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天微微亮,这已是长漫来寨的第四天,除了管大灶不是与刘文庸交谈各自观点抒发情感就是拉着疯子在擂台上训练,为取乐子还给其带上头套,众目睽睽下疯子不得不忍气吞声,滑稽的动作惹得众人时时大笑,心中怨恨更是咒迭不灭。
“老侯,今个你照看一哈。”长漫饭后在院中闲转时给老侯说道。
“哎,队长,你。”老侯见长漫转身就要走便喊出,可准备问要干什么时觉得不合适,话只到‘你’处停下。
“嗯?咋了。”长漫转身。
“刘文庸没跟着照顾您么?”
“我刚吃完饭出来走走,他还没吃呢,我让他先吃饭去了。”长漫说完准备走开。
“哎,队长,万一老爷有事,我怎么通知您啊。”老侯急着说道。
“哎呀!”长漫低头埋怨了自己一声,“本来说问文庸呢,咋把你给忘了。”
“队长,咋了?”老侯摸不着头脑的问。
“还不如问你。”长漫转头看看四周没人,趴在老侯耳边说:“县里边有什么快活的地方?”
“啥?”老侯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喊出。
“你喊这弄啥,小声点。”
见老侯情绪平复后,长漫小声说道:“都是老爷们的么,你肯定知道。”
“回春楼、满美院、群艳阁,随便打听就知道地方在哪了。”
“看不出来老当益壮啊。”
长漫见老侯摆手一笑不语道:“就先这样,我等会儿详细问问文庸,大哥要是叫我,你就说我出去买酒喝了,可别说我去窑子,要不脸上挂不住。”
“明白,明白。”
“身上有钱没,借点先花花。”
长漫拿过老侯的一袋银子转身走向自己院子,带着文庸和疯子慢悠悠出了寨门。
“老爷,那小子带着他手下还有疯子去窑子了。”老侯站在一旁报告。
“最近那个疯子情况怎么样?”
“还是疯着,喝洗澡水、睡狗窝、像猴一样被人训练……”
“找个机灵的跟上,有啥状况立即汇报。”
“是。”
“去吧。”王东升坐在太师椅上回着手势。
看着老侯离开后,王东升视线移开疑惑的沉吟道:“难道,真疯了?”
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吆喝叫卖声中竟含一丝曲音,时有时无,在刘文庸指引下,三人寻得这乐源,远远抬头一眼便是‘回春楼’三个大字占了视野。
老鸨油粉妆浓一身火红热情的在街上拉人,过往行人都避之不及纷纷疾走,见长漫三人直直走来,老鸨放开拉住的客人冲向三人边走边说:“几位大爷里边请。”
等不及三人说话老鸨拉住刘文庸胳膊,借力好似无意将身子往刘文庸身上蹭,刘文庸慌忙甩开站在长漫另一边,老鸨也没觉尴尬接着说:“瞧您几位面生,不是本地人吧,得亏你们来这儿,不然和白来一样,咱们这儿有四院姑娘,个个琴技于耳连绵不绝如缕,长得那是姣若秋月秀色可餐呐!”
“哦,说说。”长漫饶有兴趣的问道。
天色还早,人也相对少些,围着台子四周有抽着水烟听曲儿的,有磕着瓜子专门美人的,稍微高级点的都在各个院房抽着鸦片赏独琴,还有包着妓女打麻将玩乐的。三人仿着其他人坐罢,看着台上正在抚琴的女子。
“四院按东南西北作名,比如西院的姑娘有甘肃、四川的,东院有山西、安徽的,南院和北院大多都是本地这儿的还有些是雏儿,不知几位爷是赏琴听曲还是欲醉其中呀。”老鸨说着便给下人递着眼色,一会儿茶水瓜果相应齐全,下人递上水烟只有长漫抽着。
“有什么分别么?”长漫正听着曲声入迷,扔掉水烟问道。
“这…”老鸨尴尬笑了下说:“大爷可别消遣艳娘了。”
“好,好……”这时曲罢,四周掌声不绝,台上女子轻柔起身向四周行礼接着准备开始下一首曲子,疯子趁机用手戳了戳长漫指着东方向。
“去东院看一哈。”长漫转头对老鸨说道。
“好嘞,跟我来,里边请。”
“队长,我就在这儿等你们算了。”刘文庸脸有些红着说道。
“也行,你听会儿曲吧。”
老鸨没有理长漫身后带着面套弯腰走着的人,径直去东院开了一间厢房让两人在其中等待。
“一会儿挑凝眉和四娘。”疯子说道。
“哎呦,还记得人家名字,很多情呀。”长漫笑道。
“管那么多弄啥,你只管叫就行。”
“行,行,都依你,记着你答应什么。”
“你放心,事儿办完后一定给你。”
不多时日老鸨带着一排六个人的女子进来,“大爷,您看您要挑谁?”
