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汉被警察拿进了局子,他打了自己的好兄弟,沛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手足相残也不行。
龙年前夕,甄高人找阿斯汉喝酒,庆祝全市人民都撂下筷子去要账,鞋底磨穿要不回,而自己却躺在床上收利息,不知不觉中阿斯汉就喝多了。喝多了也还没问题,问题是在他要离开餐厅时,目光里闪进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侧脸,那人脸部棱角分明,左耳一溜明晃晃的耳钉,阿斯汉怔怔地坐了会儿,然后将一分酒器的五十二度粮食白全部喝了下去。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的人,不曾想只是一个侧面,连同那些好的坏的,愉快的,悲伤的,统统拱进他的脑海,那时他才恍悟,有时候,真正让人无奈的,不是你无法给某种东西施以气力,而是那种东西给你的反作用力,就好比你觉得有猫癣的猫很讨厌,你给它一巴掌,结果自己也遍体着癣一样。记忆就是如此,你以为自己已经费尽心力地忘却,结果,它就像被狠狠压在水底的空塑料瓶,只要一撒手,它又原原本本的浮出水面。
乌伽,他曾经的玩伴,他以为一辈子的朋友,因为他的父亲勾搭了上了他的母亲,从此他们形同陌路,而现在,阿斯汉不仅一眼认出了他,更牵扯出了自己已经去世的父亲,自己那个善于伪装的母亲,还有,在那个晦暗的屋子里,他父亲坐在沙发上,乌伽的母亲跟父亲面对着面,长头发披散着,两截雪白的腿从沙发扶手上挂下来.....
阿斯汉顿时感觉头晕目眩,头一歪失去了知觉。
凌晨两点多钟,丽娅在一个砖瓦遍地的工地旁找到阿斯汉,他酩酊大醉,嘴里不断胡言乱语,擦来擦去不知道谁动了他的奶酪。丽娅心底不踏实,时时刻刻都是临深履薄的提心吊胆,阿斯汉的每一次无故醉酒,每一次无故骂街,她都感觉跟自己有关。所以,看到阿斯汉又是如此状态,她有一种强烈的想要结束这种无尽的煎熬的冲动,于是,在搀扶着阿斯汉走了一段路后,丽娅突然问了阿斯汉一个问题:你是在骂我吧?
一回到家,阿斯汉摩挲着地垫一屁股坐下去,自己还未坐稳,便伸手搂过丽娅,口齿不清地跟丽娅道歉,说自己不该总带着负面情绪,说他不是男人,在丽娅面前提起赵辉,但今夜无论如何,他都要跟她解释清楚自己这段时间在郁闷什么,他说,他已经发现赵辉的项目跟他的图纸非常相近,并且他百分之百怀疑,沛兄从中操作,利用了他的劳动成果。
听酕醄大醉的阿斯汉那么清晰地分析,冷汗顺着丽娅的后脖颈流下来。一直以来,丽娅都在怀疑阿斯汉到底是不是真得爱她,如果是,那到底有几分,给她的感觉,阿斯汉不善言语,但内心阴暗,或多或少的逢场作戏,而她也无法彻底走进他的心里去,她总感觉,在他俩的中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无法逾越的高墙。然而今夜,他毕竟是醉了,思路终究差于常人。
丽娅对着窗外无底的黑暗发了一阵呆,手里的半瓶倩碧爽肤水叮叮叮叮滴了一脚背她也浑然不觉。她想,幸福才是她毕生的追求,而眼下,她已经感到幸福无比,原因就是跟阿斯汉的在一起,对于阿斯汉来说,比起友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爱情不也是决定他幸福与否的关键吗?再说就这件事而言,如果自己不出手解决,就会成为阿斯汉的心病,让她动不动就怀疑,阿斯汉在指桑骂槐,在怀疑她自己。最要命的是,这件事同时也会一直提醒她,自己曾经是个小偷。她怔怔地想,与其同时折磨两个人,不如损失一段友情,成全了自己,友情丢了随时可以再培养,但爱情没有了就没有了。
再过一会儿,她扶起躺在地上的阿斯汉,边帮他脱掉外套边说,她早就知道是这么回事,说阿斯汉你分析得完全正确,她一再怂恿阿斯汉,跟沛兄的友情到此为止吧,过去的也让它过去,亲人都靠不住,何况是朋友。最后她应用了大学时的政治经济学理论,她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初能成就你们之间的友谊,是因为你给予他经济上的帮助,反过来说也一样,上层建筑毁于经济基础,现在,他为了钱毁了这个友情,这个上层建筑不是么?所以千万别相信什么狗屁友情,要学会吃一堑长一智,从今往后,忘了沛兄,忘了这件事,只要兜里有钱,还怕楼盖不高,还怕建筑不牢......
丽娅被自己感动到热泪盈眶,她将阿斯汉冰冷的脸捂在自己胸口,感觉一股暖流淌入心口。
然而,天不随人愿。天还没亮,阿斯汉直喊胃疼,丽娅在厨房转悠了一圈,不知道该吃点什么好,于是决定载着阿斯汉出去吃点东西暖胃粥。过了几条街,刚在附近一家肯德基停好车,一辆白色宝马523“嗖”一下经过了他们,停在离他们十来米远的地方。
沛兄看见了阿斯汉他俩。本来沛兄因为好兄弟没有参加孩子的满月宴而心存疑虑,刚好碰见,便赶紧泊好车,下去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见沛兄正正走来,丽娅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像合上闸的豆腐机。她想佯装没看到,低着头走过,但沛兄却径直走到他们面前,有些焦灼地喊了一声:阿斯汉!
看见眼前的沛兄,阿斯汉先是仔细打量着,随后,他冷笑一声,抡起胳膊给了沛兄一拳,打得沛兄眼前金星直冒,头里苍蝇乱飞。他晃了晃,伸手摸了一把鲜血直流的鼻子,但没等把鼻血擦清楚,阿斯汉又是一脚,这一脚何其厉害,沛兄跄退了好几步,然后才重重倒地。
丽娅大惊,她使劲儿拉着阿斯汉,撕扯他的衣服,鼻涕泡都进嘴了,阿斯汉依然不为所动,他上去就给正要爬起的沛兄几拳,打得沛兄抱头求饶。
就那时,巡逻车来了。山水市的巡逻车队是由本市几家大公司出资,市公安局监管的惠民项目,车辆很多,只要是在市区,出警时间不超过五分钟。出现场的警察是个不苟言笑却深谙世事的中年男人,大致了解情况之后,他问阿斯汉,是不是觉得有理就能打人,又同学又兄弟的,为什么动手,“因为没带刀子......”阿斯汉冷冷地回答。
阿斯汉在派出所整整反省了一个星期,罪名是有危害社会的潜在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