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到春花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漆黑。
只是隔着院墙也能清晰的看到春花房里的两道熟悉的身影,一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不时走来走去,一个窈窕别致、曲线玲珑捧着酒壶不时往酒杯斟酒,不用想都知道,必定是那对狗男女。
房间里不时传出爽朗开怀的大笑声和巧笑嫣然的娇嗔,男有情,女有意,觥筹交错,交谈气氛好不欢快。
眼前这一幕,可真是叫王平暗自咬碎了牙齿。
仔细打量了一番周围,并未发现有其他人的迹象,确定安全后,翻墙而入,轻手轻脚走到门前,猛地推门而入后关好。
拿着酒杯正往嘴里送的李旺财听到开门声扭头一看,见是王平瞬间有点愣怔,继而把酒杯重重的砸在桌子上,任酒水淌了一地也不管,举起一根嫩粗手指对着着王平脸面怒道“谁让你来的,你当我说的话是放屁?信不信我明天就派人砸了你王家铁匠铺子?”
然而王平对李旺财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盯着春花看着。
眉若新月伴着漆黑星眸好似会说话一样,乌发层层叠叠盘着,脸如鹅蛋光滑细腻,三年不见确实俊俏了许多,只是王平和春花都没想到三年后再见会是在这种情境下,春花端在手里正要倒酒的酒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这么尴尬着。
终究是春花有点做了亏心事的心思,知道是自己无理在先,当即强作笑颜对王平弱弱道“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没可能了,那张婚约就算是作废了吧。”
王平平静的回道“告诉我一个作废的理由。”
春花把酒壶放到桌上,双手绞着玉指纠缠道“我和你不现实,我不想跟着你打一辈子铁。”
王平笑了,问道“因为我没钱吗?这就是你所谓的现实?”
春花咬了咬嘴唇糯糯回道“我也是为你好,你惹不起旺财哥的。跟着旺财哥能享福,跟着你只有吃苦受累,这就是现实,因为你没钱,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看不到未来,我能怎么办?。”
王平还想说点什么,被李旺财给强行打断,插话道“对!我和春花,情比金坚,我保证春花跟着我过得幸福。”
春花闻言,水汪汪的双眼当即含情脉脉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柔情似水一脸甜蜜,被这个男人给感动了一把。
王平回道“春花,你我没有一点感情,你不嫁给我,我一点不怪你。可我们有婚约在先,你和李旺财交往在后,我可以没所谓,但你让我父母脸面放哪里?让我王家人如何做人?”
李旺财又强行插话道“春花毁约在先,是因为我看上了你的女人,我来替春花还,你想要多少,说个数吧,能用钱办到的事,对我来说压根不是事。”
被李旺财两次强行打断交流,终于让王平把心思放到了李旺财身上。
问道“你觉得你有钱就可以摆平一切吗?”
李旺财笑了,乐呵呵道“瞧瞧我这身绫罗绸缎,你得打三个月铁不吃不喝才能穿的起吧?瞧瞧你穿的一身麻衣烂鞋。再瞧瞧我这富贵人家的肚子,你可能这辈子都吃不起来,你说你一穷。。。”
“啪”
李旺财肥厚油腻的脸庞吃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李旺财愣住了,春花也愣住了,房间里一时落针可闻。
还不待李旺财反应过来,“啪”又一个贼亮的耳光落到脸上,瞬间脸皮红彤彤肿了一片。
这下彻底反应过来了,犹如被踩到尾巴浑身炸毛的猫,跳了起来,一只胖手捂着被打的脸,一边发出尖锐到好像妓院老鸨的嘶吼声对王平吼道“你一个贱民,竟敢打我。我这辈子都没挨过打,你竟敢打我?”
见王平矗立在原地,并没有再追上来,李旺财好似脑袋突然开窍一般假装转身往春花身后躲得时候,快速抄起墙角的大花瓶不待王平反应就对着他脑袋,砸了下去。
“咣”的一声,瓷片碎了一地,有丝丝血迹从王平额头流下,混合着头发搅在一起,痒痒的从眼皮划过,在脸上流下一道细细的血路,最终滴落在地。
“啊”
春花何曾看过眼前流血的场景,当即发出一声尖细高昂的惊吓声,上前抱住了李旺财的胳膊,身体有点瑟瑟发抖,被吓的。
有几滴鲜血掉在王平背的包袱上,好像下凹下去一小块,冒出细微的烟雾,只是此情此景,在场没人有注意到。
王平摸了摸脑壳,除了破了点皮,流点血,大事没有。
长年累月的打铁生涯,精神不集中不小心伤到自己的时候,情况比这个严重的多了去了,这点伤算什么?一点点小伤都大惊小怪,那活还干不干了。
小意思!
只是见王平越加平静,李旺财就无端的心里越加不踏实。
王平平静的走向李旺财,李旺财默默的咽了口吐沫,下意识的就想后退一步,立马反应过来,暗道“我怎么会怕他?”
立马挺直身子,梗着脖子对王平喊道“你不能惹我,你惹我的后果很严重的,我家的老爷子不会放过你,我的那些衙门的结拜兄弟也不会放过你,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别冲动,好好想想,咱们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竟在不知不觉间,语调就比方才软化了很多。
王平一字一句回道“你欺我没钱,笃定我就会对你逆来顺受、忍气吞声?”
