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宸气急败坏的从地上爬起来,跳着脚骂着:“太冥,你个黑心黑肝的人,仗着法力比我强,就可以随意欺负我么?”
“是。”太冥的声音悠悠的传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别忘了,我说过,离她远远的,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出来保护她就好了。”
玉宸不跳了,他回想了一下,太冥好像确实这么说过,他知道自己跟他的差距太大,打肯定是打不过了,聪明如他,想要好好的活着在这里熬到出去,只能乖乖的听他的话了。
不过能乖乖听话的,就不是他玉宸了,他想了想又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叫苍落的女子,她的魂魄……”
“你师傅有没有教过你,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别以为你是上面下来的,我就不敢灭了你。”
玉宸鼓着嘴,气呼呼的哼了半天,才悻悻的说:“这么说,你就是什么都不让我问,甚至我连话都不能说了?”
“嗯。”太冥简短的应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了。
“太冥,你欺人太甚……”玉宸愤怒的说着,一句话没说完,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四下里张望,并且做好了防御,还好,什么都没发生,他这才松了口气,卸下了防备,就在他刚卸下防备的瞬间,他就再次倒飞了出去,吐出的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赤红弧线,与他的白色衣服点缀成趣。
他重新掉落在苍落的屋子外面,还好附近没什么人,他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用雪白的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才满心不情愿的飞身上了屋旁的一株高大的树上,那是太冥吩咐的,他要时刻保护她,所以晚上,就睡在那株大树的枝桠间。
玉宸坐在树桠间,用法力给自己疗伤,虽然太冥没有伤的他很重,可是吐了好几口血,这伤也绝不会很轻,他有些想哭,自打他懂事以来,就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挫折,他是师傅最小的徒弟,天赋也高,师傅自然是格外宠爱,再加上师傅在天上的名头,无论谁见着他,都是要礼让三分的。
最近天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准确来说,这件大事发生了很久了,只是最近似乎变得格外急切起来,总听师傅说什么时间不多了,所以最近总在为那件所谓的大事东奔西走,无暇管他,他就趁着这个机会,偷溜下来,想看看人世间,究竟是怎样的风光,他在天上观望了半天,忽然发现了那只黑熊,一会出现,一会消失,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来到了这里。
却不成想,在这里居然遇到了太冥,一向自诩甚高的他,在太冥面前,居然只有挨打的份,自己连一丝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想到此处,玉宸恨不得给自己的好奇心一个巴掌,现在好了,哪里也去不了了,还落得给别人当护卫,他看着天上那轮圆的有些不正常的月亮,长叹一声。
“唉……”
“唉……”
玉宸吃了一惊,没想到在这么寂静的夜晚,自己的叹息声居然还会有回响,他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那并不是自己的回声,而是苍落的叹息声。
苍落坐在门口,双手捧着下巴,落寞的叹息着,玉宸犹豫了一会,还是出声询问:“喂,你为什么叹气?”
苍落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半晌,才幽幽的说:“那你为什么叹气?”
玉宸顿了顿,双手枕在脑袋后面,说:“我想我师傅了。”
苍落疑惑地问:“想你师傅?那你的爹娘呢?”
玉宸奇怪的说:“爹娘?”
“是啊,每个人都有爹娘的吧,你说你想师傅,难道你不想你爹娘吗?”
玉宸想了半天,不知道爹娘为何物,于是他问:“那你呢,你的爹娘呢?”
苍落哀伤的说:“我的爹娘恐怕早就死了吧,毕竟,我都活了一百多年了。”
玉宸惊得差点跌落想下来,他扶着树枝问:“一百多年,你到底多大了?”
“一百多岁吧,谁知道呢,反正也不是特别重要,我只要计算一下我换了多少具身体就够了。”
“身体?”
苍落认真的点了点头说:“嗯,我已经换了七具身体了,这具身体再过两年就要枯竭了,我就得换我的下一具身体了。”
玉宸听的目瞪口呆,他在天上地下也从来没听过这么离奇的事情,他试探着问:“难道,你是妖怪?”
