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月考成绩和月考题囡囡（卓月）已经发给我了，我也看了。乐乐（蒋司）这不是你的水准啊。是不是因为一些客观因素导致的啊？”
“是。”
这个时候，白胖乱入进了镜头，坐在蒋司旁边的白璃赶忙把它一把拽回来。
卓然看着反常的卓三姑，在桌子底下和卓月微信道：
日常画灰灰灰：“你给三姑打提前量了？”
玖月：“嗯。错都推到麻桦身上了，还说蒋司现在低烧没退呢，不怪他。”
日常画灰灰灰：“我说这回三姑怎么这么反常，我差点以为她和我妈互换灵魂了呢。”
玖月：“有这么大反差？”
日常画灰灰灰：“当然有。那以前考了第一都挑错的，今天这么温柔，突然不太适应。”
“甜甜啊，你咋回事啊？比小子（卓尔）考的都差。”
卓然装得无比自然地说：
“我不是落课嘛。”
姜沫嬉皮笑脸的横插一嘴道：
“对对对，她虽然排名是咱几个里最低的，但是学习还是很好的。205名，880.6分，她一个美术生，这算学霸了。”
卓三姑的火气是对除白璃意外的所有人的，当老师多年的经验让她对姜沫这种不分场合无故乱接话的行为十分讨厌。
她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眉毛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蒋司当了她这么多年的儿子，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好。
所谓福祸相依，祸当然是姜沫倒霉，福嘛，就是卓然暂时躲过了一顿唠叨。
“我还没说你呢。上个月你怎么跟大人保证的？中考失利了，第一次月考保证进年组前一百。是你说的吧，这回多少名啊？118。哎，小时候那么乖，怎么越长大越皮实了呢。”
姜沫最看不得的的就是卓二姑的眼泪和卓三姑的叹气，一看她从生气一点一点转成失望，他就像被白胖挠了痒痒一样，特别难受。
“三姨三姨三姨，你别生气。我保证，”他竖起了三根手指，“我下次一定进前八十。您别生气了，笑一笑嘛。笑一笑。嘿嘿。”
卓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想：
三姑就是三姑，两三句就让姜沫小狗求饶，哎，厉害。
卓三姑是什么人啊，省级金牌教师，谁在想什么扫一眼就明白。
她清了清嗓，很是温柔的翻了卓月的牌子。
“还有囡囡啊，咱这排名还挺好，62，你这数学是咋回事儿啊？才117，是不是又没答完卷儿？”
卓月心虚地点了点头，发出了一个鼻音。
“嗯。”
她低着头等着卓三姑的教诲，没想到卓三姑反常地在这个时候开起了玩笑。
“我不是说了嘛，数学是有方法的，要知难而退，你直不棱蹬直不棱蹬的不把自己给干废了嘛。你得换个思路，往下做啊。不会的跳过去啊。这不就轻松加愉快了嘛。”
卓月非常淑女地没有笑出来，但是卓然憋不住了，手一直在底下掐着卓尔的大腿，憋得自己脸通红。
卓尔努力做到面不改色（但其实脸已经红了）的看了卓然一眼。
——你轻点，疼啊！嗷！
卓然隔着厚厚的刘海瞪了他一眼。
——你闭嘴，我还憋得难受呢。
“噔噔噔噔楞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楞噔噔噔噔噔……”
卓然扣在桌子上的手机亮起了闪光灯，翻过来一看，是林二婶。
“呵呵，咱家两个老师凑一块儿了。”
卓然这句话用的是不标准的腹语，在卓三姑眼里就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妈呀，内个，你跟我三姑唠吧。”
卓然和卓月一手一个，让两个屏幕面对面，隔着两面镜子一样的开始聊天。
她们唠着唠着，林二婶先反应过来了。
她让卓然把屏幕挪回去，想和她聊聊。
卓然暗道糟糕，这回考得这么差，林二婶对她要求比卓三姑只高不低，这回指不定怎么说她呢。
“我开门见山了。这回考得不错，下回继续。妈妈和爸爸已经商量好了，只要你努力，保持在前三百名就行了。”
林二婶的态度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珠子，连隔着两层屏幕的卓三姑都几不可见得睁大了眼。
“甜甜，小子，还有囡囡，乐乐，白白（白璃），小沫儿，都明白自己的任务，都有自己的梦想。你们都是上进的孩子，考得不好已经很难受了，如果我们再来责备你们，岂不是很残酷？”
是啊，卓三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却说不出口。
“妈妈的支教还有四年就结束了，没能陪你一起度过这么艰苦的三年，对不起。”
“妈～你这时候煽什么情啊～”
