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功不能再陪程晨,他得回去工作,年关已至,需要他签字的东西太多。
马美给闺女一句无心的话扰乱了方寸,她说连自己的男人都整丢了,还顾得上给别人介绍?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自始至终没有男人的女人多得是,半路失去男人的也有一大把,可她们除了没法做那项没被列入任何赛事的双人运动外,剩下的,都能做:上房刮腻子能做,修脚做指甲能做,单位一把手能做,公司打工仔能做,航天航海能做,屠猪宰羊也能做,何况,女人本来就精于为别人牵线搭桥这一道,更别说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只是这件事正好打到了马美的七寸,她半年前以一个矿长太太的高贵身份被迫接受了一次尿的洗礼,那份儿奇耻大辱使她至今心有余悸,尽管自己及时采取了积极有效的收拾措施,怎奈男人带着自己的露水情人亲自上演了“活见鬼”,她亲眼目睹有人抱上了自家男人的大腿。这不得不说万事没有绝对性。这次虽然有从佛教圣地请来的菩萨保佑,但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效,那人没说。
智慧往往产生于逆境,所以才有绝地逢生。想想丈夫已经两三天呆在医院,如果还没断,那么,今天一离开医院,他必定会踩上风火轮往情人那儿奔,不如跟着试试看,如果自己猜测有误,虚惊一场,这是人间的万幸,万一真没断,再想它法,总之一定要男人尚未自焚之时,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将这把孽火掐死在萌芽状态。
自打程晨住院之后,她的病房一直人满为患,想静一静都难。这天一大早,马美刚帮她洗完脸,她三姑她二舅她二妗一大片亲戚便蜂拥而至,同时,马美看见男人穿好了羊绒半大衣。她急忙忙安顿他们照顾好闺女之后,自己施施然出了医院,在门口排队等候的出租车中挑了一个看上去老成持重的外地人,“包你半天车,六百走不走?”“……行是行,去哪?”司机怀抱着方向盘,探出脑袋打量着貂皮革履的客人,问。“煤矿?不一定,叫你去哪就去哪!”马美猫着腰瞅着司机回答。“上车!”司机高兴接这单,摆头示意。
马美拉开后门,丢进去自己的皮包,自己跟着跨了上去,她一如既往包好围巾,戴起墨镜,指挥师傅绕个圈找到了自己的车,然后停到了二十米开外的地方。
程功的车尚在维修,暂时还用着马美的车。
“跟上他,别跟丢了。”马美发号施令。“大姐,今天雪还没化干净,就咱这车,能跟上这大路虎吗?”“大老爷们儿办事这么唯唯诺诺,要不我开?”后座的马美不耐烦起来。“不用,大姐,不用!大姐,方便我问一句不?你为甚跟踪他?”司机坐直了,朝后视镜里瞅着马美。其实他不问也知道,偷腥的猫怎能不晓得同伴也喜欢肉的味道?
“因为他最近喜欢上了一种运动,叫‘鬼混’运动,这种运动对我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马美自以为讽刺得非常幽默且活泼,她胸有成竹地扬着头,看着外边的你来我往。
哈哈哈……司机笑得直不起腰来。
“别笑了,看好了,他是司机开车,自己坐后座。保持车距,别让他发现。”
话音刚落,小穆陪着程功就来了。
程功不瘦不胖,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很像自己的司机小穆,小穆比程晨大三岁,当过两年武警兵,转业回来就给程功开了车。他走路目不斜视,有着职业军人机敏果敢的高素质。
看着程功的车子开动,马美她们他们也走起来,街上人山车海,小穆开得并不快,再有三四个红绿灯就要出城了。猛然间,师傅一拍大腿,喊道,“坏了,给溜了!”前面的小穆借道行驶,占着右拐道打着右转向直走了。马美遇事一向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她阴着眼睛心里仔细分析,男人的煤矿在东南方向没错,小穆的家在反方向,那么极有可能是小穆本来知道信号灯的变化,右拐直行同时亮,他随便占了右拐,灯一变,就直走了,那么就是说他们总是要右拐的,“右拐,下一个路口左拐,再直行!”马美长长叹口气,盯着外面“哗哗”后退的一切。
作为程功的司机,小穆自然也担任了主子贴身保镖一职。他除了问路线,从不主动与程功攀谈,总是眼观四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能快则快。
小穆因为要去办一件分内之事,就是接老板的情人,这看似轻松的工作实则最需要谨小慎微,为老板做好绝对的保密工作,保证“河东狮子河东卧,西墙红杏戏西墙。”
自打上了车,小穆便留意着周围的人群,后边的车。不过五六个信号灯,他便发现了他快他就快,他慢他就慢的出租车。于是他做了那个右拐直行的举动。
出租车司机眼珠滴溜溜地转,左一下,右一下,车子在他手里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终于,在出城的路口跟程功他们汇合。
“车里有个女的,长头发!”司机紧张地向后座的客人马美报告。
“快一点,超过他!务必一次性看清楚长甚样!”马美满脸乌云,说道。
司机接到命令,微微调整调整,说了声“坐好”便专注于油门之上,不过两分钟就超过程功他们。马美不能仰起脸,只能听师傅报告---长头发!
“长头发你早就说过了,有多长?”
“不算太长!”司机小心斟酌着用词。“不算太长是多长?”马美实在不能跳将起来,否则真会给他一记干脆的耳光。
“肯定是盖住了脖子!”听到这样的描述,马美气得头发都奓开了,她低着头,大拇指使劲搓着手机屏,发出沉闷的怒吼,“但凡是个女人,头发基本都盖住了脖子,盖不住脖子的那是猴子!”
