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尾”法图尔斯将他那条标志性的暗红色长尾从水桶中抽出,用爪子捋了捋上方密密麻麻的铜制尾环,发出一阵清脆而密集的响声。
对于打理自己赖以成名的尾巴,法图尔斯从来不吝惜时间和资源。除了每周例行的杂毛修剪外,每次出行前,他都要安排几个氏族鼠亲信、或者阉割了的奴隶鼠仆从,用水桶和山猪毛编织的搓球,帮自己仔细清洗一番。
在养尊处优方面,他自诩整个诈齿氏族没有一个军阀鼠能赶上自己。当然,就算有,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每干一件“大事”,或是杀掉一个仇敌,都要往自己的尾巴上串一枚铜环。最近一段时间,就新串了好几个。
在风尘仆仆赶到断齿石滩后,趁着普雷格氏族的人手未至,他顺理成章地进行了自己的“例行修养”程序。
“法……法图尔斯大人,您……您看还满意吗?”一个略带些颤抖的声音从他背后飘来。
法图尔斯眯起眼睛,侧过脸打量了一下自己身后这个家伙。
嗯……装束倒是挺新。一看就是新来的,不懂自己的脾性。一般来说,除非自己主动发起话题,不然绝对不允许有任何鼠人说话。
之前几个仆从,都因为多舌,被活活做成了法图尔斯洞里的标本。
“不错,不错……”他的啮齿里传出几声沙哑的轻笑,弄臣的嘴脸他见过太多,惯常的谄媚讨好罢了,“你叫什么来着?”
“布……布莱德,大人!那个异端,异端!就是我送给您的!”先前还几分得意的布莱德,此刻在狡尾面前,竟温顺得像只家鼠。
“噢……这样……”法图尔斯有些心不在焉,他甚至看都没多看布莱德一眼,眼神飘忽不定,看向前方,“对了,以后我没问你话,就别吱声!吱声!”
既然那只异端是他带回来的,这回就留他一命。
布莱德显然察觉到了这位新晋诈齿首领话语中氤氲的怒意,他迅速跪倒在地,顾不得新换的布衫沾满泥灰,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桶里的“洗尾水”,冲着狡尾的背影满脸堆笑:“明白!明白!大人!我是您最忠实的仆人!”
法图尔斯似乎听到背后吮吸的水声,脸上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鄙夷,但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去,去,通知我的近卫队,把那个异端玩意押上来,押上来。”他掩映在华丽袖摆中的爪子轻轻一挥,把这位同样是新晋的唠叨仆从打发走。
此刻,他正伫立在断齿石滩旁的一处缓坡上,以一名族长的眼神,打量着这片属于鼠辈的盛大祭礼布置地。
前方一望无际,都是清一色的鹅卵石。像是由天际铺洒而下的一袭巨袍,笼罩在碧翠林木分野的空旷处。
三面低山环抱,丘陵起伏,唯一开阔的一处面向背面,而诈齿矿坑恰好居于南侧。
断齿石滩是诈齿矿坑周边少有的开阔地带,也是通向“文明世界”的必经之路。
矿坑所处的沃特雷领,是雅诺特雷布骑士公国的东南边陲,这里大多是低山丘陵,尤其是更往南的未开发地带,基本都被大片原始森林覆盖。
先前,这里有一条河流支脉经过,亦有些许人烟,大多是从其他人类国度迁居过来的。但后来,随着诈齿鼠人的兴起、以及野兽肆虐,人类数量极度衰减,河流也不知为何枯竭了,只留下大面积的碎石浅滩。
当然,最初的最初,这里的地下世界,曾属于矮人,但现在根本不见踪迹。
沃特雷的骑士老爷曾经想攻入诈齿矿坑,把这帮恼人的鼠辈彻底铲除。但几乎每一次,都失败了。诈齿矿坑的地形,极其不适合骑兵列阵冲锋,更别提下坑作战了。
唯一能让诈齿和沃特雷同时头疼的,恐怕就是森林里肆虐的野兽人。这帮家伙,是真正的野蛮暴徒。
它们由遭受混沌能量变异的兽类、人类以及人兽杂交的畸形生物构成,依仗着本性中对森林野地的熟悉,聚群生存。
野兽人虽然以“人”称呼,但内在绝对不具有任何与“人”相挂钩的点。它们混乱、邪恶、毫无组织,单纯凭借恣肆的野性本能,以及对摧毁文明的无穷欲望而存活。比起鼠人尚还有组织、分工的社会,它们组成的“兽群”,就是一大坨臭烘烘的兽屎。
法图尔斯似乎想起了什么,略微皱了皱眉毛:他引以为傲的细长尾巴,唯一的缺陷——断了一小截,就拜一个野兽人领主所赐。那是一头巨型大角兽,在自己反应不及的时候,用牙齿硬生生嚼烂了那截子尾巴。
该死!该死!恶心、低智的野兽!还好,还好!你那两根愚蠢的巨角,现在已经是我的标本了!法图尔斯在心里暗啐了一口。
不过很久以来,矿坑周边的森林都没见着野兽人了。虽然它们智商不太高,但也懂得趋利避害。
就在这时,石滩上传来“咔吱咔吱”的响声。
法图尔斯眯起眼睛。
只见,在一队身着重甲、手提带刺长鞭的氏族鼠押送下,一辆顶着铁笼的板车正缓缓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噢!噢!“正主”来了,来了!yes,yes!
囚笼的中央立着一根铁柱,而一名浑身是血的鼠人,双手被反扣于铁柱上,瘫倒在囚车之中,不知是死是活。
囚笼里的鼠人,正是蒂梵。而押送他的,是法图尔斯的亲卫队“狡尾卫”,他们的标配,不是鼠人重装步兵常见的长戟,而是一根布满尖顶的长鞭——形如法图尔斯的尾巴。
在成功登上族长高位后,他迅速安排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士,处死了提兰尼冦剩下的裁决鼠——当然,是不肯归顺的那一小撮。
呵,呵!莽勇的玩意,最后都要被最狡猾的尾巴通通绞杀!
在行驶到石滩正中央后,那辆囚车停了下来。狡尾卫们迅速在囚车旁分列开来,转过身冲向坡地上的法图尔斯,用长鞭拍了拍地面,发出整齐划一的啪嗒声。
“很好,很好,我的战士们!”法图尔斯知道,这是他表现的机会,在这处缓坡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专程从诈齿矿坑里赶来观看交接仪式的氏族鼠,他们摇头晃脑,发出嘈杂的嘶嘶声,畏缩地看着站在最高处的新任族长。
“待会,等把那个该死的异端玩意,成功交接给普雷格氏族后,所有,所有在场的诈齿鼠人,都将受到我狡尾的奖赏!肉,更多的肉!次元石,更纯的次元石!”他摇晃着挂满铜环的尾巴,振臂高呼。
“狡尾!狡尾!yes,yes!”石滩上迅速爆发出一阵欢呼。
虽然故作正经,但法图尔斯几乎要笑出声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受提兰尼冦的滋味。嘿!嘿!这帮傻帽,真的还挺好忽悠。
就在这时,石滩的北面,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法图尔斯捋了捋自己袍襟上的褶皱,深吸一口气。
紧接着,一抹鲜艳的绿色,从光秃秃的石色中骤然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