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如九色所料,唐府上下充斥着忙碌的气息。
黄历上的除夕是不宜嫁娶,尽管如此唐府依旧热热闹闹,能与皇家结为姻亲在何时何处都是值得高兴的吧。
唯一的守夜人累的趴在门槛上熟睡了,长安拖着九色的腰,轻松翻过院墙。
台阶上积了好久的雪,底部已经化冰了,踩上去滑溜溜的结实。
冬天的雪时小时大,唯一稳定的就是一直没停过,中间偶尔出过的几次太阳,也奇迹般地夹杂着雪。
长安火气重,雪一落到肩头上就融化了,九色不行,一到冬天手脚冰凉,长时间走在路上脚也会没有知觉。
唐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平日中杂物就堆放在这栋阁楼里,所以这边人烟稀少,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少女无言,一步步踏在坚硬的地板上,一层,两层…
经过三楼的窗户,能把几乎整个唐府收入眼底。
长安看着满院的张灯结彩,现在是后半夜,府里也没个消停。
张妈抱着男式的喜服眉开眼笑,隔得太远嘴里念叨着什么也没听清。还没到一个拐角处,迎面撞上唐轻。
好些日子没见唐轻,长安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边疆动身回程,少年眉眼依旧柔软,只是多了几分疏离感。
她好想,她真的好想抱抱轻哥儿,告诉他最近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想窝在他怀里撒娇,像往常很多个日夜一样,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要嫁给他的话,而不是躲在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看着他迎娶公主。
长安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来。紧扣着窗柩,作势就要跳下去。
没等她行动,九色先一步按住她蓄势待发的动作,用两人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看唐轻身旁的人”!
冰凉的手紧握着她的腕间,迫使长安恢复了些许理智。
夜色过浓,再加上之前自己眼中只有轻哥儿,未曾留意到他身后隐在暗处的两人,再熟悉不过的装扮,贴身的软甲,只在腰间别了明晃晃的令牌。
又是御林军!纵然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但现在必不能因小失大,长安硬生生憋下这口气,转身上楼,不再看向那处。
两个御林军对唐轻算不上威胁,那只有一个说法了,那是皇帝用来牵制唐轻的。
至于为什么对自己的女婿还如此不信任…
得不到答案的事情索性不再想它,九色紧跟着长安的步伐,达到顶楼。
将阁楼中杂乱的草垛挪在窗边,刚好够两个少女藏进去,调整到舒服的姿势,这样既能观察下面的一举一动,又不会把自己暴露在明面。
毕竟敌强我弱,在暗处作战是目前看来最有利的。
长安的眼睛止不住往唐轻方向看去,满心欢喜又满心的担忧。
说着说着张妈把手头的喜服递过去,唐轻顺势双指轻捻布料,唇角漏出一丝带着期盼的笑意。
看着少年笑的含蓄又朝气,长安一颗心逐渐下沉。
新嫁娘不是自己,为什么轻哥儿会笑呢?她不明白。
是娶公主能让他开心吗?或许自己是真的错了,这场刺杀本就是不应该的,阿九没有准备好,她一厢情愿觉得是皇帝逼着轻哥儿成亲,甚至不清楚唐轻的意愿就冲出来喊打喊杀。
是了,记忆中轻哥儿从没正面的答应过自己,以前只当他比小姑娘面皮子还要薄,现在想想,所有的事情都是长安的想当然。
那个笑容,应该是很期待明天的到来吧。
手不自觉的按上心口,长安再看向九色的时候,脸上布满了纵横的清泪,已经有些凉了。
她说,阿九,我好难过。
她说,我从很小很小,就认定自己是要嫁给他的。
她说,可能我做错了,我不应该打扰他的大婚。
她说,可是阿九,你知道吗?嫁给他是我一辈子的梦想。
长安和唐轻的故事,要比认识阿九还要早。
虽然年龄相差了几岁,但却是一个乳母喂大的,记事起光着屁股在花园里玩被母亲抓着打,唐轻冲出来护着她,结果被宋夫人吊起来,两个人一起受罚。
母亲不在的日子,唐轻就牵着小小的她,满长安城的疯跑疯玩。
她甚至以为,他们两个之间生下来就注定要在一起的。
可是唐轻唇边的笑意,让她这么多年的坚持出现动摇,没有丝毫的为难,只是单纯的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公主,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被安排嫁给唐轻,为什么自己要拆散别人的幸福。
有那么一瞬间长安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她咬咬下唇,哭的满脸泪痕也没擦一下。
做决定很难,但是她准备放弃唐轻了。
她说,阿九,我想回家。
在九色记忆中,长安一直不是个会哭的女孩,永远带着感染身边人的明媚笑容,只有两次,一次是宋夫人去世,一次便是眼下了。
其实没必要苛责长安的放弃,她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九色叹息,揽过她的脑袋埋在自己怀里,任谁看见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真理被无情拆穿,也会受不住。
胸口氤氲一片水汽,怀中的人克制的颤抖。
也不是开口安慰,九色只是想表达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可能只是虚与委蛇,你看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分明是那个皇帝的眼线,唐轻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公主”。
哭的通红的小脸探出脑袋,“真的吗?”
“不然你会喜欢一个从没见过的人吗?”
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长安在她怀中摇了摇脑袋”。
“你不会,那唐轻就会了吗?”
被唬住的长安恢复了些许理智,脑袋里还是一片混乱。
想不通,不过明天的目标是杀了那个皇帝,如果顺利,可以之后再问唐轻。
倘若轻哥儿亲口承认他喜欢公主,那自己会识趣退开,但现在长安不愿误解任何一个举动。
时辰还早,长安枕着九色的双膝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珠。
长安,她的好长安。
永远为别人着想的长安。
她要写给长安一个漂亮好看的结局,自己的人生已经毁了,拼命也不能再让她有丝毫闪失。
明天的计划危机重重,长安不知道,她还能没想过后果吗?刺杀成功的几率很小,就算万分之一的侥幸完成,那面对她们的将会是什么,可能是无尽的追杀,和弑君的骂名。
她不想让长安背负,所以长安提出要杀出去的时候她当机立断的否定了。只有由自己亲手杀了他,让长安在此事中脱离存在感,才能完全将她摘出。