未等疯子提示长漫笑着对老鸨说:“看来艳娘是真把我当新人嘞。”
“明白,明白。”只见老鸨带着六人下去。
“诶,那老鸨还没说名字,你咋知道她两没在里边?”疯子问着。
“一看你以前就是花钱大手大脚的。”
“明白了。”
“呦!来你给我说说。”
“明知故问。”
“这只是一点,第二点也挺重要的。”
“第二点?”
“不就是你么。”
“我怎么了?”
“按照风流这层来说你算是老油条了,能让你看上的不说风姿绰约起码有些姿色吧,你看刚才带进来的无精打采,一点神韵都没有,我要是直接选了,不仅是打你的脸更是侮辱我的眼光。”
不一会儿老鸨又带来六人,在介绍过后,长漫依旧看不上。
最后老鸨带来三人说道:“大爷,这您要是看不上,也就是咱这地方小了,没见过世面,还望大爷多多包涵。”
第一位青裙露肩,身姿婀娜,腰挂香囊,白玉粉面,朱唇点缀,一颦一笑皆有成熟妩媚,第二位花衣白服,五官匀称,眼眸明亮,唇齿微含,面肤映雪,发髻插过一根玉簪,相比与第一位较胖却不失风雅更显有些羞涩,第三位白线黑布服,圆脸,体态丰腴,手腕上带着银白色镯子,面色麻木,却贵气显然。
“这是欢鸳,凝眉,四娘,不知大爷您要选哪一个?”
“这两个留下,你可以走了。”长漫甩在桌上一袋银子说道。
“那艳娘就不打扰大爷了,艳娘告辞。”老鸨拉着浅鸳关好门退出屋外。
“老妈妈,里边一人看似不太正常,恐怕姐妹要苦了。”欢鸳皱着眉道。
“管好你的事,去房里补妆,等会儿还要接客。”老鸨惦着手中钱袋,分量很是令她满意。
在关门不久后一人也跟了进来,只看见刘文庸端坐椅上,一副书生模样。想起老侯交代的任务,也不管刘文庸径直走向内院。老鸨刚好安置好欢鸳,出门便看见又有新面孔上门,急忙召集姑娘轮番上前献媚,这架势让人不想沉醉都难,来人起初有些反抗,但是很快沉溺在这温柔乡里,左拥右抱,前后簇拥着进了楼上内房。
老鸨见已经吃定悠闲的站在门口,时不时扫视着台下,一会儿刚进去的姑娘有些回来将钱交给老鸨,老鸨给这几位姑娘一个眼色望着刘文庸说道:“这可是个贵人,谁能逮着这个机会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几位姑娘迅速走向刘文庸,将其团团围住,可是任凭淫语挑逗、软柔抚摸皆不为所动,一会儿兴趣作散,姑娘也纷纷离去。
“老妈妈,你怎的骗人,这哪是个贵人,分明就是呆子。”众人围在老鸨一旁议论着。
“忙活半天却只顾听琴,真是不知情趣。”
“莫非是他那儿没反应?”
“我看也是,哈哈。”
“看他模样穿着也是一表人才,怎么就日落西垂呢。”
“你看他脸红便知有些反应,可都已那般程度,只怕是真起不来呦。”
“这不是还有么。”老鸨指着门口的行人说:“来吧,女儿们。”
凝眉和四娘在房间内望着二人,四娘先说道:“小女自幼学习琴技,这就为公子献上一曲助兴。”
“等等,你说吧。”长漫起身拿过疯子的头套带上说:“我在门口给你看着,好了喊一声。”
“远君!”“远君!”两女看见疯子的脸后惊喜喊出。
“四娘!小凝!”平远拥抱着两人。
“真是远君,真是远君!”凝眉紧抓着平远的衣服。
“嗯,是我,是我,我回来了。”平远松开二人,对面说。
“你怎一别就是两年,害的我与姐姐好苦。”凝眉噙泪。
“妹妹,远君刚来,不要提往事。”四娘拍着凝眉肩旁。
“是我不好,让你们受苦了。”
“远君坐,我这就去沏茶,替你接风。”四娘说道。
“我去帮姐姐。”
“你陪着远君吧,好久不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吧。”
“姐姐。”
“小凝,你最近还好吧?”
