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远身处一片漆黑模糊的环境中,四下摸索,却始终没发现出路在哪儿,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讨论声,听上去还有些急切。慢慢地,昏暗的环境也开始透出了一丝光明,事物开始渐渐清晰了起来。
睁眼之际,薛远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而不远处正有两人在小声讨论着什么,循声望去,正是幻灵儿及青木二人。
“那个叫史朝月的真讨厌,平常隔两个月来看望公子,现在隔三天便要来一次!”青木满脸气愤地说道。
“今时不同往日,李相国已死两年多,大掌柜失了庇护,安禄山升为左仆射后,更是如日中天,史家自然是……”幻灵儿轻声说道。
“两个臭丫头在小声说什么呢,我这是哪儿?”薛远朝着那二人喊道。
一听到薛远的声音,那二人先是缓缓转过头,看向薛远,后一阵沉默,再互相彼此对视了一下,然后又猛地看向薛远,两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薛远。
薛远皱了皱眉头,伸出右手反复上下摇晃,笑着说道:“喂,你们傻啦?不认识我啦?”
话刚说完,青木二人当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飞快来到了薛远的床边,满眼都是包不住的喜悦,青木更是伸出手使劲摇晃起了薛远,大喊道:“公子,你终于醒啦!”然后一下子便又扑在薛远怀里,大声哭了出来。一旁的幻灵儿虽只是坐在床头边,却也是满眼泪珠。
“等等,你们这是怎么了?”薛远一脸疑惑,看着怀中大声哭喊的青木,连平日温婉聪慧的幻灵儿也是梨花带雨的模样,又连忙说道:“你们别哭啊…”
青木反而哭得更凶了,把薛远抱得更紧了,薛远觉得身子好像被勒得有点呼吸困难,不禁咳嗽了起来。一旁的幻灵儿见状连忙拍打青木地说道:“青木,还不快松开,公子才刚醒,怎么受得了你这么用力,都要被你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青木立刻松开手,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着薛远说道:“公…公子,对…对不起,青木…”
薛远用手轻按住自己的胸膛,这才停止住了咳嗽,看着还在哭的青木,伸手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好啦,蠢丫头,我又没死,哭得这么伤心干什么呀!”而后又望向幻灵儿,轻声问道:“这里是哪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幻灵儿用衣衫轻轻擦拭掉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道:“是灵儿糊涂了,这就为公子一一解释。”
“公子,咱们这是在长安城聚霞楼里,也就是大掌柜这儿。自那日洛阳城外,洛河深潭一战,你被连玉重伤后,你便一睡不醒,到今天为止已经整整三年了。”
“我睡了两年,这怎么可……”薛远刚想说这不可能,又停了下来,脑海中开始细细回想起那日的经过,说道:“我记得那日影姬及时杀出,迷晕了连玉的老师…后面的事情?金齿、厉狼、赤鹰、鲛珠他们呢?”
幻灵儿顿了顿,开始陆续说起了这一路的经过,以及影姬带着她们如何从洛阳秘密逃回长安的事情。
听罢,薛远咬紧了牙:“金齿、鲛珠都…”
青木情绪刚刚安稳住,听到两人名字就又大哭道:“那天逃得急,连金齿大哥和鲛珠妹妹的尸首都没来得及……厉狼的左眼也失明了,赤鹰姐姐现在特别怕冷,一年四季都得穿着厚长绒…是青木没用!”
薛远鼻子有些发酸,轻轻摸着青木的头,小声说道:“青木乖,不要哭了,快去给我弄些吃的来,肚子好饿。”
青木手背用力抹了抹眼泪,猛地点点头,就往屋外跑了去。见到青木走后,薛远看向幻灵儿说道:“其他人呢?我大哥可在楼中?”
“骨姬、影姬和金翠三人出去采买食材了,其他人都在楼里,大掌柜的在荔楼歇息呢,我带公子去!”幻灵儿说罢就伸手扶着薛远下床,薛远脚刚沾地,就觉得身子一软,幸亏幻灵儿一把拉住。薛远只觉自己使不上一分力气,但也没说什么,笑了笑,在幻灵儿的搀扶下往荔楼大掌柜的房间走去。
薛盛半靠在窗边,独自饮着酒,远远地看着长安街外来往的人人群。
突然,房门被扣响,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门外传了来:“大哥,我是薛远,大哥?”