卓然的眼眶红了，加上她没睡好导致的肿眼泡，给人一种刚刚哭过的错觉。
“甜甜乖，今年过年，妈妈一定回家，好吗？”
“说好了啊，不许反悔。”
卓然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哽咽，林二婶的鼻尖也微微泛红。
这是一个无比思家的母亲对女儿最大的爱。
“妈，你不能只管我妹啊，我呢？”
在这种时候，卓尔最大的作用就是把她们从悲伤的情绪中拉回来，但是，这种情绪就像洪水，憋的太久了，突然爆发，共工都收不回来。
“好，你也加油。你们也加油。妈妈在的这个山区信号不好，出城不能太久，不然就要走夜路了。妈妈先走啦。”
林二婶后面的背景是一个偏远的山区，闭塞，迟缓。后面的大山看起来近在咫尺，县城的房子是水泥打得二层小楼，街道是泥泞的，来来往往靠的是牛车，不远处的菜市场铺着化肥饲料的袋子，上面摆着带有泥土的新鲜水果。
“妈妈拜拜～你一定要回来啊。”
“嗯。三姐，那我先走了，过年见。”
卓然的手机屏幕一下子黑了。
没电了。
卓然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一时没忍住泪如雨下。
在屏幕的另一端，在视频结束的一刹那，林二婶蹲在这条刚下过雨还积了水的路上，用力的抱住自己的手机，泣不成声。
卓三姑想，卓然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呢？好想是她五岁的春节，卓尔抢了她的新春礼物吧。
她坚强到连父母双双离家时都没哭过现在却哭的可怜兮兮的趴在桌子上，卓三姑心里也不好受。
她看着挤在一排的孩子们，目光停留在c位的蒋司身上，鼻子不受控制的酸了。
我的乐乐，你好像又长高了，又瘦了，越长越帅气了。妈妈好想你。
“好了，我也不是什么魔鬼，也不是什么古板，你们加油就好啦。甜甜不哭，啊～乐乐，妈妈也挂了。放假就回去啊。拜拜。”
页面跳回到卓三姑的聊天界面，她摩挲着背景里才六个月大的胖乎乎的蒋司，砸下了一颗泪。
不得不说，亲兄弟姐妹就是心有灵犀，卓三姑刚结束，卓二姑就发来了亲切的问候。
卓二姑是卓家几个长辈里最佛系的一个，她在沈阳工作，时不时就跑回来一趟。
反正离得近，一次高铁，二十几块，半个小时。
“考得都不错，我周末就回去给你们庆祝一下。乐乐，嘴上还挂油瓶儿呐，别叹气了啊，咱不还有下一次呢吗。还有，甜甜，谁欺负你了？小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不哭不哭啊，二姑周末给你带豆乳盒子和干酪面包啊。”
卓二姑永远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天生的微笑唇，连哭都是笑着的，看了一眼，好像就没有什么烦心事了。
“哎呀，看我干什么啊。给我看得直发毛。行啦。考好的再接再厉，没考好的继续努力，多大点儿事儿啊，至于吗？”
卓二姑摆出一副神棍的架势来，掐指一算，说：
“你们下回，有两个前十，一个前五十，一个前一百，一个前二百，一个前三百。”
卓二姑换了个姿势，一个换汤不换药的姿势，又掐指一算：
“乐乐和囡囡进步明显，甜甜和白白很稳定，小子进步也快，就姜沫一个人退步。”
没办法，为了逗他们开心，卓二姑只能牺牲自己的亲儿子了。
“妈！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啊？至于这么咒我吗？”
“你还好意思说呢。你上课睡觉，下课打闹，平时胡叫，关键时候链子掉。你什么时候给我省省心。”
一时间，局面陷入僵持状态，两个人谁也不放过谁，你说一句，我怼十句，直到卓然都不哭了，白胖都睡着了才停下。
“你小子给我努力啊。我先挂了，拜拜啊，周末见。”
姜沫偷偷地吐槽了一下自己妈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假装一点儿不在意地说：
“行吧，拜拜吧。周六记着回来啊。”
“行，挂了啊，拜拜。”
没过又一会儿，卓大爷也发来了视频，喝酒了，说话不像话，眼神聚光也费劲儿，但是语气里都是开心。
这绝对是卓家这几个小孩经历过的“批斗大会”之中最刻骨铭心的了，几个人都很懵，不知道老天爷是用什么方法使爸妈们心性大变。
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卓然躺在床上，窗外路灯橙色的光汇成两条暖暖的河流，直流进她的梦乡。
梦里，有妈妈，有爸爸，有才四岁的她和哥哥，还有因为搬家被送走的小狗丸子。
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