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将彭贇和焕德送到长乐门便分手,由于主事人的关系,彭贇执鞭坐在车头反而有点像管家,焕德一身新衣紧张的拿着礼盒。
“师傅,我有点紧张。”
“来,你出来驾车就不紧张了。”
“那我还是紧张一会儿吧。”
三炷香的光景,二人下车来到马坊村,经过打听知道了位置。从台明和上马石来看这屋子还是有年头的,彭贇率先敲门,仆人应门后请了两人坐在厅堂并告知老爷和小姐去外边转,等会儿就回来。二人看着这院落坐北朝南不大,石阶宽大,但有些空地没有利用,可厅堂十分精致,连微不足道盖东西的木罩子与户门都雕刻着精细图案,可以看出是大户人家的讲究。彭贇被墙上的字画深深吸引,焕德忐忑不安,不知道是坐还是站。
注意到门外两人回来,彭贇和焕德站起向这位老爷子拱手问好。
“晚辈彭贇见过老爷子。”
“晚辈焕德见过老爷子。”
老爷子听过女子提过一些,对面前两人的身份已略知一二。
“二位请坐。”老爷子摆手示意道,然后让女子下去后又说道:“二位若是为小女而来,便不必多说,还请回吧。”
听完老爷子的话,焕德便望向彭贇。
“老爷子何出此言呐?”彭贇笑着递上礼盒说道。
“如今家业虽败,可门当户对还是要讲究的。”
“是要讲究,可这现在情况是日趋日下,咱不能死活一个面不是,我徒弟虽然没有些名气,可里店里店外都依仗着他才经久不衰。”
“不知你们开的是什么店啊?”
“平时喜好一些文玩,故而是古玩店。”焕德接话道。
“哦。”老爷子看了一眼焕德说:“那你可识得这物?”
老者从贴身怀中拿出一个白色圆环,焕德连忙接住仔细辨认,
焕德辨认完后交给老者说:“和田玉做的凤镯,只不过一般都会有相应的龙镯。”
“这是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只可惜到我这里被土匪劫了一只。”老者叹息道。
“老爷子可还有藏品?”彭贇问道。
“莹儿应该跟你们说了吧。”
“后生知道前辈难处,愿解前辈燃眉之急。”彭贇起身说道。
“你且跟我来。”老者向彭贇说完后转身向焕德说道:“你若能做出或者找见和凤镯相配的龙镯,那便是你再来之时。”
“谢前辈。”焕德抱拳说道。
等到老者和彭贇不知道去哪后,女子不知从哪冒出来,焕德见到后拿出女子留下的簪子害羞说:“簪子还是给你吧。”
“你来干什么啊?”女子问道。
“做镯子。”
“那你做吧,我走了。”女子装做转身的样子。
“我..我来娶你。”焕德慌忙的说,却没想到口吃了。
女子听到后娇羞的跑走,焕德急忙追着。
“家里的东西已经剩的不多了,就这两件可以拿出手。”老者叹息道。
“果真是大户人家,虽然只有两件却也不是平常机遇可得。”彭贇摸着两件宝物赞叹道。
“只是不知彭老板可让出几分?”
“您放心,既然我说了,一定不会亏待您的。”
“老朽可否去贵府走一趟。”老者拿回宝物说道。
“当然,时刻恭迎前辈。”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启程吧。”
“前辈请。”
两人说笑走进内堂,看见焕德和女子呆呆站着望向二人,彭贇才想起来是帮焕德的,说道:“不如今天晚辈做东请前辈一家吃个饭。”
“那就带上吧,不过老朽还是习惯家常饭了。”老者明白意思,望了眼女子道。
“前辈放心。”
一行人赶在中午之前来到店内,彭贇带着老者参观了院子,看到胡妈在做饭,女子主动前去帮忙,这一切在焕德眼里就是贤妻良母的标准。到了饭点,桌上只有彭贇,焕德,老者和女子四人,可老者执意要两孩童上席,王秉文理解其中意思答应,老者示意孩子入座,与众人几番寒暄之后,大家坐在一起犹如一家人,待老者先动筷子后,后辈才开始夹菜,期间焕德有意的向女子碗里夹菜,老者微微一笑都看在眼里。
不到一刻,众人便觉得昏昏欲睡,支撑不住睡意纷纷躺下,只有老者与女子没事。胡妈刚端一个新菜出来只觉得眼前一黑无力昏倒,背后的仆人收起斜掌走向老者说道:“师傅,可以了。”
老者抚摸着胡子说道:“我先去车上,你们快点。”
“明白。”
此刻老者撕下伪装,一副中年黝黑面孔坐于马车之上,笑嘻嘻眼睛眯着自言自语说道:“贪真是害人呐。”
众人回到客栈,女子已累瘫在床上,彪子静静的坐在凳子上喝水,中年人满心欢喜的打开第一个小箱子,接着急促的打开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所有的都被打开才失神般坐在椅子上,彪子观察到说:“师傅,怎么了?”