尽管知道他看不见,苍落还是白了他一眼,说:“我是巫女啊,我当然得不断重生了。”
“可是,据我所知,你们人间有很多巫女,却都没有像你说的,需要换身体啊。”
“你们……人间?”苍落对于他说法感到奇怪。
“当然是你们人间了,我又不是人,我是仙,知道什么是仙吗?就是活在上面,俯视你们一举一动,若是高兴起来,还能操纵你们命运的存在。”玉宸扬着头,无比骄傲的说。
苍落好奇的也仰头看了看天,想了半天,才扭头看向玉宸的方向问:“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被太冥打伤了呢?”
玉宸噎了一下,他奇怪的问苍落:“你不知道那个怪物,到底是干什么的吗?”
“我知道啊,他来自地下,”苍落说着,用脚点了点自己脚下的土地,“掌管着人死后去的地方。”
“还有呢?”
“还有什么?”苍落不解的问。
好像苍落对太冥的了解,还不如自己来得多,玉宸沉吟了半晌,决定还是不要冒着再次被太冥打伤的危险继续探讨这个话题,他换了个话题说:“你是在这里出生的吗?”
“当然了,我可是这里的巫女。”
“你出生的时候,就认识太冥了?”
苍落的下巴垫在自己的膝盖上,努力的回想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太冥,那似乎是她十岁的时候,她正挽起袖子爬在树上摘着一颗带着诱人光泽的黄色果子的时候,一低头,就看到了树下,歪着头看着她的太冥。
太冥似乎从来都没变过,他不会老,不会死,更不会变丑,苍落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呆住了,以至于自己此时的姿势究竟有多危险都忘记了,那只悬在空中荡来晃去的脚终于在她猛咽了一口口水之后,一个踩空,就跌了下去。
太冥只动了动手指头,她就在落地前,顿住了身形,而她的眼睛,始终圆睁着盯在他的脸上,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男人,居然让才十岁的她,只看了一眼就失了魂魄。
太冥看着她痴呆呆的眼神,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她轻轻的放在地上,蹲下身子,帮她整理了她的衣服,然后熟稔的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回了她住的那个石头和木头垒成的房子。
服侍她的女子见她回来,急忙迎了过来说:“巫女大人,您回来了,饭已经做好了,现在就吃吗?”
苍落似乎没听到她说什么,目光依然呆呆的盯在太冥英挺的侧脸上,太冥施了个法术,那名女子居然眼睛一闭,倒在地上睡了过去,太冥在苍落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轻启薄唇说:“看够了吗?”
苍落傻傻的摇了摇头。
太冥忽然施法,将自己变的又老又丑,将毫无防备的苍落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太冥又变了回来,再次问:“现在看够了?”
苍落回了神,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丢人,不由得脸颊绯红的低下了头,太冥说:“所有的皮囊都是表象,也终将会化为一抔尘土,更有甚者,你眼前看到的美,也未必就是真实存在的,你看,我会变化,也许,这只是我变化出来的样子而已。”
太冥说的深奥,听得苍落愣愣的,也不管懂没懂,反正他长得这么好看,想来说什么都是对的,所以苍落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看着她眼底里的茫然,太冥就知道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就又在她额头轻弹了一下说:“算了,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说完,他就把他的手按在她的头顶,苍落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笼罩在自己周身,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她不由得闭起眼睛,享受着这种感觉。
不一会,太冥就收回了手,苍落周身的那种感觉也消失了,她睁开眼睛好奇的看着太冥,太冥思索了片刻,说:“还有八年。”
“什么还有八年?”
“没什么,好了,我该走了,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我会再来的。”太冥说完,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衣袖似乎被扯住了。
只见苍落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一只手,正紧紧的拉着他的袖子,苍落说:“这么快就走啊,要不然,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太冥看了一眼桌上简陋之极的饭菜,问:“你就吃这个?”
