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汉含糊不清地讲述了他们之间的种种,苏丽娅大多数时候都不说话,直到阿斯汉摁了摁胃部。
“吃点东西吧,达西玛?”丽娅站起身往厨房去。
“不用,谢谢。”阿斯汉迷瞪着双眼,不看对方却准确无误地一把拉住她,正从他怀前经过的丽娅。
烂醉如泥的男人也有着超过女人的力气,丽娅朝后一踉跄就跌坐在阿斯汉怀里。她攸忽如魔怔了一般,满脸通电,目光闪烁,胸脯急速起落,手掌空中撑着,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哥这辈子最讨厌长发披肩的女人,知道不?大晚上梳这么长的披发,肾上腺素再稀缺的男人也会给憋出兽性!”说完,他推开丽娅,自己横在沙发上睡着了。
丽娅捂着沸腾的胸口,照着镜子捋着自己黑绸缎似的披发,她心里默默问阿斯汉:阿斯汉,你是我爱上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你信么?
好半天,她脸上都有一种不能言说的表情,或思考,或嘲弄?还是过分的自信?她放开步子,转着看了看阿斯汉的书柜,除了专业书籍如建筑工程学之外,古今中外天文地理一应俱全,她扒拉了一圈,然后返回客厅定定地看了好久已然甜梦的阿斯汉,俯下身子,轻轻吻了他的脸颊,穿上衣服,转身离开。
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只要崭新的太阳浮出地平线,所有的好的坏的值得的不值得的都像薄暮下的影子,隐化成轻轻的淡淡的一层,最后都消失在看不见的记忆口袋。清醒后的阿斯汉火速冲澡换衣,计划打电话给开发商赵总,找他把合同签了,然后拿到百分之二十的定金。尽管合同给大发慈悲的赵总改成了二十一平米,但合同没签就没法开工,这是行业规矩。
叫醒还在呼呼大睡的沛兄,阿斯汉一边削羊肉,一边说着昨晚的事。沛兄大骂赵总马总的三朋四友是一帮子讨吃货,一看有人花钱,公主叫了十几个,指定两万打不住。阿斯汉一愣,两万打住打不住,他可心中没数,自己压根儿不知道结账这回事。他自从进去就开始喝,喝了吐,吐了喝,但他脑袋清醒,他知道自己只想喝酒,陪好甲方,喝醉自己,仅此而已,账自己确实没有结。
“那咱们喝了一顿霸王酒?”沛兄使筷子压了压炒米顶上的羊肉。
“不可能。你亲自问过,怎么可能?难道是甲方赵总他们的司机结了?现在本市设计院活多人少,再加上咱们这么低的价格,他请咱们玩一次也在情理之中,他都觉得咱们要价太低,过意不去,主动改成了二十一平,那十几万都不在乎,在乎这两三万?”
“有道理!斯汉,给打电话,把合同签了,签了我安排人开始画图,听赵总的意思,年前就要出图,你单位也放假,我的人一早就进入备战状态,只要定金一打,咱们全力攻坚,争取在过年之前搞定,踏踏实实过个好年!”
阿斯汉只吃了几口羊肉泡炒米就撂下了筷子,由于吐的太频繁,嗓子感觉有一圈倒刺一般,吸溜一小口都难以下咽,他只得罢了这顿早饭,擦擦嘴,找手机给赵总打电话。
当他翻开通话记录那一刻,他有些愣怔,自己昨晚怎么回来的?竭力支撑着送走了那帮难缠的人,只觉头晕目眩,再之后就进入了全面失忆状态。那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沛兄喝的比自己都一步三晃,他抬的动自己吗?不可能!这个电话是哪里来的?昨晚接的最后一个电话是赵总的电话,再没有接过没有名字的电话,哦!有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儿说找不到手机,要自己给拨过去,那也不对,现在通话记录是她打过来的!她又打他手机干什么?
