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给肖伊君推出急救室时,她脸色惨白,眼睛紧紧闭着,眼角的泪痕还在。程晨手里的她的电话又来了。这是程功打来的,他已经连续打过三轮电话,问候他们母子或女平安,可他还不知道他们的孩子早已命赴黄泉,凶手是他引以为豪的女儿兼知心朋友。褐色的血浆静静地淌进肖的身体里,她的拳头自然蜷着,丢在白色的被子外面。
“再晚来五分钟子宫就没了,”主治大夫跟一个院长模样的人说。
也许真的存在心灵感应,所以程功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只是从第一个开始,程晨就摁成了静音,以免听着心烦。听大夫这么一说,她的心安静下来,找到了护工,缴足了押金,将她在店里交给她的银行卡塞回她的卡包里,手机调大了声放在她枕头下,尽她所愿,安排好之后,拎包离开。
医院的味道千古不变,浓浓的消毒液气味不知名的腥味让人窒息,程晨冲出人流,尽快逃离这场突如其来的梦魇。
然而,身体里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拖拽着我,使她走一步退两步,走了好久人还在医院里。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一个抢了别人男人的女人如此宽怀而不耍手腕,这不符合一个情妇该有的下作,说白了,她怀疑她根本没有睡着,从事发到现在三个多小时过去,她还没有睡醒?大夫只说她大出血,又没有说她重度昏迷,再说,如果昏迷她该在急救室,不该抬回病房里。
在情感意念里,转身或许很难,但说到机械运动,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了。一想到肖伊君可能在做戏,程晨脚踝一拧又到了住院部。
护工阿姨已经上工,她正端着稀粥从对面走来,跟她迎上后,他们同时拐进了肖伊君病房所在的那个走廊。这个地方程晨太熟悉,粉色的墙围,墙上贴了各种画着大头婴儿的宣传画。简单寒暄之后,程晨便掏出电话,佯装接电话不再搭理她,走到病房门口时,她依旧手机摁在耳朵上,但人没有进去。病房的格局布置就是宾馆的标间,所以她站在玄关,只要不出声,躺在床上的人是根本看不到她的。
“地上有水,我不小心滑倒了......嗯,当时出了好多血,幸亏有顾客吃饭,帮我叫了救护车,又送我到医院......不要回来,我真的没事,真的没事,大夫说休息两天就能出院......有你这句话,即使今天死了,我这辈子,也值了!”
程晨“嗯嗯”着挂了莫须有的电话,一步跨在肖伊君的床前,肖伊君也刚挂掉电话,鼻尖通红,好大的两颗泪珠滑向了枕边。
“尾数四个七的电话不要接,那是我妈的电话,我回来告诉你一声。”程晨找了这样一个借口,搪塞她突然返回的原因。
她妈的电话真就合时宜的进来了。程晨一接起来,她就像泼妇一样大声嚷,“程晨,我跟你说,就安排在中午见面,我晚上有事,没空。”马美的电话应该离嘴巴很远,这一嚷,程晨混沌了一上午的脑袋便像盘古当年开辟的那个世界一样,攸忽一下黑是黑白是白了。
她几步来到安全出口,从那里下楼,顺便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她现在不是觉得爸对不起妈,她是觉得他有了肖伊君,连我这个闺女也爱理不理了。嫉妒之火腾腾燃烧,使她看不清偶尔对面上来的是雌是雄。“中午我对象请你跟我妈吃饭,你来不来?”程晨勉强控制着自己,“闺女怎么啦,气汹汹的,来,当然来,定好地方,给我信息。”“你没事吗?”她有点此地无银地问道。“如果不是陪上面的吃饭,或者别的万不得已的大事,爸爸肯定没有借口缺席。”程晨没了脾气,怏怏挂了电话。
冯焱君不容反抗地抱程晨时,她感到很暖很暖,那种久违了的强加给她的温暖瞬时让她失去了理智,但等到崭新的一天到来,她又没有了见他的冲动,甚至在挂了父亲电话时,心底一阵阵懊丧,因为这样一来,她得主动打电话给冯焱君,说出她父母想见面的话,她这么主动,显然就等于自己掐断了希冀爱情能起死回生的念想。
别傻了,还有希望吗?她在车上坐了好大一会儿,看着匆匆而过的行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烦恼,不是时时都快乐,不是事事都遂心,所以,她没看见哪一个因此面带愁容而停下了脚步。好,那就给冯焱君打电话吧,如果那次没死了,也不可能再拾起勇气而殉情,那么,她就得活下去,活成正常人的样子,最起码不给父母亲丢人。
“喂,程晨,喂......能听见.....”冯焱君在电脑那头疑惑道。
“今天中午我爸妈想见见你。”终于,程晨将这句饱含期待的话说给了一个她认为的生命的过客。
“注意事项。”
“没有,随意。以后的路很长,不用刻意表现。”她说。
“喂?”程晨没听到冯焱君怎么回答,以为他那边挂断了,“程晨,我爱你。”
......
