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晨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西下的太阳像一个张开的手掌,用它有力的手指罩住了病房的东南角。两边床头柜上,茶几上摆满了鲜花。浓郁的玫瑰,淡雅的百合,细碎娇艳的康乃馨。
程父在,还有小穆,还有她二舅,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人。
那个女人没在。
“醒了?闺女,还哪难受?”见女儿醒来,程父急切地问道。他的指甲缝里还有血渍,袖口边也有,爱干净的程功已经没心思照顾自己。
“不怎么难受,我妈呢?”程晨转着眼珠看看周围。“她拿饭去了!你想吃甚,闺女?我给你妈打电话!”程功依旧猫着腰,盯着闺女的眼睛。
程晨的疑惑一下子定格在脸上,这么多人,尤其小穆也在,但却是她妈去买饭......莫非是堵阿斯汉去了?阿斯汉知道她住院了?他怎么知道的?
“爸,我的手机呢?”程晨下意思摸了摸枕头边。
“哦,你妈拿回去充电了......马上要没电了。”程父指了一指外边。
马美是去拿饭了,但没有顺道帮她充电。
程晨给大夫护士推回病房后,马美终于想起了有可能且大有可能在医院里的阿斯汉。他刚刚是突然站起身跑走的,看样子应该是想出什么办法或者搬哪个救兵去了?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她现在做的很可能是在扬汤止沸,而结果只能是弄巧成拙,等闺女醒来,无论如何,她都会再见到阿斯汉,那么,这中间到底发生什么,阿斯汉会一五一十告诉她。那时候,闺女连她这个母亲不认了都有可能。翻腾的思绪使马美心不在焉,左望右望,就在这时,阿斯汉出现在了门上,他正往里张望。
狗日的!世界上怎么总有这种自不量力的蝼蚁非要探出触角试探一头大象,人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别总想抱个石头往鸡蛋上撞!
略略沉思,马美要走了程晨的手机。可不巧的是,她闺女的手机有密码。她试各种电视剧里学来的解锁方式,比如程晨的生日,比如她自己的生日,比如一三五二四六这样有规律的组合,比如她家搬往城里的日子,最后,手机彻底锁死成砖头一块。
可马美不是知难而退的人,她看看周围,似乎没有谁能帮助她,便扣着指甲搔搔鬓角,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尽管急中能生智,此刻就不行。深深呼吸过后,她想想平时这样的刻薄事谁能做,赵辉,这事儿赵辉那个王八羔子肯定有办法。
于是她先让赵辉出去听电话,赵总一听有事,一颗心就像狠狠甩下去的弹力球一样,“biu”一下蹦在了嗓子眼,在他三妗亲自查账之后,他可又风流快活了好几回。
“我出来了,三妗。”赵辉压低声音说。
“像这种多次输入手机密码导致锁机的情况怎么办?”
赵辉一听,嗨了一声,悬浮半天的心跟着跌回了腔子里。他轻车熟路给他三妗指了条明路。“拿着本人身份证去移动大厅,找专业人员解。需要我帮忙吗,三妗?”
“知道了,不需要!”马美挂了电话。
她谁也不用,先上病房找到程晨的包,背着男人翻出闺女的身份证,转身奔回家取了户口本,一炮黄尘刮到了移动大厅。
马美没有丝毫喘息,到了柜台便说:“我闺女的手机锁上了,麻烦给解下锁。”她做事干脆利落,同时递上身份证户口本。“不行,我们不能确定这手机就是你闺女的!”穿戴整齐的工作人员回答。“这样,”她说,“来,我替你拨好110,如果你解开之后这手机不是我闺女的,看清楚了,我替你拨过去,你说我偷也好,说我抢也罢,让人家一铐子拷走我!我闺女现在在医院人事不省,我着急解开联系证人,你以为我......啊......开着路虎偷手机呢?我告诉你啊后生,如果我闺女因为你的工作延误而丢了性命,你下半辈子可能就见不到今天这么好的阳光了!”工作人员自叹弗如,心中闪过自己后院的电动车,刚换了新电瓶。他从头又打量了这个富婆,觉得这母老虎做这事不是没有可能,便分分钟解开了程晨的手机。
马美为自己的无所不能而欣喜若狂,她全然忘了闺女还未醒,飘飘然出了移动大厅,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在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翻开了程晨的手机,然而让她顿感天旋地转的是:手机通讯录,短消息一个都不剩了!
阿弥陀佛!
她无奈地地往左转了转,往右转了转,心里直抱怨自己太糊涂,老糊涂,简直要糊涂死了!怎么就忘了手机已经给恢复了出厂设置!难不成还得学她二妗,再去划一份儿通话记录来?这不得给那几个西装革履的小后生笑掉智齿!
正当她茫然无措时,手机响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自助者天助!
阿斯汉发来一条信息:受罪了,晨儿。最近会很忙,不方便看你,要听家人的话,穿得暖暖的,别吃凉的,别碰凉水。
马美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冷笑,奇了怪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枪什么炮,瞄了天鹅又惦记雕?!为了得到财产脸都不要了?她的话还不够明显吗?这是非要贴上来少奋斗二十年?吃软饭能避免消化不良吗?
她近乎嘲弄地读完信息,反拨了回去。
“程晨,你醒了?!”阿斯汉压着声音,但压抑不住激动。
“现在有空的话,我想跟你见面。就来东潞晔酒店旁边,产希咖啡!”马美往上看了一眼牌子:萨希咖啡,如是命令。
阿斯汉“嚯”地站起来,起的太猛使他头晕眼花,但还是清楚地判断到,要流产时,她刚好醒了,否则她妈怎么会用她的电话,一定是这样,所以程母用如此不情愿的口吻跟自己说话,阿斯汉边满地找鞋边按捺不住激动:无所谓,只要她妈接受,让她看看自己是如何呵护她的丫头,她自然也就消了气了,昨晚,刚才,自己作为晚辈,完全可以不计前嫌,甚至可以一笔勾销。说实话,现在如果要求喊她一声妈,他就能一脸堆笑就能一嗓子喊出去……真是,怎么,真是,这是哪一次,就,就有了!自己就要当爸爸了?!真没想到,自己会抱着宝宝结婚,额吉天天念叨着给她领个媳妇儿回去,额吉怎么会想到,他竟然把孙子也领回来了……“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好,阿姨!”抢走一个宝贵闺女,任谁都要摆摆谱,何况是这种“挟孩子以令丈人嫁女”的方式,阿斯汉有些兴奋的回答。
马美轻蔑地哼了一声,胃底的酸液直往上窜。“最好是打车来,路费我报销!”她严肃地要求道。
“好,好。”阿斯汉挂掉电话,飞奔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