刹那间,薛盛猛地转过了头,手中的酒瓶直直掉落在地,嘴里一边念着薛远的名字,一边快步打开了房门。
只见薛远一身白衫,在幻灵儿的搀扶下站立在眼前。看着他空荡荡的左手,薛盛眼角微微发红,但又抑制了下去,从幻灵儿手中接过薛远,对着幻灵儿说道:“你先忙别的事去吧,远就交给我了。”
幻灵儿笑着鞠了个身子,就漫步走开了,薛盛扶着薛远就望房间走去,口中念道:“你个混小子,睡了整整三年,这才刚到新年,你就醒了,会挑时候啊!”
薛盛将盛远扶到床边,又接着说道:“你醒了叫灵儿喊我去就是了,你这刚醒,身体要多多注意啊!”
薛远看着薛盛头发已是白了一半多,脸色也是衰老了许多,轻叹道:“大哥,这些年受苦了”
“哈哈,混小子瞎说什么呢!你是觉得大哥老了?普天之下有几人能胜过你大哥薛盛?”薛盛坐在窗边,笑着说道。
薛远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薛盛连忙让薛远平躺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说道:“你刚醒,要多休息!”看着薛远虚弱的身子,又说道:“影姬她们把你带回来之后,我有暗中去找过那连玉,四下打听到他那日一战后,就离开了集贤书院,辞官消失了,现在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躺在床上的薛远神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说道:“此事,大哥不必放在心上,这仇他日我自会替金齿他们报的。”而后停下了话,沉默片刻又说道:“大哥,李林甫死后,朝廷接替相国的人是谁?”
薛盛起身向着桌子踱步道:“李相国在天宝十一年秋病重死了,也就是两年前,后来不到数日,卫国公杨国忠便接替了他,做了现在这宰相。”
“那杨国忠可有为难你?他与李林甫本就仇深,怕是……”
“早在李相国患病前,我就利用相国这层关系,同安思顺、哥舒翰这些相国以前重荐的蕃将们打好了关系。现在这些蕃将们个个拥兵权重,念着相国的提携之恩,也都对我多加关照。何况现在,他杨国忠还有大敌要对付,顾不上对付我们小角色。”薛盛在桌旁拎起茶壶,缓缓倒在茶杯中。
“大哥所说的可是安禄山?”
“嗯,圣上对这安禄山是愈加宠爱,前几日还要升他为同平章事,杨国忠急了,与其他大臣包括太子在内多番进言,圣上拗不过,才变为升左仆射。两人是明争暗斗,揣尽了心思将对方置于死地啊!”薛盛拿着水杯走到床边,递给薛远,又说道:“不过,我从听那些蕃将打听到安禄山近来一直在老家范阳调集兵马,圣上却全然无视,偏信与他,各地蕃将也在暗中准备着,过不了多久,这天下又要起祸事了。”
薛远喝光了杯中的茶水,又连忙说道:“幻灵儿他们带回的洛河密棺图,可有用?我们薛家世代受‘鬼惩’的诅咒,族人皆活不过五十岁,现在就只剩你我,只能靠那天下龙脉才有解救的法子了。”
薛盛笑了笑,说道:“原本我们两兄弟分工就是,我接住李林甫联络朝廷权贵,接势打通关系;你负责搜集龙脉线索。我们苦心经营了九年,好不容易有了成果,你昏睡的这三年,你大哥我自然是不会放弃的。”他接过薛远喝光的杯子,高举向窗外指去:“那个叫幻灵儿的姑娘聪慧过人,不到一月就破解了那密棺图层的秘密,那天下龙脉的所在就在这长安城下,就在那皇城正门,朱雀门下!”
原本脸色有些苍白的薛远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笑着说道:“太好了,大哥也有救了,你今年正好45岁,我们得赶快动手,不管有多难,就是在圣上龙椅之下,我也得去弄到手!”
薛盛神色中闪过一丝异样,又立即笑着说道:“对,不过此事还得等候时机,你的身体也得好好注意休养才是!”
“嗯,大哥说的对,我争取早日……”薛远高兴地说道,但还未等他说完,门外就响起一阵吵闹声,是幻灵儿与另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不能进!”
“薛远是不是醒了?你再拦着我,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