“还好,只是苦了姐姐,日夜思念郎君,常挨鸨母教训,都已消瘦很多。”
“唉!”
“远君,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事情还没办完。”
“什么事啊还要你办这么长时间。”
“你帮我出去买些东西。”
“不,这么长时间不见,万一你又走了呢?”
“放心,我不会走的。”
“好,等姐姐进来了我再去。”
“就你机灵。”
“……”
刘文庸提着酒和长漫勾肩搭背摇摇晃晃返回寨中,修整过后已是下午,天慢漫开始飘雪,长漫让刘文庸提着酒给老侯送去,自己提着酒来到王东升住处。
“大哥,上次喝的不爽,这次弟弟特地买的酒,咱喝个够!”长漫见着王东升便举起酒瓶大声说道。
“哈哈,还怕你不成,来!”
二人迅速摆开架势,你一碗我一碗,玩命儿似的喝,互相都不服。
“弟弟,最近过的咋样?”
“比以前自在多了。。”
“看你过的滋润舒服,我就想起我以前了。”
“是不是老侯给你说了,大哥,我可没逛窑子。”
“逛窑子,我以为啥事呢,不就是个窑子么,屁大点事。”
“那下次我就给大哥直接说了。”
“想去就去,爷们么。”
“大哥也是性情中人啊。”
“弟弟,这酒怎么没味了?”
“嗯?我尝尝。”长漫给自己倒了一碗尝后说:“大哥,你得是醉了,有味道呢啊。”
“没醉,没醉,再来。”
一会儿没到,长漫红脸眯着眼看着王东升醉倒在桌上,郑重说道:“大哥啊!陕西这地界,不缺土匪。”
“这只是一小部分,你帮我办了后边的事我再告诉你全部。”疯子在四娘房间挖开一个坑,从里边拿出一个被黑布包裹的小酒坛递给长漫。
“你那儿来的?”长漫翻开黑布,一块块金条散垒着。
“你不管,我就问你还帮不帮忙?”
“你要干什么?”长漫盖上金条缓了一口气说。
“杀王东升!”
“我现在队长干的好好的,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你不是队长。”平远笑说。
“哦,来你说说。”长漫听出有其他意思。
“从你进牢狱和我聊过后,我就知道你不是来当队长的。”
“怎么。”
“你能来找王东升就说明你和他有些交情,如果你说是来报仇,肯定知道王东升不会帮你,哪个鸹貔会干只有靠交情的事呢?”
“那我来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你在这儿扎根是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说对了,我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所以更不能让你杀了王东升。”
“晚了,自从你把我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晚,我把你杀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你杀不了我。”平远笑道。
“哦?”长漫抽出匕首架在平远脖子上说:“要不试试?”
“你也知道自己情况,说你是个队长其实你就是闲人一个,手底下除了刘文庸,谁还听你的,而且你杀了我就拿不到其他金块了。”平远仍旧冷静的说。
“这点也够花一阵的。”长漫瞥了一眼黑布,手上渐渐使力。
“杀了我,你自身也难保,我是你带出来的,你杀了我,王东升会怀疑我没有疯,接着就会怀疑你,你觉得他不会动你么?再说,你能杀了我,你能杀了这窑子所有人么?”
“如果你帮我,让我杀了王东升…”
话还没说完长漫接话:“让你杀了王东升,其他几个队长也不是省事的,在外几年情义早他妈没了,王东升一死都想当老大,你我还有文庸都得死!”
“你现在还有选择么?”
“你是谁?”
“记着我给你说过我是赌输还不上钱进来的么?”
长漫注视着没有回答。
平远吸了一口气说道:“那赌输的人他妈的是王东升,我爹找人去讨债,天经地义,是他!是他他妈的杀了我一家,要不是当官的拿了我家的财产来保我,我他妈早不知道死哪去了!”