“假的,都是赝品。”中年人不甘心的说。
“嗯?!”彪子起身道:“我和师妹进的就是姓彭的房间啊。”
“我们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了?”中年人疑惑说。
“不可能,如果我们被发现,他们还会继续吃饭?”彪子肯定的说道。
“是哪个方面出问题了呢?”老者始终想不到。
“想那么多干啥啊,过去问问不就行了么。”女子的声音飘来。
“这事儿已经明了。”彪子说道。
“又没有砸,还回去就是了。”女子打着哈欠说。
此时院内的众人逐渐苏醒,焕德伸着懒腰说道:“这一觉舒服啊,怎么在桌子上?”
“被算计了。”王秉文摇着头说道。
“胡妈呢?”无咎和长漫离开桌子去厨房寻找。
看到胡妈躺在地上,旁边散着的菜还有破碎的碟子,二人扶起胡妈慢慢走到众人边。
胡妈说:“我炒个菜刚走出门就晕了。”
“咱们要不去报官吧。”无咎说道。
“有备而来,恐怕早都走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王秉文说道。
“我靠,出事了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宝成精了,克人啊。”焕德立马起身跑到后院,爬上柳树站在一条粗的枝干上,蹲着马步,两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左手向上右手向下举在眼前,眼睛闭着,大声喊道:“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显灵!”
众人忘了被下药的事情,好奇聚在柳树前看着这一幕。
“德哥,你干啥呢?”无咎和长漫问道。
“我在救你们,别打扰我。”焕德喊道。
“哦。”无咎和长漫回应了一声跟着众人返回饭桌。
“唉,大意了。”王秉文叹道。
“都没事吧?”彭贇问道。
众人检查一番都完好无损。
“那就行,胡妈这桌菜撤了吧,重做点简单的,刚刚没吃饱。”彭贇伸个懒腰说道。
“嗯。”胡妈立刻行动道。
“哎呀!家里出事了,你不急么?”王秉文急说道。
“这行本来就有风险,再说,孩子都不急,咱更要稳一点么。”彭贇悠闲地说道。
“真没事么?”王秉文问道。
“没事了,没事了。”焕德跑进来说道。
“他有事。”彭贇眼睛瞟了一眼焕德,对王秉文小声说道。
“焕德,我们被骗了!”王秉文对焕德说道。
“被谁骗了?”
“谁来过咱们这?”
“那一家是假的!流萤也是假的!”焕德看着原来女子座前的饭碗还留有自己夹的菜,怔怔地说。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只见焕德眼神散涣,呆呆地望着女子原来的座位。
“焕德,这次得你自己过,我们帮不了你。”彭贇拍了拍焕德的肩膀说道。
“这都是假的,流莹、老爷子、算命先生、口诀都是假的。”
“算命先生?”彭贇和王秉文疑惑的说道:“焕德,你把事情重新说一遍。”
“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看店,来了一个算命先生说我身上有文曲星,然后下午我就碰见那个叫流莹的女娃了,接着他第二天又来说是报我前世的恩,算出了说宝克人,我就把每次往您房子搬的东西位置给他说了,接着他告诉我一个口诀说可以避灾。”
“接着我就回来带你去女子的家里,可那个老爷子正好是卖祖上东西为生的,我就看上了那家的宝贝,言语间没有猜疑的说要来家里。”彭贇接着说道。
“这就是摆了一个套让咱们往里钻啊。”王秉文听后说道。
“师傅,都是我。”焕德低头说道。
“哈哈,没事,他们拿走的都是赝品。”彭贇笑着对焕德说道:“现在知道了情况,就当吸取了一个教训了,赶快调整好状态,一家人都要依仗你呢。”
“师傅!”焕德抱着彭贇哭着说道。
“唉,好了好了,事都过去了,老爷们就别流眼泪,尤其是你还抱着另一个爷们。”彭贇的话逗笑了众人。
“德哥,咱们去帮胡妈吧。”无咎和长漫说道。
“行,等等我要炒一个菜。”焕德擦掉眼泪说道。
等到孩子们拉着焕德去了厨房,王秉文对彭贇说:“真是赝品?”
“当然,我可和我爹不同。”
“你什么时候想到的?”
“什么什么时候想到的?”
“你咋知道他们会来偷所以提前做准备的?”
“不知道啊,我只藏赝品的啊。”
“说实话我都想不到一个古玩店老板喜欢赝品。”
“你说啥?”
“我夸你呢。”
“那你再夸两句么。”
“你牛逼朝天了。”
“堂堂为人师表就不能含蓄的表达一哈么?”