程晨一怔,“定好地方发给我,”然后挂了电话。
......
程晨以种无法形容的复杂心情相继见到了他们三人,就像吃了一口小苏打拌明矾。
马美一见到冯焱君,便欢喜的不得了。她不停地试探他有没有今年就结婚的意思,便勉为其难地说:焱君,你看,明年是程晨的逢九年,不能结婚……后年是你叔叔的本命年,不能嫁闺女……但冯焱君好像有点儿紧张,把着茶壶不停添茶倒水,给殷勤的服务员晾在了一边儿。程父手里搓着筷子,勉强听老婆说到这里,顿时斜起了嘴角,那个表情瞬间揪出程晨记忆中的一副画面,那便是听到妈说“阿弥陀佛”是个成语时,爸的那一声冷笑。
程父插上话,“不讲究了,爸爸是本命年聘闺女这个说法是程晨她姥爷的爷爷他们讲究,我们现在不讲究了!”马美一看冯焱君并没能充分理解自己这个准丈母娘的嫁女心切,丈夫又不允许她朝那个方向点醒他,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你们俩要是彼此相爱,房子也便易,甚时候结婚我们大人都没意见,你爸妈工作忙,挪对他们的时间,我跟你叔叔随时都能见面,是吧?”说完,赶紧跟男人眼神交流。程功“哦哦”着岔开话题,继续跟冯焱君聊起政策,聊起市场,仿佛今天是为一桩买卖而来。
间隙,冯焱君端起了酒,他有点颤抖地说,“叔叔姨姨,我回去告诉我爸妈,让他们准备提亲。”这句话,马美已久等。
她喜笑颜开,可正张嘴要说什么,程功便抢在她前面,“不急,不急,你们也多了解了解,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不能过于草率。结了再……结了不合适,再分开必定是两败俱伤。”
“了解了,了解了好几个月了都,至少半年是吧,焱君,”马美赶紧寻求冯焱君的肯定眼神。一看冯焱君啊啊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即刻扭过头来寻求闺女的支持,“应该是五个月吧,程晨,起码也是五个月吧!”赶在母亲的目光扫过来之前,程晨率先低下了头,不要跟她提时间,四个月也好五个月也罢,反正,这几个月当中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一样,一样的暮霭沉沉,一样的痛不欲生。“行,君君,让你母亲随时跟我联系......”马美递上了自己的手机,“来,这样,君君,把我的电话拨过去,我跟她说。”
冯焱君给准丈母娘这么一说,一愣怔,但还是诺诺放下酒杯,接过手机,程功一看情形不妙,闺女也不欢不喜,所以正襟危坐的男人伸出了一只脚,踢了老婆一脚。
程晨对母亲临场应变能力十分看好,他眼珠一转便将耙头子对准了冯焱君,“不不,别拨出去君君,你误会姨姨的意思了,这个电话,得你妈打过来,姨姨不能打。”冯焱君一听,脸“唰”的通红,“行,晚上回去打。她......我妈也有准备。”
可马美还是忍不住要“说两句,”“对,君君,姨姨还得说两句,姨姨看你们情投意合,这就是天作之合,实际就是差个仪式,姨姨现在就是你......你们的家长,是家长就该管的得管,我的的意思是从今天起不要喝酒,不要抽......哦,你不抽烟,因为烟酒对这个胎儿的影响......”说到这儿,马美突然失声,悚然作色,因为男人又给了她一脚,看来这脚的力度之大,不在母亲的意料之中。
她更加看不懂父亲了,他这么从从容容一坐两个多小时,是不是他本来也没打算跟肖伊君生个孩子的,正如她所说,是她肖伊君想母凭子贵,为自己上了一道套住情夫的保险,这么说,还是她替父亲铲除了后患?但他那么着急地一而再再而三打电话又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