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即将干涸,花朵树木也开始蔫蔫的,每当这个时候,苍落就要开始祈雨了。
部落中央的那块空地上,早已经用木头树枝搭成了一座祭祀台,部落的族人已经在苍焕的带领下虔诚的跪在四周,苍落闭着眼睛,坐在祭祀台上,双手摆出奇怪的姿势,嘴里轻声呢喃着那谁也听不清楚的“祭词”。
玉宸隐身在高高的树上好笑的看着装模作样的苍落,她一边瞎说的同时,还时不时的微微睁开一只眼睛,偷瞄着底下低着头跪在那里的族人。
他觉得,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太冥为了让苍落来消遣而创造出来的。
祈雨这件事对苍落来说简直是熟练的不能再熟练了,她从刚出生起,就被族人抱到了祭祀台上,幼小的她躺在祭祀台上,晒着暖暖的阳光,不一会就睡着了,可是奇异的是,过了一会,天空居然落下了雨来,一滴一滴啪嗒啪嗒的滴落在祭祀台上和众人的身上,对于族人来说,什么祭词根本不重要,只要苍落在,就是他们风调雨顺的保证,很快,溪流就会重新变得丰盈,花朵也会重新绽放,果子也能结的更大,更多汁。
可是今天,似乎出了点意外,苍落独自在祭祀台上嘀咕了许久,天空连一朵云彩都没有,太阳依旧孤零零的高挂在那里,空气中连一丝风都没有。
苍落疑惑的睁开眼睛,仰头看了一眼太阳,刺目的阳光让她不自觉的眯起眼睛,她的鼻尖有些许细密的汗水渗出。
对于这种变故,她实在没有经验,因为她过了这一百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她想了想,又低下头,闭起眼睛,重新认真的念着祭词:“上天诸神,我是人间的巫女苍落,请求您给人间赐下雨水,让生灵得以存活,让万物得以滋养。”
话音刚落,玉宸忽然紧张的飞身来到苍落的身边,苍落正诧异间,只见天空瞬间失去了光亮,变得漆黑一片,无数闪电对准苍落的方向齐齐落下,可惜只到了半空中,就好似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一般,可是那闪电还是不屈不挠的继续落下,不停的劈在半空那道看不见的墙上,苍氏部落的人都惊骇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首领苍焕忽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不那么确定,他忽然用力的抱住了自己的头,痛苦的倒在地上翻滚呻吟着。
玉宸来不及多想,伸出一指,指间一道白光自他的指尖射出,没入了苍焕的体内,苍焕顿时停止了动作,不一会直起身子,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围,又惊恐的看着半空那一道道直刺的人心惊胆战的闪电,如万箭齐发般落下,又在不远处的头顶,消失于无形。
不知从何处升起一股猛烈的狂风席卷而来,吹得众人倒成一堆,苍落惊恐间,忍不住大声说:“上天诸神,人间巫……”
话还没说完,原本站在她旁边的玉宸忽然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让她再说下去,苍落吓了一跳,本能的挣扎了一下,扭头却看到了玉宸脸色凝重,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仰头看着天上这一狂乱的景象。
忽然,苍落感觉捂着自己嘴巴的那只手骤然间松开,她扭头看去,就看到太冥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太冥脸色有些惨白,举着一只手,一道光柱从他的手中直射向半空,似乎在与那些闪电对抗,不一会,太冥的脸色愈加的苍白了,可是半空中的闪电却终于渐渐平息了,那原本被遮蔽了的日光,也重新照亮了这片大地。
太冥摇晃了一下身体,伸出一只手扶住了苍落的肩头,罕见的带着怒气问:“谁让你这么说的?”
苍落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冥生气,不由得有些瑟缩,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只能愣愣的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太冥哼了一声,脸有些扭曲,歇了一会,他才开口说:“扶我回去。”
“可是……”苍落怯怯的伸手指了指天空说:“雨还没求下来。”
太冥闭起眼睛,再次挥手,天空居然有雨滴开始落下,太冥却似乎更加虚弱了。
玉宸不知道从哪里,擦着嘴角的血渍又回到了祭祀台,他看着太冥冷笑着说:“就算是法力高深,也不该是这么使的吧?我现在若是趁你之危,要让你形神俱灭,恐怕是轻而易举吧?”
太冥不屑的撇撇嘴角说:“我也想知道,你是不是比你师傅的法力更高深一点,好让我打的有意思一点。”
玉宸转了转眼珠子,看了看太冥,又看了看苍落,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苍落白了他一眼,说:“废什么话,想变成落汤鸡吗?”
话刚说完,才发现他们俩的身上一点雨也没沾到,雨水直接从他们身上穿过,落到了地上,除了地上狂喜的族人,祭祀台上,就只有苍落被淋的一头一身的雨水,她看了看他们俩人,气的一扭头,用手挡在头上往自己的房子处跑去。
太冥已经又变回那副闲闲的表情看着玉宸,玉宸犹疑了许久,再看看头顶那一颗毫无遮挡的太阳,忽然讨好的笑着说:“陛下这是干嘛呢,你看,我不是遵守了我们的契约,在她有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出来护着她的吗?”