苍落看到他眼底里的嫌弃,急忙说:“我吃的是这个部落里最好的饭菜了,不信你去别人家看看,还不如我这个呢。”
太冥一挥手,生生的变出了一桌苍落见都没见过的,还散发着热气的饭菜,太冥说:“我以后会注意的,给你多加点肉。”
苍落强忍住嘴里即将流出来的口水问:“就、就像这样的吗?”
太冥看了她一眼,未置可否,转瞬,便失去了踪影。
“哎……”苍落急忙叫了一声,可是还是没能留住他,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有些失落,可是十岁的孩子,到底还是孩子,立即就被飘飘忽忽的香气吸引了,坐在桌前,来不及拿筷子,伸手就抓了一块很大的骨头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把太冥早就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
“唉。”回忆起了相遇的情形,苍落又忍不住大大的叹息了一声,她幽幽的说:“我以为,他说给我多加点肉,是让我天天都能吃到那样的好吃的,谁知道,根本就不是,倒是他来过之后,部落里的男人们经常能猎到兔子,灰狼什么的,这不,今天还猎到了一头熊。”
玉宸没有答话,他正皱着眉头在思索着,他依稀记得,那一件大事,也是发生在百年以前,他那一向老成持重的师傅,居然在某一天闭目掐算的时候跳了起来,神态竟然有些慌乱,他一叠声的说:“不好了不好了,他居然清醒了,还进了轮回,太冥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未待把话说完,就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玉宸只听得一头雾水,此后,他总是能见到师傅紧蹙着眉头,喃喃自语着:“怎么会找不到他的踪迹呢,若是让他熬过九世轮回,脱离肉身,可就危险了。”
“九世轮回……”玉宸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你到现在,换了几具肉身了?”
“嗯,这是第八具了,怎么了?”
玉宸惊得从树杈间飞身来到了地面,他急切的问:“太冥有没有说过,你一共要换多少肉身?”
“没有啊,怎么了?你好像比我还紧张我的身……”
苍落的话未说完,就看到玉宸已经倒飞了出去,黑夜中,借着惨淡的月色,都能看到一条红色闪着暗淡光泽的红线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拉出了一条美丽的弧线。
黑色似乎是幽冥阴司的本色,那些无尽的幽暗里,谁不知道会隐藏着什么,太冥的脸色,和他一身玄黑色衣服一样沉重。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穿着绛紫色衣服,留着长长的白色胡须的老者,老者周身似乎自带光环一般,照亮了这片幽暗大地的一角。
“陛下,”老者躬了躬身子,斟酌着措辞,恭敬却并不怯懦的问:“天帝派我来求见陛下,是想问问一下,那玄牝之灵的下落,可有消息了?”
“没有。”太冥的脸色隐在黑暗里,语气干脆,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老者沉吟了一下,又说:“难道连冥帝陛下都不能找到他的下落?”
“不能。”太冥依然回答的干脆利落。
老者自然是天上统领着所有天兵天将的文卿神将,职位之高,权势之大,大约也是仅次于天帝了,否则若是换做别人来此,太冥早就一脚将他踹了出去了,即便职位高如文卿者,也是连一把椅子都没有的。
文卿神将拧眉思索了一下,又说:“陛下,您似乎并不怎么担心这一场即将到来的浩劫?”
“浩劫?”太冥微微挑眉,忽然嗤笑着说:“你以为她会怎么做?残酷无道,随心所欲?”
“陛下,至少他掌管着玄牝之门,而玄牝之门的力量,相信您比我,比我们仙界的任何人都清楚的多。”
“嗯,你说的倒也有理,”太冥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还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才说:“我的确比你们知道的多一些。”
“所以陛下,我们的时间似乎不多了呢。”
太冥哈哈一笑说:“文卿神将太过心急了吧,九世轮回,每一世哪怕只活四十年,也需要三百多年,这才一百多年,咱们有的是时间去想对策不是吗?”