“可惜,这只是你以为而已,不是王某的选择。”
说罢抡起一拳就对着李旺财的胖脸招呼过去,李旺财仓促之下,下意识的举起手掌恰好挡住了王平的拳头。
可是一只是常年拿着小树枝斗蛐蛐、逗女人的手,一只是举着大铁锤不论冬天大雪还是夏天烈日都不曾停歇的打铁,两只手的力量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
对李旺财而言,王平的拳头就像铁锤一样,打在了他的手掌心,连带着他的手掌打在了脸上,只一拳,就砸的李旺财整个身体连带着春花“噔、噔、噔”往后退了三步,脑袋直接砸在墙上,才止住身影。
脑袋晕乎乎的,甚至王平的身影在眼睛里好几个打转转。
“咳、咳、咳”
晃了晃脑袋,几缕血迹从李旺财嘴里溢出。
“你说,有钱能帮你摆平一切。现在呢?我力量比你大,你能拿钱摆平我吗?”
王平认认真真问道。
“扑通”
春花跪下了,对着王平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求你了,放过我和旺财哥吧,我只想和他以后好好过日子,你要打就打我吧。心里不舒服就打我,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王平看着为李旺财求情的春花,心里更加腻味,完全无视春花的存在,继续问道“口口声声,左一句贱民,又一句贱民,有钱你就可以这样漠视他人的存在吗?有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我知道你是这样想的,那我王平今天就是来跟你说———不。”
冲上去,对着刚缓过劲斜靠在墙上的李旺财脸上又是狠狠的一巴掌。
伴随着被打声音的,是春花彻底不可抑止的嚎啕大哭。
直到此时,李旺财彻底被打懵了,打疼了,打醒了,也被打怕了。
以前凭着李老爷子做靠山,到处嚣张跋扈,作威作福,别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怕李家势大,不敢惹也惹不起。、
自打从娘胎落地到成年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第一次被打的满地找牙。
内心暗自发狠,日后必定不惜一切代价血洗他王家满门以报此仇。
阴毒、凶狠的眼神一闪而过。
转眼换做唯唯诺诺,认怂了,也认栽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怎么着都先把眼前这关过了才是道理。
硬生生将已经被打肿、打的变形流血丝的嘴脸努力的尝试着挤出一个笑脸来,强笑着对王平认怂道“王,王哥,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招惹了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一个屁把我给放了吧。”
王平摇摇头,漠然道“你打大柱的,没还,放不了。”
李旺财望了望王平,体会到了他坚定的意图,眼珠转了又转,最终闭上了眼睛,等着。
如约而至的耳光,还有他曾经吐在大柱身上的口水,一并又还在他身上。
极力忍受着内心的屈辱,带着希冀的眼神,复又问道“王哥,你大人有大量,这次是不是可以放过我了。”
王平闷声“嗯”了一下。
李旺财大喜,也顾不得身上蹭的狼藉一片,硬扯过还没反应过来的春花,示意扶他起来,刚从地上站起来,还没站稳,一抬头,正好看到王平从腰间抽出来的杀猪尖刀。
瞬间就惊呆了。
也许他可能会错了王平的意思。
直到此时,他方才彻底明白,一向见了他顺贴像绵羊一样的贱民,怎么敢有胆子对他出手。
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王平早就豁出来要和他干一场。
从一开始,可能王平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出门。
也正是彻底明白过来,才有发自灵魂的恐惧。
那是对死亡与生俱来的畏惧本能。
胖乎乎的肉脸,刹那间,苍白如白纸一般,冷汗混合着血液,涔涔而下。
双腿犹如筛子一般,抖得厉害,到最后已经是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瘫坐在地上,双眼无力的聚焦在那斑斑锈迹与血迹共存的杀猪刀上。
犹如他就是一头猪般,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克星。
被惊吓的稍微缓过来一口气,立马干干脆脆老老实实跪在王平面前,磕头犹如捣蒜一般,跪地求饶不止。
见王平无动于衷,直接拉过同样被吓瘫、早已止住哭声傻愣愣看着眼前一切的春花对王平道“哥,哥,对不起我错了,王哥,我真的错了,这个女人,本来只是看她长得俊俏,拿钱哄着玩玩的,你想要,给你。你想对她怎样,都可以。只要你能放过我这一回,哪怕你叫我把她捆住扔你面前都可以。”
听到这里,春花早已经被李旺财所言给惊呆了,委实没想过,她想白头偕老给她幸福的男人,为了活命竟然把她像妓院的婊子一样送给别人。
这就是与她情比金坚的那个男人吗?
春花纤纤玉指指着李旺财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归根到底,不还是她自找的吗?
她甚至感觉到了此时王平那发自骨子里鄙夷的眼光,羞愤难耐到无地自容。
而就在李旺财不断磕头如捣蒜的认错中,一蓬血花溅射到纸窗上。
房间内的蜡烛,把那层窗户映照的通红。
一切,戛然而止。
王平在李旺财耳边轻轻回道“我放过你,你不会放过我和我家人。”
“我敢做,自然就做好了面对后果的准备。”
“所以,你拿我不害怕的事想叫我害怕,注定了你的今日。”
抽出那把杀猪刀,在李旺财喉咙“嗬、嗬、嗬”倒地声中,转身出门而去。
并未再多看一眼地上的春花,就好像那只是一块抹布一般,多看一眼都是多余。
曾经做过的一切有关春花的美梦,就此烟消云散。
出门后,凭着明亮的月光,定了定神,朝南山方向走去。
只要过了那片据说精怪出没的乱葬岗,就是天大地大任他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