，我也会从现在开始好好学习怎么处理危机。”
袁冬青默不作声的又倒了杯酒，推到姚小葳面前：“喝吧，作为一个不懂行的朋友，我能为你做的也就是陪你喝酒了。”
姚小葳笑着将酒倒进嘴里，长长的出了口气，将头枕在胳膊上，感受到那酒劲儿渐渐往头上走。
“你知道么，曾允之前还发微信谴责我，说我意气用事，说我太冒险，仗着有点天赋就作，等我离开他去外面看看，就会知道之前他为我创造的环境有多么的贴心，外面那些人才是真正的豺狼虎豹。”
袁冬青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说道：“放他娘的屁！他对不起你他还有理了？他他妈的知不知道有天赋和没天赋的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姚小葳眯着眼，已经快要睡过去了，迷迷瞪瞪的问了一句：“是什么？”
恍惚将，她听到袁冬青这样说：“就是冒险精神！”
姚小葳吃吃的笑了。
袁冬青嚷嚷道：“没有天赋的人，自然不敢踏错一步，他们怕输，怕自己辛苦得到的一切会化为乌有，他们还认为那些有天赋的人都是疯子，因为那些疯子时时刻刻都在冒险。但是有天赋的人根本不认为那是冒险，他们只是在做自己，却被那些平庸的人诟病。姚小葳，你甭管别人的闲言碎语，就只管做你自己，你有孙燕虹没有的东西，一定不要把它弄丢了！”
这回，姚小葳连应声的力气都没了，她带着微笑睡了过去。
……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姚小葳起床后叫了一份外卖，简单吃了几口，就开始收拾从以前的工作室带回来的杂物和图纸。
她在家里还有个书房，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每一张她手绘的图纸成品都会标上编号、时间和题目，小心封存在书房的大柜子里。
她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将带回来的图纸收好，正准备起身去洗个澡，这时就听到门铃响起。
姚小葳走到门口：“谁啊？”
没想到门外响起一道令人意外的声音：“是我，孙燕虹。”
姚小葳的眉毛瞬间打结。
孙燕虹？那股歪风把她吹过来的？
嗯，准备没好事。
姚小葳的第一反应就是拒不见面，给孙燕虹一个闭门羹，可她想了想，又没有这样做。一来她实在好奇孙燕虹那张嘴里能放出什么样的屁，也让她长长见识，二来则是因为这些天她学会了一个道理，就是越是让自己恶心的人和事，越要去面对，逃避只是欲盖弥彰，证实自己的懦弱。
所以姚小葳很快就将门打开，迎上了这位不速之客。
孙燕虹笑眯眯的站在门外，身上穿着套装，手里还拿着公文包。
……
两个女人照面，不管是朋友还是情敌，第一眼注意到的一定是对方的皮肤状态和衣着品味，暗中较劲谁是红花谁是绿叶。
孙燕虹刚好就是这样的心态，她在感情上打了胜仗，自然也想在别的地方赢得漂亮，于是乍一见到姚小葳，就不由自主的打量起来。
但孙燕虹想不到，她会见到一身中式装束的姚小葳。
那件中式衣裳剪裁得体又居家，长度刚好过膝，一边绣着古朴精致的盘扣，却没有将人裹得密不透风，反而更像是结合了时下的流行元素，衣裳既宽松又懂得在细节处收拢，柔软轻薄的面料更是考究，正适合夏季。
“有事？”直到姚小葳冷冷的回望着孙燕虹，这样问道。
孙燕虹这才收回目光：“我能不能进去和你聊聊，不会耽误你太久，就十分钟好吗？”
姚小葳只有四分之一秒的考虑，就退后一步，示意孙燕虹进屋。
孙燕虹跟着姚小葳往屋里走，正好看到在她后脑用来盘头发的银簪，造型雅致，做工精妙。
偏巧不巧的还是孙燕虹一年前看上的同一件，而且只有这一件，是一位老工匠亲手打造的，绝无二家。
孙燕虹还记得它的售价，四位数。
这个数字是她就算再喜欢，也绝不可能买的“天文数字”。
四位数用来盘头？除非她疯了。
那枚银簪一下子刺痛了孙燕虹的眼睛，她心里又一次涌上嫉妒。
孙燕虹怎么都想不到，在外一向洋范儿打扮的姚小葳，在家里竟然这样古色古香，还买下了她曾经爱不释手的东西。
直到孙燕虹来到客厅，看到一屋子的实木家具，她才发现刚才的嫉妒和眼前这一切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