“沛兄,昨晚你,一个人抬我回来?”阿斯汉从书房探出脑袋,问道。
“你不记得?断片了?有个女孩儿瞄上了你,不惜薄如蝉翼的脸皮,亲自演了一出‘骑上毛驴找毛驴’的独角戏,说找不到手机要你给打一个,存了你的电话!后来咱们出来,你‘咔’,张那儿了,正好她打你电话,我就叫他开我车,给送回来。长得帅就是好,啊?那个女孩儿愣不让我叫醒你,自己给你一肩扛起,你说,她的大腿也就我胳膊这么粗,背你一个二百五十斤的蒙古大汉,啧啧啧,”沛兄兴致盎然,他拍下筷子,开始比划,“你吐了人家一身,又吐了一地,人家眉头不皱,给清扫了出去。后来,我装睡,她,她,俯下身体,摸摸你的脸,捋捋你的头发,捏捏你的耳垂,伸手进去摸摸你的,啊,对吧,胸口,多亏我在,我跟你说,要不然……”沛兄扣回自己刚解开的羊绒衫纽扣。
“滚犊子!二斤羊肉都挡不住你的嘴!”阿斯汉转身来到书房,他浑不觉摸摸自己的脸,打开电脑,找到淘宝,给那个陌生的的手机充了一千块。之后满足地关上电脑,犹豫一会儿,发给对方一条信息。除了表示了自己的诚意和谢意,他还说:如果有空,我会带我爱人当面去谢你!
沛兄知道程晨有多爱阿斯汉,他不忍心看他们分开,更不想拆散他们。可想到程晨她妈那恃才傲物的姿态,那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还有他从自己岳母口里得知的程晨的情况,他还是觉得他们分开得好,省得自己的兄弟被人家说成赘婿,过看人家眉高眼低的日子。所以,与其那样,长痛不如短痛,在自己的添油加醋之下,能让他们分手,于他于她,未必是坏事。
一块再小的石头也能击起一朵涟漪,阿斯汉要转身出卧室时,才发现遮光帘拉得太严实,外面的阳光一丝没有漏进来,这不是自己干的,确定。因为他住的是最前排,不存在曝光偷拍诸如此类的可能,所以他从不拉窗帘,更不拉起遮光帘,另外他也不喜欢那种幽暗的感觉,那种环境甚至会让自己发疯。当年那个下雨的星期五下午,当他们迫不及待推开门,那个幽暗的房间里的一幕,他至今怀恨在心,唉。
阿斯汉轻轻推开窗帘,放一整束热情的阳光进来,不自觉伸手捏捏早已发红的耳垂,若有所思地斜起了嘴角。
为了平静自己,阿斯汉删了信息。他有很重要的事干,先把合同落实到位。犹豫了要不要现在就打电话之后,他还是拨了过去。对于一个干事业的男人来说,睡觉算什么。果然,“嘟”一声过去,电话就接了起来,赵总非常有大哥风范,他先关心小兄弟喝的怎么样,身体还好吧,阿斯汉一听就明白了。
“赵总您真是客气,该我们请的,怎么先就把账结了?”
“这么点小钱,再说咱兄弟,谁跟谁,谁结不一样?”
阿斯汉一愣,哦,确实昨晚一直喊赵哥来着。
“好好,赵哥,下次您千万别客气,啊,赵哥,您看……”
阿斯汉本来要说您看啥时候有空把合同签了,却被对方接过话去。
“合同吧?我走的时候还想这事,应该签了再走,可你看我这走得急,这刚到,刚到机场,你说。”赵总刚刚冲了澡,穿着纯棉厚浴袍,趿拉着按摩拖鞋,小腿汗毛根根坚挺,像一段给氧化了的仙人掌,他正坐在自家阳台上享受着冬日里温暖的阳光。
这名卖成人保健品起家的开发商右手抱着左胳膊,张开三个指头拍打着自己,没听到对方反驳,自己接着说:“就咱们这项目,为甚能这么快,就是因为当初北京好几个领导都给打过招呼,要不哪能手续还不全就动工了呢!所以,赶着过年,我赶紧拜会拜会人家,这样,你要放心哥哥的话,先开始画图,我拜会完他们,马不停蹄回来找你签!合同重新改了吧,按照我的意思?”
“改了,改了,赵哥。”阿斯汉忙不迭说道。
“改了行,改了行,你们年轻人创业不容易,十来八万对我们……说实话也有用,但,”赵总仍旧拍打着自己,大肚子崩开了浴袍的腰带。“行,那我这就过去换登机牌了,回来我直接找你。”赵总深深啜一口悠悠冒气的速溶咖啡,发出“滋---溜”的一长声,又一声,他默默地说,孩子,还要好好学啊,社会这塘水,深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