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老师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现在都还不来。”顾之遥把他僵硬的手指合拢,语调散漫。
“再不来,她两个倒霉徒弟就真的见不到她了。”
顾之遥收回手,靠着椅背,鼻尖充溢着花香,却一点都让尸心情好不起来。
“就昨天,我做了个梦。梦到一些不好的事,想了半天,好像也就你能听我说话。”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和老师以前?没有我就说,说过了我再说一遍。反正你不能说话,不想听也没用。”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这么大点儿。”他比了个高度,“那时候几岁多点吧,年少无知的。”
遇见顾雁生之前,顾之遥其实不叫顾之遥,至于叫什么,他自己都忘了。
“我是个孤儿,和你一样,没爹没妈的,一群小孩子就总爱拿这个打我。那时候单蠢啊,没打回去,后来就遇见她。”
遇见顾雁生的时候,是顾之遥那些年里被打得最惨的一次。
起因已不可追溯,谁知道是为什么。那时候顾雁生刚好路过,大概是不忍心,就救下了。
再一看,这孩子长得贼好看,这么好看的孩子被打死真是可惜了。
然后她把顾之遥送到医院,付了医药费就走了。
是的,一长段路,就没回头过。毫不留情的,就像那天的雨。
顾之遥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要去追,哪怕是跑断腿呢。
他就跑,一直跑,但前边那个人分明走得不快,就是怎么也追不上。
太遥远了。
顾之遥最后摔在地上,呜咽着哭。哭一半,感觉到头上的雨停了,然后看见那个本该走远的人。
她把他抱起来,让他撑着伞,带他又回了医院。顾之遥怕她走,一直扯着她的衣袖。
跟个无赖似的。
顾雁生后来评价,一手戳着他的脸。
自那天后,顾之遥就跟着她,天南海北的四处游荡。
顾雁生让他自己取名字,顾之遥想起那天雨中,他说,就叫之遥好了。
顾雁生嫌弃这名字不吉利,但也没让他改。跟着她姓,叫顾之遥。
小之遥很聪明,学什么都快,顾雁生也不吝教他,这么相处着,就是十几载。
那时候的他啊,真的是觉得,这样就是一辈子了。
直到有人找来。
顾雁生问他,可愿随他们走。顾之遥是不愿的,但那些人不知道和顾雁生说了什么,顾雁生就让他走了。
“那才是你的家,回去吧。”
顾之遥一下子就懵了,等反应过来,他已经看不到顾雁生了。
他后来也想,是不是顾雁生患了重病,不想让他担心才让他走的。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什么原因也好啊。
可是没有。
好几次顾之遥甚至还能看到她在哪里旅游的消息和照片。
气得他就想把手机摔了。
但最后他也只是抱着手机看着照片里的人,哭了一整晚,就像当初那个在雨里一直拼命去追的孩子。
之遥之遥,他与她之间,真的永远隔着一步之遥。
“后来……后来我参加了一个研究,大概,就是这场末世的导火线吧。”
所以他是丧尸皇。
顾之遥忽然就笑,颇为自嘲。然后他走了,折了一朵花,带走满园芬芳。
鲜花尽数枯萎,唯有握在未来手里的那朵,依旧鲜艳如初。
谁也没看到,本该死去的人动了动手指,那花落在地上,沾了血,开成一片。
——
安柔去到西区的时候,那人在泡茶,听见声音回头笑。
“听说你在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柔一时看愣,因这人实在生得太美,美得不像世间可有。
即使她已然在梦中见过。
安柔只愣了一会儿,她似乎也习惯了,并不生气,反倒让安柔在她对面坐。
“你说的事情,我大概不能插手。至少现在是不能的。”她似乎什么都知道,但不说,也不想着去改变。“已经答应别人了,所以真是不好意思。”
安柔想问那人是谁,到底也没敢多说。坐了一会儿,那人正把茶倒了。自始至终,她一口没喝过。
安柔就问了。那人愣了下,说自己不喜欢喝茶。
“有两个小家伙喜欢,以前给他们留的,现在都走了,想来以后也喝不到了。”
她似乎可惜。
“哦对了,你大概也认识他们。一个叫顾之遥,另一个是未来。”
安柔不知怎么就想起梦最后,顾之遥的那双眼。
忽然就觉得,这师生俩其实很像。
也不知道哪里听到的:
“你和老师很像。”
是未来。
——
等安柔走了,顾雁生才又倒了一杯茶,这次没等它凉,因为有人来了。
谁?
“你是故意的。”有人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很长一道疤。眉目依稀可辩模样。
像极了未来。
“嗯呐,就是故意的,怎么了吧,你有意见?”顾雁生大大咧咧地点头,而后一手撑着下巴,“还是说,你还想救她一次?”
这个还字就比较精髓了。
一时没有人说话,等半天,那人才又重新走回黑暗。
“我没有这么圣父,只是因为我知道,我在意的人,很喜欢这个世界。”
顾雁生啧了一声,“我教你的时候可没教你这些啊。”
“你想多了,我知道你不喜欢。”
这种徒弟还是趁早丢了吧。
顾雁生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但最后也没笑,只是仰头看着天。
很暗的天,像暴风雨要来之前的预示。
只有顾雁生见过,当阳光破开阴暗之后,那极致的瑰丽。
大概是值得的。
顾雁生想着,伸手,有风经过她指尖,拨开云雾,漏出一丝半缕的光。
很美。
有人看到了,比如安柔,比如顾之遥,再比如,未走远的希望。
还有。
还有花园里,曾死去的人和遍地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