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梵无暇细想迪沃特话里多少真假,比起所谓的“骑士道”,他更宁愿相信这是这个人类玩意昏了头才做出如此决断。
此时此刻,阻拦在蒂梵与鼠巨魔间的,只有区区一小排军心溃散、自顾不暇的披甲奴隶鼠。他们完全无法阻拦狂暴的鼠巨魔巴鲁,它冲起来就像一坐混杂着钢铁和次元石的肉山,只消爪一挥、脚一跺,方才还被吓得僵硬的鼠辈们就变成了一摊摊骇人的碎肉。
巴鲁抬起焊着铁片的一条巨腿,锈蚀的金属色泽已完全被血色覆盖,并且淅淅沥沥地向下淌落着一些不知名的鼠人“部件”。它并未急着往前走,先是瞥了瞥拥塞在洞口前的奴隶鼠群,而后将目光对准了蒂梵与迪沃特。
无处可逃。
无计可施。
鼠巨魔另外半张尚未焦糊的面孔上,充斥着扭曲骇人的愤怒表情:它冲捂着肚子缓慢移动的蒂梵和兀自挺立的迪沃特一步步紧逼——并无先前的冲动,而是带着一种“欣赏”猎物濒死前的残忍。
而在它身后,越过地面上重重鼠尸的遮蔽,第一排氏族鼠援军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中:打头阵的仍然是身披暗红板甲的裁决鼠战士,只不过这一批似乎格外高大,双手把持着精钢长戟,身上的板甲打磨得锃亮,并有丝丝缕缕的血红色布带垂落,似乎在昭示着过人一等的尊荣。
而在这帮重装裁决鼠后方,是密密麻麻的氏族鼠方阵,他们披着粗制滥造的轻甲、亦或是简易缝制的皮甲,群情激昂地挥舞着长短制式各异的剑刃,紧紧簇拥着前头的重甲精锐,还有不少手里挥舞着投石索,耀武扬威地发出尖锐的嘶吼。
“裁决鼠亲卫,那只老耗子出洞了。”手执长矛,立于蒂梵身侧的迪沃特看着迎面冲来的鼠巨魔,不紧不慢地说道。
蒂梵斜眼瞥了他一眼,这个人类玩意脸上十分平静,似乎并未对面前的阵势感到惊惶。
“嘶,人类玩意,你懂的倒挺多。”蒂梵竭力汲取着涌流池里的能量,在爪中构造着火球。
前已无通路,后不见归途。此时此刻,惶恐不安只能作为死亡的注脚,唯有挣扎或能延缓这带有注定意味的进程。
“不多,只不过带着一群不太能打的骑士老爷,和这帮恶心的家伙在艾特瑞打了五年而已,”迪沃特侧过脸,他两条臂膀于瞬间绷紧,肌肉轮廓在血污勾勒下显得无比明晰,但他又如先前的每一次战斗般,优雅地侧过身子,扎了个马步,像是在冲着前方邀舞,“死在我手里的矿牙耗子,多一只不多,少一只不少。”
他凸出的喉结上下抖动一下,补充道:“当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嘶,作为鼠人,我并不觉得你能比我多活多久,”蒂梵在前方的氏族鼠援军中快速搜寻着提兰尼冦的身影,并不忘和迪沃特打着嘴炮,“今天,今天就能知道。”
“哧——”迪沃特的口中竟传出了一声轻笑,这个人类骑士似乎对面前的阵仗毫不畏惧:“我见过比这恐怖十倍的场景,但我今天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还想回去找个马子狠狠爽一把。”
他的面前,鼠巨魔巴鲁仍保持着方才闲庭漫步式的节奏,它嘴里呼出的腥风,以及重踏地面传来的震动,已经不再模糊。
“见过?嘶,什么地方?”蒂梵瞥了一眼像是扎根在地面上的人类骑士,开始向后方缓缓退却——他需要一处施法的好地方,前提是和鼠巨魔拉开空间。
“我的故乡。”迪沃特浑厚的声音,在此刻不知为何,却显得有些凄凉。
蒂梵于脑海中愣了一愣,但脚上和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下。
这个人类玩意,不是疯,就是傻。
难道他认为,自己真可以硬抗鼠巨魔不成?
骑士道,都是些虚得不能再虚的东西。
一命换一命可还行!
愚勇!
鼠巨魔巴鲁见前方这个渺小的人类竟纹丝不动,且阻拦了自己的目标,十分恼怒,它后足一蹬地,便冲着迪沃特横冲直撞而来。
“吼——”鼠巨魔的血色瞳孔起初像两盏红色矿灯,但在短短几秒内,随着距离的飞速拉近,已经变成了两个红色巨轮,而在其中,映射着迪沃特的模糊身影。
巴鲁极为自信地将镶嵌着钢铁巨刺的长爪向面前砸去,在这个矿洞里,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能够抗下这势若千钧的全力一击!就算有,也已经从活着的东西,变成了死的东西!
蒂梵一个后滚翻,已经拉开了一小段距离,他死死盯着迪沃特的身影,并在鼠巨魔挥击的一刹那,眼神彻底凝固了:
侧面向前,摆着可笑“舞步”的迪沃特,竟在面对砸落巨爪的一瞬间,以难以察觉的频率将站姿微微调整了一个幅度,而后一个优雅的侧移,竟完美避让开了鼠巨魔肮脏的巨爪。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矛高举,并在巨爪落地的一刹那,以恰到好处的力度,将削得锐利无匹的矛尖落在了同样恰到好处的部位——扎进了鼠巨魔爪子上一处未被钢铁覆盖的肉里。
还没等巴鲁反应过来,迪沃特便用手一撑矛杆,用脚一蹬身侧这条粗壮的臂膀,左手扛着盾,当着这头大家伙的面,堂而皇之地又一次蹿上了它的肩膀。
整套动作不过发生在一呼一息之间,行云流水,流畅而迅捷。
蒂梵看着闪过一击,并且迅速反制的迪沃特,难以置信地眯起了眼睛。
“吼——”鼠巨魔显然觉得自己又一次被这灵活得跟泥鳅似的渺小存在愚弄了,它狂躁地将爪子从地上抬起,但迪沃特的那杆长矛扎得实在太深,虽然轻易便挣脱了,但仍带来不少迟钝的痛楚。
不过这还没完,在蹿上巴鲁的肩膀后,迪沃特死死勾住了这坨崎岖粗糙的肉山上的一处突兀存在——先前砍入它背部的那杆矮人战斧。
在稍微稳定后,迪沃特双臂用力,狠狠卸下了那杆斧子,并又一次向巴鲁背上的一处导管纠缠处砍去。
“看好了,打鼠巨魔,就冲着这打,”攀附于鼠巨魔背部顶端的迪沃特,甚至向蒂梵发起了“临场教学”,“砍烂这些……这些东西之后,它不过是坨流淌着化……化学试剂的烂肉……”
由于剧烈颠簸,迪沃特说话并不是很流畅,他有些气喘吁吁,但仍不知疲倦地冲着导管与次元石耸立的位置一下下砍去。
该死的人类玩意……他竟然还有心思说这些……蒂梵看着迪沃特几乎被甩下来但又总是维持住平衡的身影,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一阵。
“老子干的就是你!X你妈的死崽种!”
迪沃特已全然不顾骑士风度,嘴里蹦出一连串脏话,在各个角度痛下狠手。
“吼————”
鼠巨魔巴鲁似乎也在回应着,以嘶吼作为脏话的绝佳演绎。
但是,蒂梵却在剧烈挣扎的鼠巨魔身上,看到了从未见到的东西:
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