“大姐,这是我提供给你的人道主义援助,你说包车,没说包我!”司机挑起眉峰,表示了自己的委屈。
马美愈加嗔怒,这是什么话!还,还,包他?恶不恶心,光是滑腻腻的头发和参差不齐的烟渍黄牙,就让人胃酸倒流,还包他?!
“皮肤呢?”她没理会对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黄腔,她目前谁都指望不上,包括她富婆的头衔。
“挺白的!”“嘴呢?”“没,没,没你得红。”师傅撅起屁股往后瞅,对比得非常像模像样。马美可气炸了,今天怎么这么点背儿,左挑右挑竟挑了个流氓。“找个没雪的地方,别住他!”“好嘞!”师傅不仅流氓,还爱看戏,马美撩起眼皮看见他突然推向耳边的肌肉,随之而起的一道道褶子,还有他甩开膀子换挡的潇洒动作就能说明这个问题。
走出不过三四百米,师傅瞅准小穆减速的时机,猛地一打轮,一脚刹车,就别在了程功他们前面。
“钱给你!”马美丢给师傅六百元便横糟糟地想,老娘可不是好欺负的,他凭谁才能有的今天?就嫑说她二姐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他起步,他娘他老子没人管,不是她马美一盘子一大碗伺候着,他能有时间出去闯荡?人家闺女那个年龄都出去挣钱,她做甚了,不是伺候两个老鬼?现在倒好,自己出人头地了,不要老娘这个黄脸婆了?嫑他个没良心的找二奶,她能想起资融?哼!姓程的,嫑说我才融了几千万,就是几个亿,也给老娘还得明明白白!
一想到这儿,马美直感觉一头披发当即竖起,一嘴牙齿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军队看见了敌军,她才微微咬合,他们便像炒豆子般,发出“咯嘣嘣”的响声,仿佛只等她一张嘴,他们便争先恐后扑将上去。
马美如电影慢镜头暗示即将到来的杀身之祸一样,首先,她伸出一只脚。小穆只看到细跟尖头黑皮鞋下边性感的红色鞋底,他从心底发出一声笑,大嫂真是天真,自己的男人就是找个妹妹玩玩儿年轻,又没说不要家,还值得你抛下卧病的闺女跑这儿来撒泼!你这样不顾脸面闹,只能说明你不接受,不接受的结果那就是离婚,可看看你的身后,赌你离不起,只要你还需要打麻将,需要穿名牌,需要这个男人给你撑面子,你就不敢破釜沉舟甩出离婚那句话,那你就得接招并且忍受,简称接受!接受你就要放他出去,但你又不能像看罪犯一样看着他,既然不能,那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起左眼不见他的人,睁着右眼拿走他的钱,这不家也还在,钱也够花,多好!可惜,对不住了大嫂!你鬼鬼祟祟火急火燎安顿别人又出去找出租的一幕幕都没逃脱我小穆的法眼,我不仅需要保证老板的人身安全,还要保证他的名誉完好。
见老板坐着不发言,小穆回头提醒他:程矿,下车!
只见程太太双腿已经迈出,整个人徐徐站了起来,自我感觉有两米多高,她缓缓取下围巾,大幅度摘掉墨镜,稳扎稳打向已经站车头前的男人走来,她像踩着节拍“一二一”,在“立定”的时候郑重其事并上了右脚,刚才甩着的胳膊敛回兜里,仿佛他们垂在外面影响了主人的发挥。
程功伸手拦了一下女人,“别闹了,让年轻人笑话!”“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跟着个老汉不怕让人笑话,我管我自己的男人就怕人笑话啦?”马美抢前两步,手已经抓上了门把手,她要亲自揪出那个婊子。
车门“喤”地打开,马美怒不可遏地探进上半个身子,手也伸了进去,她咬牙切齿说道:“来,臭不要脸,敢做你敢当......“可座位上空无一人,小穆也不在,她怔了一下,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跑得真快......啊?”马美想赶走晦气似的,使劲儿摩挲着后座,刚才那女人坐的地方。她自己的两条粗短腿露在车外,小腿肚子圆圆鼓鼓,显得很是滑稽。
“嫂子?”身后传来清脆的喊声。“全世界非公即母,公猪,公驴,公鸡,公熊,哪种公的不能满足你,非得姓程吗?!......哦,熊你就别惦记了,那是国宝,看见你,他会恶心出黑眼圈!......”马美声振屋瓦,气冲斗牛,“啪啪”拍打着车座,人给跑了使得她言语里不无失望。
“嫂子?”小穆憋着没笑出声来,接着叫道。
马美这才听到有人叫她,她掉转头挪出整个身子,看见小穆,旁边还站着个皮肤白白的漂亮女孩儿。
“嫂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对象,李闻,去年毕业,想去煤矿学习段时间财务。”
阿弥陀佛!自己真是有点忙糊涂了,明明有那么大尊神保佑着自己,怎么还干这些蠢事,这不明摆着亵渎神明吗?可能这几天光顾着祈祷情敌死绝女儿健康之外,都忘了为自己祈祷,以致于自己如此心性不定,疑神疑鬼,最后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来。她实在羞愧难当,一如程晨当年见阿斯汉时的样子,总觉不是有眼屎挂在眼角,就是有菠菜粘住牙齿,她又揉眼睛,又扯衣服,包也仿佛溜下了肩膀,她挂了又挂,最后还是男人的一句话解了围。
“走吧,那事就不是事,我跟你解释过了,我也给闺女解释过了,我都跟她承诺过,每个星期回两次家的,这不忙么!”说完,程功给她送上小穆早已开好的后车门,坐上了车。
一颗心落了地,马美一脸娇羞,十八岁的少女又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