“可是陛下,据小神的卜算,似乎并没有那么长的时间给我们了,这场浩劫,恐怕已经迫在眉睫,他很快就会脱离肉身,与玄牝之门合为一体,到时候,无论是仙界,人界还是您的幽冥阴司,都将在劫难逃。”
太冥再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手抹了一把眼泪,砸吧了两下嘴巴,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会尽快思考对策的,若是文卿神将那里有什么好的对策,还望不吝告知,也好让我保的齐全。”
文卿神将看到太冥如此怠慢,微微有些蹙眉,他顿了顿说:“小神还有一事不明,不知道陛下能否告知?”
太冥抬了抬手,示意他说下去。
文卿神将微微颔首,继续说:“虽然他利用凡人的气息掩盖了自身的气息,可是在他降生的时候,天雷还是追踪到了他的气息,可是在我们感到之前,那气息却诡异的消失了,而在那之前,我们似乎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力量,不知道陛下,对此事有何看法?”
太冥“咦”了一声,奇怪的说:“还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追踪到了她的气息,怎么也不告知我一声?”
文卿神将很努力的看向黑暗里的太冥,可是光线太过黑暗,他始终无法看清楚太冥的神色,也无法分辨他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太冥忽然站了起来,暴露在光亮下的脸,让文卿神将也为之呼吸一窒,太冥眉头微蹙,只是瞬间,他似乎放松下来,又缓缓的坐了回去,开口问:“文卿神将,可认识一名叫玉宸的天将?”
“玉宸?正是小徒,陛下如何认识?”文卿神将对于他突然提到玉宸有些惊讶。
“偶然间见到,随口一问罢了,对了,文卿神将刚才说什么来着?”
文卿有些气恼,他在与他商讨三界存亡的大事情,他不仅敷衍怠慢,还有兴致问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仙,虽然那个小仙是他很喜欢的小徒。
他加重语气说:“陛下,眼下紧急的事情是等他能够脱离肉身之时,天上地下便无人能再将他制服,他若是想颠覆万物,重新开始,恐怕也只是他一念之间,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应该要尽快找到他才是。”
太冥似乎没有觉察到他的不悦,淡淡的说:“言之有理,那文卿神将还不赶紧去找?”
亏得文卿经历过大风大浪,涵养高深,不然此时,早就该发作了,饶是如此,他也能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无名怒火从胸中“噌”的一下蹿了起来,事关三界的生死存亡,天界已然为了此事忙了上百年,他怎么还能如此云淡风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文卿强忍住怒气说:“陛下,若是我所说的不错,幽冥阴司和陛下的存在便是为了看管他,如今看管不力,导致他入了轮回,有了肉身,即将将三界置于生死存亡之境地的始作俑者,恐怕要算到您的头上吧?”
“那又如何?”太冥的声音,连一点起伏都没有。
“你……”文卿神将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沉声说:“陛下此时的态度会让我觉得您是故意放纵他离开的。”
“那又如何?”太冥又问。
文卿彻底怒了,他用手指着太冥说:“岂有此理,太冥,你真当我是怕了你吗?我今天倒是要领教一下,你的法力究竟有多强悍。”
“文卿神将,”太冥用手支着额头,悠悠的说:“你可是要代表你们仙界,与我阴司开战?”
文卿神将一愣,随即说:“今日,我只代表我自己,想要领教一下陛下的法力。”
“代表你自己?那你刚才跟我说那么多,都是代表你自己吗?”
“刚才是代表仙界,如今是代表我自己。”
“什么刚才如今,至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在和我对话,怎么还分刚才如今,难不成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问问你代表谁吗?要么,你代表你自己,至于她的事情,我也无需跟你交代什么,要么,你代表仙界,与我阴司宣战,我就率领阴司与你们仙界一决胜负,如何?”太冥兴致勃勃的问。
文卿神将却忽然平静下来了,捋着胡须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问:“陛下,我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不知道陛下可否帮我证实一下?”
“什么猜想?”
“他可是陛下故意放出去的,又或者,是陛下一手促成的眼下的境况呢?”
太冥轻笑了一声,未置可否,可是意味却已经很明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