“你知道了多少?”太冥的脸上虽然血色全无,可是强大的气势,却丝毫没有减少。
玉宸装傻的问:“什么知道了多少?”
“你是从上面下来的,不可能不知道那些天雷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那个啊……”玉宸摸了摸鼻子,忽然可怜兮兮的靠近太冥说:“我此前被你打伤一直没好,你今天又伤了我,我现在要去疗伤了,不然,我就保护不了她了。”
太冥伸出一只手,将他推得远了些才说:“你只要安分守己,我不管你知道了多少,再等二十年,我自然放你安然无恙的出去,但是如果你敢耍什么小聪明,我抬手间,便可以灭了你。”
玉宸撇了撇嘴,嘟囔着说:“知道了,知道你是天上地下最厉害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飞走了,太冥看着依然在雨中狂喜的人们,眼神里露出了一丝内疚,不过很快,他就敛去了那一抹无用的情绪,接下来的,该如何让这里安然的再隐藏二十余年,才是他最该去思考的。
苍落回去,换下了身上的湿衣服,一转身,就看到太冥已经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她吓得一把捂住了胸口,低着头问:“你、你、你怎么进来了?”
太冥坐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说:“我不是每次都直接出现在这里吗?”
苍落烧红了脸,支支吾吾的问:“那、那、那你都看到了?”
太冥低声问:“看到什么?”
苍落的头低的快要挤进胸腔了,声若蚊蚋的说:“就是……看到……”
憋了半天,还是说不出口,只好悄悄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等她放开手掌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太冥的影子,他居然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苍落好奇的在屋子里寻找,确实没有他的身影,她只好郁闷的打开了门,抬头看到了树上正默默给自己疗伤的玉宸,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叹了口气,又重新关上了门,趴在床上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些失魂落魄。
她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可是那些闪电落下的时候,她的内心似乎隐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想要毁灭,毁灭一切,周围的一切,包括天上地下,所有的一切,好似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她的存在,便是为了毁灭这一切。
她烦躁的翻了个身,思绪又转到太冥身上,他似乎受伤了,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是苍落就是能感觉到,他一定是受伤了,他的脸色和他的气息都不对,所以他才会不告而别,想来是受伤太重,不得不回去疗伤了吧,想到这里,苍落更加烦躁的又翻了个身,她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不来了解太冥了,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而受伤,只有在他主动出现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以前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可是看到他受了伤却独自回去疗伤,她的心里,就有那么些不是滋味了。
她翻来覆去许久,还是下定了决心,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了门,来到了玉宸呆着的那棵树下,仰着头说:“玉宸,我有事想问你。”
玉宸正在给自己疗伤,闻言,睁开了眼睛看向下面,他知道苍落想问什么,眼珠子转了几下,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气若游丝的说:“我快不行了,我得疗伤。”
苍落着实被他吓了一跳,紧张的问:“你没事吧?”
玉宸无奈的说:“你离我远一点,我可能会好很多。”
苍落撅着嘴巴委屈的说:“可是每次,都是你靠近的我啊?”
玉宸想了想,好似事情确实如她所说,每次都是自己凑近了她的,他有些气恼,气恼自己不长记性,活该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太冥所伤,想到此处,他索性不再理睬苍落,闭上眼睛继续给自己疗伤。
苍落被他刚才那一大口鲜血吓到,不敢再打扰他,只好闷闷不乐的回去了。
看到她离开,玉宸才又重新睁开眼睛,眼睛里满是忧虑,刚才不过是自己使用了点小法术,让苍落误以为他吐了血,她连这点小法术都无法识破,显然,她本身并没有任何法力,可是为什么在她用自己的名字祈雨的时候,会引来那么多的天雷?
师傅所说的九世轮回,又是什么?
烦躁大约是会传染的,从苍落,传给了玉宸,玉宸此时无比想要离开这里,去找师傅问个清楚,他所说的什么九世轮回的人,究竟是不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否则,怎么会有这样凑巧的事情,太冥耗费巨大的法力,来为她构筑这样一个隐蔽的结界?