事实上，这间屋子里大部分的中式实木家具都是姚小葳的父母二十年前买的，那时候物价没有现在这么高，姚父又刚好沉迷收集这些，加上又认识门路，不知不觉就买了一屋子。
姚小葳和父母分别住在两栋房子里，房子也是家里爷爷辈留下的，祖祖辈辈都是传统的本分人，唯有姚小葳天生反骨。
但姚小葳就算再喜欢那些欧美的奢侈品，也不会败家的把一屋子的中式家具处理掉，改用华而不实的西式家具，加上她自小跟着父母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这些老物件的价值。
等孙燕虹坐下，姚小葳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径自拧开盖子灌了一口，问：“什么事，说吧。”
孙燕虹有点口渴，却不好意思讨水喝，便笑着说：“小葳，你这身衣服可真好看，是在哪里买的？”
姚小葳低头一看：“没得卖，找老裁缝做的。”
孙燕虹：“这年头还有裁缝啊？养个裁缝要不少钱吧？”
姚小葳挑了下眉，颇为有趣的看了孙燕虹一眼：“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打听我的衣服？”
孙燕虹连忙摆手：“不是，我就是想先闲聊两句……”
显然，孙燕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后面一定憋着奇臭无比的屁。
姚小葳也懒得听她铺垫，直截了当的问：“是我的交接没办好，有漏掉的，还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曾允自己不好意思来，所以找你挡枪？”
一提到曾允，孙燕虹立刻站起身：“不，不是的，曾允本来是想自己来问你的，但是我怕你们一见面又要吵架，对大家都不好，我就跟他自荐了。”
这下，姚小葳觉得更有趣了。
孙燕虹这女人演技一向在线，而且很聪明、狡诈，还有点可怕的眼力见，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舞台刷存在感，所以今天来肯定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姚小葳：“哦，要问我什么？”
话落，姚小葳也没闲着，放下瓶子，转而走进书房，不过几秒就折了出来，手里还多了个纸箱子。
孙燕虹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姚小葳挽起袖子，头也不抬的开始收拾箱子里的杂物：“我刚才正在收拾不要的东西，你说你的，我听着。”
姚小葳这种目中无人让孙燕虹好一阵尴尬，她向前走了两步，问她：“要不要我帮忙？”
本以为姚小葳会直接拒绝，没想到她手上一顿，抬眼的瞬间竟然笑了：“也好。”
姚小葳当着孙燕虹的面从纸箱子掏出几件东西，有她在工作室用过的法压壶，几个杯子，还有一些小摆件。
姚小葳指了下其中一个杯子说：“这个我现在用不上了，你要不要？”
孙燕虹愣了。
姚小葳“好心”的补充：“曾允也有一个，你们刚好凑对。”
孙燕虹脸色一变：“不用了，我有杯子。”
姚小葳并不在意，笑着将杯子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咚”的一声发出巨响。
孙燕虹肩膀一抖。
姚小葳又拿出第二件：“这个摆件好像也是一对，你要么？”
孙燕虹抿紧了嘴，硬是挤出一抹笑：“小葳，你别这样好吗？”
姚小葳点点头，同样将摆件扔进垃圾桶。
那摆件撞到垃圾桶里的杯子，发出比刚才更大的响声，而且还撞碎了。
孙燕虹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睁大了眼一副非常无辜的样子，有点憨，有点委屈。
“小葳，我知道你很记恨曾允，你也很讨厌我，你肯定巴不得我们都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了。我也知道，这件事我做的不对，我也一直想和你道歉，毕竟咱们以前还是朋友。我没想过你能原谅我，但是如果能让你骂我两句，让你发泄出来，别把自己憋坏了，我也会觉得高兴的。”