“后边的路应该也想好了吧?”长漫放开平远淡淡道。
“有数。”
“那就好。”长漫舒了口气后心情复杂说:“文庸怎么办?他一家人都在这儿。”
“没有想过。”
“成大事不拘小节。”平远见长漫迟迟没有回答,安慰道。
“放屁,他是我兄弟,我一会儿给他说一下计划,你老实点别做什么出格的事。”
疯子怔了一会儿说道:“你放心,你帮了我,我自然知道。”
幕夜笼罩,雪越来越大在黑面下更显颜色,风猎猎怒吼,长漫吐出白雾,霎时已不见踪影,此时,寨内只要是喝了晚上粥的人都在各自院房里睡觉,空空的中场只有长漫和黑影两人。
“就在里边,快点。”长漫对着黑影说完便消失在夜里。
“嗯。”黑影擦着手答道,虽然夜里视野不清楚却也能认出黑影手上沾有着血迹。
长漫看了一眼,叹口气消失在大雪里。
“文庸,你想好了么?”长漫回到院内身上留雪片片面向文庸。
“队长。”刘文庸两难抉择。
“没事,我等你。”
“家中还要尽孝,文庸怕是不能跟你们共闯天涯了。”文庸沉重的说。
“这回去可能就阴阳两隔了!可能连家人都被牵连,刘兄!”
“队长。”刘文庸抬头望着长漫说:“一人事一人担,若我走了,家人肯定会受了牵连,我心至死也会过不去。”
“唉,是我对不住刘兄啊。”
“队长,其实,这一年半里,你是第一个认为我有才能的。”刘文庸顿了顿说:“是我选择的,要说对不住可就言过了。”
“该走了。”平远在门口靠着墙说道。
长漫沉默了一阵。
“兄弟,保重!”
“队长,保重!”
长漫和平远提着酒走到寨子门口向守卫打声招呼,在守卫的注视下平远叫住长漫说:“有东西落下了,我回去去取,等我一下。”
“嗯,快点。”
“队长,那是疯子?”
“对,他今早好了。”
“怪不得,话都说的这么流利。”
“来,天冷了,喝点暖和暖和。”
“还是队长你好,要换其他队长来的时候犯一点点小错就要挨打了,那里还轮得着喝队长的酒。”
楼上的守卫也下来,长漫给八人满上,不一会儿便喝了起来。
“文庸,文庸。”平远走进院内文庸房间扣门喊道。
“欸,你不是走了么?咋回来了。”文庸正在整理东西,停下推开房门说道。
“忘了取个东西,就在长漫房里边,你帮我找找呗。”
“好。”
“你在那个柜里翻一下,看有没有个包。”平远在床边说道。
“嗯。”
文庸找到柜子正打开仔细的找着,一把刀朝着他的后背刺入,直捅心脏,分毫不差。刘文庸还没有看清是谁下的手已一命呜呼了。
“兄弟,你是君子,我佩服你,心愿我帮你了结了,走好。”疯子悄悄关上门离开。
“哥几个喝着呢。”平远走到寨门口打招呼。
“来来,一起,一起。”一名守卫喊道。
“不了,不了,今天喝多了,再喝就上头了。”
“东西取了?”长漫问道。
“给咱俩都取了。”平远拿出两件衣服递过。
“那兄弟们,我两出去消遣消遣,明儿个再招待兄弟们。”长漫指着拦门的东西说道。
“多谢队长了。”
风雪夜狂,二人走到岔路口很自然的分开,左边是通往扶风里边的路口,右边是去往岐山的路口。
“哎!怎么个意思?”长漫站在左路口喊道。
疯子想了一会儿说道:“就这么些钱。”
“啥!你他妈唬我。”
“兄弟,我像狗一样活下来就是为办这么一件事,你帮了我,是我恩人,我不想骗你了。”
“你他妈咋不早说!”长漫拄拐大跨走到疯子前。
“临界的湖还需要一个小小的石头就可以溢出,你是聪明人。”
“操!”长漫低头悔道。
“兄弟,现在只能走这条道,况且就算是有,我们也不能去,你冷静想一想。”
“谁他妈是你兄弟,有对兄弟算计的么!”
“这件事的确是我对不住你,但我认你是兄弟,说实话我明明可以一个人走。”
长漫默不作声走到一边,离疯子有些距离。
“兄弟,还是那句话,我等你,不过时间不等人,你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走这条路。”
雪慢慢铺全了道路,二人沉默始终没有说话,长漫踩了踩雪,吐了一口唾沫,没有管疯子,静静向右边的路走着。疯子看着长漫,不一会儿跟在他的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