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朝皇宫的丽正门装饰华丽,门为朱红色,缀以金钉,屋顶为铜瓦,镌镂龙凤天马图案,远望光耀夺目,近看气派奢华。
因丽正门为皇宫正门,自开国以来就派重兵把守,守门士兵即便不是上过战场,取过敌人项首的,那也是在骁骑营里被每个教头来回操练过好几千遍的老兵了,是以即便松石有着凶神恶煞的面貌和异于常人的陡高身量,那两侧的守门士兵的长矛依然还是岿然不动地横在他面前。
松石急得团团转,几次想骂娘,好歹记起来自己的名字已经不是二狗了,硬生生地把腌臜言语忍回去,一屁股坐在丽正门前的青石地板上,横眉竖眼地瞪着守门老兵,也不管正月里天气是如何寒冷,大有一副死磕到底的意思,在茫茫夜色里,他那高大的身躯竟透出几分萧索意味来。
就在松石急不可耐,正欲站起来强闯宫门的时刻,忽听背后一阵车轱辘声由远到近,松石本想回头看看来者何人,但他猛然记起自己身处何地、所为何事,于是便继续用了那凶狠的眼神扫视着守门士兵。
也不知是不是来人见了松石那萧索的背影,出声道:“这位……公子为何要拦本王去路,莫不是有事要与本王说?”
松石听身后之人唤自己为公子,心中不免有些许窃喜,本欲立刻转身来个拱手礼,但跟在自家二爷身边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沾到了些风雅气。于是松石极风雅地从地上爬起来,极风雅地把身上的尘土掸了个干净,又极风雅地转身行了个礼,待他抬起头后,又极风雅地“啊”了一声,震得面前人一惊。
只见眼前公子身披白狐鹤氅,墨发高束,缀以玉冠,唇红齿白,顾盼神飞,坐于车中,以玉手掀帘,以浅笑掩面。此人见了松石久久不答,只愣愣地站在那里,极有耐心地出言问道:“公子莫非有话与本王说?若是如此,还请快些,免得误了皇上宴会的时辰。”
松石这才回过神来,想到他自称“本王”,那便是皇上的哪位兄弟,既是皇上的哪位兄弟,也就必能进入皇宫大内,既然他能皇上兄弟的身份进入大内,就一定能把自己带进去,嗯,如此甚好。思及此,松石极风雅地右手握拳掩嘴轻咳,道:“小人是礼部阮尚书次子的小厮松石,今日家中出了急事,特来此寻我家老爷,可没想到不得进入皇宫,还好老天开眼,叫小人于此时此刻遇见王爷,还请王爷与这些兵蛋子说说,赶紧放小人进去吧,否则可就来不及了!”
听了松石的话,这位皇上的兄弟略微思了一思,索了一索,不知怎的,面上带了一丝欣喜,出言问道:“阮尚书的次子是否名为阮焕儒,表字逾阳?”
松石一听,心道有戏,不免喜道:“正是,王爷说的正是我家二爷!”
那人听了,眼角也带了笑意,只听他温柔轻缓地说道:“当年本王去余杭散心,于一路边茶舍遇到了你家二公子,我二人一见如故,于是结为了至交好友。”
松石看着这位皇上的兄弟的脸上露出一抹怀念之情,不禁腹诽:就我们二爷那死人脸,真不知您从哪儿看出来故了。
松石虽心中如此想,但面上也要做出一副深有同感外加十分惊喜的神色,“那真是再巧不过了!敢问王爷可否带小人进去?”
皇上的兄弟看着松石笑成菊花的大黑脸,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他坐回马车里时,车辕上坐在车夫身边的王府侍卫尤绪低声说道:“二公子可是个翩翩君子,可他这侍卫怎像脑袋缺根弦似的,脑筋活像扭成了大麻花!”
听到这话,皇上的兄弟身子僵了僵,轻咳一声,道:“尤绪,不可这般无礼!”
尤绪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伸手帮自家王爷把帘子放下了。
不多时,只听马车内传来“扑哧”一声笑,又被竭力压下。尤绪看见身边的车夫正憋笑憋得满脸通红,不由得训斥了一声,复又想起松石像麻花一样的脑筋,脸便也如那车夫的一般红了。
不多时,车夫驾车进入皇宫,松石就跟在马车旁。皇宫内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久,马车才缓缓停下来,车夫当即跳下马车,从马车后搬出踏脚凳置于车旁。随后便有那皇帝的兄弟踩着踏脚凳缓缓而下,犹如不问世事的陌上人。然而见此情景,松石只默默地在心里嘀咕:这位王爷怎么跟小娘们儿似的,下个马车愣走得像仙女下凡一样。
少顷,便有一个太监上前引路,一路上,这位皇上的兄弟都在与松石述说他是如何与阮二公子相遇相交的,倒是让松石对这位皇上的兄弟另眼相看,这些年他跟随在二爷身边,也见过不少皇族,他们大多嚣张跋扈,就连仅仅与皇室沾点亲、带点故的家族,也是目中无人的,可眼前这位王爷,甚是温润如玉,无半点跋扈之气,颇有大家风范,就连自己这样的粗人,在这位王爷面前,也不禁变得有些谦逊、有些有礼了。
不多时,松石便跟着这位皇上的兄弟到了采辉殿前。那位引路的公公在殿前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半弯着腰说道:“王爷,请您在此处稍等,奴才这就进殿通报。”
那位皇上的兄弟好脾气地笑了笑,对那公公道了一声谢。
很快,大殿里传来一声尖细的公鸭声:“请郁丹王进殿——”
这时这位郁丹王才踩着殿前数不清的云龙石雕台阶,缓缓地朝大殿行进。跟在其后的松石便也跟着一阶一阶地走,心里暗暗思忖:难怪这位叫鱼蛋的王爷脾气这么好,原来都是叫这台阶给磨出来的,不过鱼怎么会有蛋呢?这位王爷的封号也真是奇了怪了。
这般想着的时候,松石已经跟着郁丹王进了大殿,只听高处传来一个声音:“皇兄,你来的正好,朕新得了一批美人儿,正准备给你送几个去呢,没想到你就自己先来了,来人哪,给郁丹王赐座!”
郁丹王被宫侍请到殿前落了座,而松石也赶紧趁此机会溜到了阮尚书身边。见到松石,阮尚书起先惊讶,但待松石在其旁耳语一阵后,阮尚书立刻脸色青白,匆匆辞了皇帝,与松石一同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