若不是遇到了太冥,恐怕玉宸还不会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可是如今太冥牵扯其中,他不得不多想了,可惜他被逼着和太冥签下了契约,他无法离开这个结界,更被太冥的结界所阻,无法与自己的师傅联系,若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测,大概只有撬开太冥的嘴巴了,可是,好像很难啊。
玉宸挠着脑袋,越发的苦恼了,在他头发即将被薅掉一块的时候,他忽然灵光一闪,他无法离开这和结界去往仙界,可是这里有太冥的法术加持,和幽冥阴司是相通的,自己可以直接去问问太冥啊。
他想到这里有些兴奋,可是忽然,他又踌躇了,会不会太冥非但没回答了他的问题,反而将他一巴掌给拍回来怎么办呢?玉宸犹豫了许久,终于咬牙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只要自己没被他拍死,就一定要得到答案。
玉宸果然没有猜错,他顺利的来到了幽冥阴司,只是当他的脚刚踏上幽冥阴司的地界,还没站稳的时候,忽然一个踉跄,居然跌入了另一个地方,他是趴着跌进那个地方的,等他抬起头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太冥,正不耐烦的看着他。
玉宸尴尬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讪笑着说:“原来是冥帝陛下,我说呢,谁能这么快就知道我来到这里呢。”
“我让你留在人间保护她,你来这里做什么?”太冥不悦的问。
“哦,我就是想了想,我要保护她,那前提得知道她的一些事情才行,否则再出现今天这样的事情,我就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了,这不管什么事情,总是防患于未然比较好吧。”
太冥瞥了他一眼,又带着不耐烦的口吻说:“今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还没等太冥说完,玉宸就抢着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总还会有其他的事情发生的吧,我觉得,还是早做准备的好,您知道,我是个认真负责的仙,还是个天将,绝不会允许自己保护的人有个三长两短的,否则,不仅是折损了我的面子,更是丢了我师门的脸不是?”
太冥沉吟着,似乎在思索,玉宸以为他已经动摇,想要再加把劲,问出自己真正想知道的事情,可是还没等他开口,他忽然就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力气拍在了他的胸口,他的嘴角一道红色弧线划过半空。
“太冥……我跟你誓不两立……”玉宸的声音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太冥身形晃了晃,他随后招来了自己的黑衣执笔,嘱咐到:“我要闭关些时日,这里的事情,由你负责,将与天界往来的通道关闭了吧,我闭关的这段日子,幽冥阴司不要跟天界有任何的往来。”
执笔思索了一片刻问:“您在这个时候闭关,会不会影响到……”
太冥微微摇了摇头说:“应该不会,我白日里已经把结界加固,天上那帮子快闲出褥疮的蠢货们短时间内不会发现的。”
“臣担心的是,他们找不到那里,会不会找咱们幽冥阴司的麻烦?”
“哼,”太冥冷哼一声说:“我今日刚重伤了文卿,也算是震慑了天上那帮蠢货,我们将通往天界的通道关闭,想来,他们也不敢乱闯。”
执笔点点头,不再有疑问,将事情都吩咐下去,太冥才来到两扇形状奇怪的门的前面,门是紧闭着的,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些什么,太冥呆呆的看着这两扇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必须要毁灭再重生吗?”
玉宸好巧不巧,当他跌回来的时候,正巧落在苍落的脚下,彼时,苍落正站在他平日里栖息的树下,仰着头,满脸疑惑的看上去。
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脚底下有些许颤动的感觉,苍落不由得被吓得倒退了两步,低头一看,就看到了玉宸的嘴角还挂着血珠子,衣服上也是沾染了许多的血迹,那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你这伤,是不是没救了?”苍落沉吟了半晌,才小心的问出来。
玉宸艰难的爬了起来,抹了把嘴角,悻悻的说:“大概离死不远了。”
“你不是说你以前不认识他吗,那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我……”玉宸转了转眼珠子,忽然神秘的凑近苍落,好像要说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可是还没等他开口,他又忽然顿住,急忙四下里看一看,收敛住表情,一本正经的说:“我没得罪他。”
苍落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听一个天大的秘密了,一想到这个秘密可能是关于自己一直想知道的太冥的,心头就不由的砰砰的跳了起来,可是等了半天,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失望之余,她不禁有些恼怒,狠狠的瞪了玉宸一眼,转身就走了。
玉宸四下里张望了一下,郁闷的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还不想死啊。”
玉宸话音刚落,苍落忽然停住了脚步,似乎犹豫了一会,终于一跺脚,又转身跑了回来,苍落虽然用过不同的躯体,可是每具躯体却都出落的花容月貌,虽然衣着在玉宸眼里就跟那乞丐一模一样,可是那张脸,却未曾被埋没,她向他疾步走来的场景,本该是让玉宸觉得赏心悦目的,可是想到太冥那无处不在的神秘法力,他是无论如何都欣赏不了的,她在她刚走出两步的时候,急忙一个纵身,跃上了那大树的枝丫间。
苍落气急败坏的来到大树底下仰脸问:“你跑那么快干嘛。”
玉宸苦着脸说:“不是跟你说过,我还不想死啊。”
苍落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露齿一笑说:“好,既然你那么怕他,那这样吧,我问,你只要摇头或者点头就行了,好不好?”
玉宸想了想,觉得她的提议可行,平素里,都是自己的大嘴巴才惹的太冥不高兴,这次自己不说话,太冥总不会知道自己在泄露他的秘密了吧?再说,自己若不是贡献点太冥的秘密,怎么能从苍落的嘴里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呢?虽然她有点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自己聪明啊,从她嘴里的只言片语,和自己在天界听到的消息,一定能推测出太冥这小子究竟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