“看,那边有个畜生在倒立。”
“算你狠。”
两天后,焕德和彭贇在店里招呼买客,一辆马车停在门前吸引了二人的目光,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小伙走进店内直接坐在椅子上看着店内的客人。待店内的客人购买完所需东西后,中年人掏出一个如印般的东西说道:“彭老板,你看这个成色怎么样?”
“焕德你到里边去监督一会儿无咎和长漫。”
“嗯。”焕德停下整理走向内堂。
“今天没有白头发了?”彭贇说道
“可你怎知这黑发不是假的呢?”中年人回道。
“你觉得该来这里么?”彭贇对中年人说道。
“恕罪,可我不得不来。”中年人收起宝物抱拳说道。
“哦~,怎么说?”
“彭老板何故还要装糊涂,莫非真要我等汗颜。”
“好,我给个面子,你们先问。”
“彭老板何时看出这局的破绽?”
“我可没看出破绽,倒是兄台你收放自如啊,连我最后都咬着钩了。”
“不敢,不敢,敢问彭老板是何故?”
“你可知这行古人说过:‘识古不穷,贪古不富。’”
“知道,可我不信有这样的人,就正如道德仁义一样,众人都常说义字当头,仁德为先,可真正做到的有么?这也是我们这行选择和可以得手的一个重要。”
“高啊,表面上外人以为是盗亦有道,回到现实来说,这仁义的人能有几个钱,就算骗到手,这付出和回报却也不成比例吧。”
“确是也瞒不过彭老板,惭愧,惭愧。”
“可事实却是如此,我喜欢你的玉印并不是要自己收藏,而是卖给我的老客户,我自己藏的都是些赝品。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君子,为这些东西和土匪、盗墓贼都打过交道,可我喜欢这些,它们的时代背景、辗转历史等等都令我着迷,宝物换了好多代人是属于谁的么?其实不是,它们从不属于谁,就像知己般可以懂彼此那便是最好的‘属于’了。”
“今听彭老板一席话果真不同,我甘愿认输。”中年人和小伙抱拳道:“在这里给彭老板赔不是了。”
“不用,你们也没拿走些什么,不过倒是不打不相识,在下愿与二位结个朋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中年人说道:“在下高风,山西运城人,这位是我徒弟,唐孟彪。”
“晚辈唐孟彪见过前辈。”唐孟彪抱拳说道。
“在下彭贇,欢迎二位,内堂请。”彭贇先抱拳后一手伸向内堂方向说道。
“彭兄,还有一人。”高风笑着说。
“对对,我给忘了,不知她是你令徒还是令爱?”
“是小女。”
“你可真舍得。”
“哈哈。”
“莹儿,出来吧。”高风向马车喊了一声。
只见一青裙携步缓缓而来,不同往日的形象,明眸善睐,面容俏俊,如果穿一袭黑衣,将发裹入帽中,便似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子弟般,玉面轻柔,可女子的身形让她如弱柳扶风般。
“莹儿见过彭叔。”高风对女子说道。
“小女高莹见过彭叔。”
“嗯,人都齐了那咱们内堂一叙。”彭贇说道。
“彭叔,不知焕大哥…”高莹说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其实彭贇知道焕德对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却装作痛心般说道。
“还请彭叔向焕大哥说明。”
“好。”
众人内堂坐定,彭贇向众人道明情况后,只有焕德跑向前店一个人坐着,不一会儿高莹也跟着跑出去,高风对此没有阻拦也没有感到尴尬依旧与众人笑谈。
“高兄,我听闻山西商风盛行,你为何未参商啊?”王秉文问道。
“不瞒王兄,我以前确实是经商的,以前也是顺风顺水,只是太顺了反而对人没有防备了,一时间信错人使得钱财亏空,我身心憔悴,愤怒之下将骗我之人杀害,我知道将命亡他乡,将余下的钱财交付于发妻手中,可准备逃时官员已经上门,发妻将孩子交我,自己用性命为我争得时间。从此便不敢以真面示人,还望彭兄、王兄见谅才是。”高风感叹道。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王秉文拿起茶杯叹道:“高兄,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说来也有趣,我在逃往期间遇到了彪子,当时他小子还想顺我东西呢。”高风茶喝完后说道。
“其实当时也是迫不得已,一旦我没有得手,回去就会被毒打还不给饭吃,辛亏师傅收留了我,最后用了点计谋成功脱逃。”唐孟彪说道。
“都说早岁哪知事事艰,而看今孟彪以后必成大材啊。”彭贇说道。
“前辈谬赞。”
四人将身世辗转而叙,发现彼此竟有多处相似之处,不免生出相惜之情,有些知己相见恨晚的感觉,不觉间已日落黄昏,彭贇与王秉文坚持要请二人吃一顿家常饭,以做离别之席,酒间更觉同病相怜,情到深处,互泣不止,世间只求何人能懂此情,便已足够。
可终有离别,可还有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