……
骂？发泄？
骂什么，发泄什么？
骂她是第三者，再举着大喇叭发泄情绪？
姚小葳真是打从心里笑出声了。
“所以你今天是来找骂的？”
孙燕虹脸色一白，低下头，纯然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
这一瞬间，孙燕虹仿佛成了一面镜子，清楚地让姚小葳看到，自己到底“输”在了什么地方。
这个女人，非常懂得“示弱”，尽管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抢夺”。
像男人一样思考，却像女人一样办事——这就是孙燕虹“逆袭”致胜的法宝么？
姚小葳说：“我没什么可发泄的，你和曾允脑补的太多了。不过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孙燕虹抬起头：“什么？”
姚小葳十分冷静的看着她：“你得奖的设计图，是你自己的创意么？”
孙燕虹一下子激动起来：“小葳，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个设计当然是我做的啊，我注入了很多心血在里面，每一个细节都是我亲力亲为，连助手都没有用。当然，我也承认，这里面曾允也帮我想了很多……”
每一次，无论是谁指责孙燕虹借鉴和抄袭，她都是这套说辞。
所谓熟能生巧，这回自然张口就来。
姚小葳是真的佩服她混淆视听的本事。
“我只是想知道那些设计是不是你自己想的，并没有指责你假手于助手。再说，无论是模仿、借鉴，还是抄袭，那些也需要下功夫研究的，看怎么能不被人看出来，不被人揪住把柄，这就需要掌握尺度和火候，自然要花费心血啊。”
孙燕虹越发委屈：“原来你一直这么看我。”
呵，她怎么看重要么？
姚小葳叹了口气，将箱子的盖子合上：“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就不留你了。这箱子东西我都不要了，那天我把我的私人物品都带走了，害你答应了那么多人却交不出东西，我也很不好意思，这几件就当是补偿吧。”
姚小葳说着就走向门口。
孙燕虹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在比利时和BowenYou签的临时协议，曾允希望我拿回去！”
姚小葳一顿，没有回头，脸上却浮现出冷笑。
果然，这才是正题。
孙燕虹见她没动静，又补充道：“那毕竟是你以Hi飞翔的名义和BowenYou签的，属于Hi飞翔。”
姚小葳慢悠悠的回过身，问：“曾允是不是还没有拆过我上次拿回去的箱子？”
孙燕虹一怔：“你是说……”
姚小葳淡淡道：“临时协议的原件就在里面，我没有备份，所以如果曾允把那些箱子作废品处理了，你们恐怕就要去垃圾回收站找了。”
……
拿到要的结果，孙燕虹果然一秒都没有多待，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姚小葳一关上门，就笑出声。
她还真是没想到孙燕虹今天的来意，原来他们以为她会藏起协议以示报复？
呵，那个尤长廷可是全世界最不省油的灯，她和他接触两天就知道有多难缠，十个曾允加上孙燕虹也不是个儿，他们要是真的签署了战略协议，Hi飞翔就是被动挨打的份儿。
这么难得看好戏的机会，她又何必做好人把协议藏起来？
……
孙燕虹前脚离开姚小葳，后脚就立刻拨通了曾允的电话，让他立刻找找箱子里的东西，看看有没有那份临时协议。
没想到曾允却在电话里唉声叹气道：“不用找了，找了也没用。”
孙燕虹愣住：“为什么？”
曾允说：“我刚从朋友那里得到的消息，听说费尔公司内部出事了，闹得很大。他还说，最支持BowenYou的大股东康正奇突然放弃投票了，BowenYou失去了最大的支持者，费尔的大陆市场开发计划估计也要搁置了。”
孙燕虹：“什么？！康正奇不是他女朋友的爸爸吗，怎么会撒手不管？”
曾允：“详细的我也不知道，但据说是他们俩分手了，闹得还很不愉快。哎，算了，这事就先放一放吧，等过阵子有正式消息出来了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